第五十五章
因為是陛下擂鼓，怎麽敢有人懷疑這一場的公正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某一對夫婦得到落花了——第三場的時候不就是東陽公主和她的駙馬麽。
不論真心假意，宴會上的人都紛紛起哄，要太子和太子妃這一對賢伉儷來一個非同尋常的助興節目。
和大家想的不一樣，在起哄聲中，太子殿下居然是微微帶著笑意的，和之前被選中時候的表情截然不同。
武顏絕對不相信這是巧合，她被高陽和晉陽推挪著到了前頭。
太子妃有一副好相貌，這也算是眾人皆知的了，不過之前是由太子妃冊封大典上看到的外命婦們傳出去的，實則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如今月下、燈下看太子妃，點翠頭麵梅花妝、一襲六幅月華裙，身姿高條、五官明豔，自有一股少婦韻味（少婦！武顏大怒！）。
這麽一對比，把方才的王家、蕭家小娘子都襯得更青澀了些。
李治和武顏雖然相識這麽多年，可是回想起來居然很少合作過什麽助興的娛樂節目——蓋是因為隻要是兩人在一起，常常是在各自看書；即便是交流，也大多是如多年密友一般的有默契。反而是沒有做一些湊熱鬧的事。
不過這並不代表二人就拿不出什麽節目了。
李世民覺得自己擂鼓真是好手氣，居然讓太子和太子妃同台表演，不禁哈哈大笑：“太子，這一回可不能敷衍過去了。”
陛下，原來你也造剛才你兒子一直在敷衍別人？
李治微笑點頭：“父皇有命，兒臣莫敢不從。”
……
王素琴這下子不隻是心頭暗恨，用力攥拳連指甲發白都沒有注意。
隻聽聞同安大長公主說：“早就聽說太子妃能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投壺技藝，不知道今日……”
同安大長公主看到王素琴麵色微白，終究有些不忍心。哪怕是養一隻貓兒狗兒，十多年下來，也是感情深厚的。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罷了罷了，在陛下麵前，自己這張老臉還有幾分薄麵，陛下今日肯定知曉了自己的用意了，現在就單看陛下會不會成全了自己這個姑母的小心思。
王素琴聽到叔祖母的話，心頭一喜：叔祖母還是疼我的。
和從前在閨閣時候不同，那時候武元華有這麽一個技藝算是美談，如今她身為太子妃擅投壺，可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畢竟和琴棋書畫這樣高雅的事物不沾邊。
李世民聽到姑母同安大長公主的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韋貴妃聞言，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是看到陛下等人呢都沒表態，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就算是幾日共事覺得太子妃人還不錯，自己也不過是空有貴妃的名頭罷了，何苦去出頭做好人？對上同安大長公主，可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就連和武顏有親戚關係的燕賢妃都坐著裝鵪鶉。
高陽眉頭一皺，樣子和李二陛下還真的挺像。
不過沒等高陽開口，晉陽公主李明達就說：“太子妃嫂嫂今日衣裙繁複，怕是不好施展，父皇，我倒是知道，嫂嫂不僅善投壺，還彈得一手好箏……”
沒等兕子說完，長樂公主李麗質嬌笑著開口：“晉陽，方才東陽夫婦琴瑟和鳴已經是讓大家如聆仙樂了，咱們大家都想看太子和太子妃來一點不一樣的呢，姑祖母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
眾人有點頭的、有看戲的。
最後李世民溫和地問：“太子、太子妃，你們怎麽說？”
在公眾場合，李治沒有開口說話，武顏是絕對不能搶先回答的，於是武顏看到李治點頭應下。
好嘛，誰怕誰。_(:3」∠)_
反正自己的斤兩自己知道，也算是人間高手那一掛了，蒙眼投壺，準得不要不要的。
李治和武顏輕聲說了幾句話。這是那晚之後兩人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交談——因為武顏有意無意地開始控製李治和自己之間的距離。李治自然是察覺到了，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隻要是阿顏想要做的事，他從來不會問為什麽，隻是默默地每晚去書房睡。
隔著一臂的距離，武顏發現李治又長高了。
聽完小少年的安排，武顏毫無異議地點頭答應。
於是太子對著宮人一通吩咐。
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引出來了：明擺著了，太子對太子妃很滿意，現在是要給太子妃做臉的。就是不知道是怎麽樣的方式！
李世民也是興致勃勃：雉奴難得有這麽較真的時候，看來他對觀音婢和朕挑的妻子很滿意啊！唔，朕的眼光也是真不錯……
李二陛下，這裏頭有你什麽事兒嗎？
……
一溜兒的宮人把壺擺成了二十四節氣八卦陣的樣子，將太子和太子妃圍在中間。
眾人粗粗數一數，太子和太子妃夫婦的外圍有二十四個壺，每個的上頭都貼了紅箋，上書一個節氣的名字。
再接著，就看到兩個宮女小心翼翼地走近太子夫婦，然後——分別將太子和太子妃的眼睛都蒙住了。
難道這是要分別進行蒙眼投壺嗎？眾人不解。雖然蒙眼能投中是挺厲害的，可是這麽一來，也沒什麽噱頭可以看吧。
眼見著太子和太子妃在帕子蒙上眼睛之前相視一笑，就是旁邊的兩個宮女都被隔離在了這麽般配的畫卷之外。
王素琴忽然就有些泄氣：自己慪氣這麽多年，覺得武元華搶走了自己的姻緣，可是如今見到太子和太子妃不過是對視而已，就讓自己覺得，也許錯過了的，就真的不會再屬於自己了。就算自己今日仗著叔祖母的麵子，不日後成為太子良娣，可是就真的能順利取代武元華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嗎？若是不能，自己豈不是成了笑話？若是可以，安知自己日後不會成為第二個武元華？
其實單憑著太原王氏嫡出女兒的名頭，自己根本就不愁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夫君。
王素琴在猶豫惆悵。
場內的太子夫婦卻就要開始展示技藝了。
雖則大家剛才覺得沒什麽新意，無非是兩人都展示一下蒙眼投壺的技巧罷了——難道說太子娶了太子妃之後閑暇時間也學會了這一招？太子妃這是把太子當做小孩子哄了吧？眾人都如是想著。
裝著彩羽箭枝的箭筒擺在他二人中間，其實旁觀的人看看，就是單單取箭枝都是極有難度的，畢竟摸瞎著過去，取箭的姿態必定是優雅不起來。
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就是在任何時候都能反轉打別人的臉。
李治有著透視的作弊器，而武顏則是全然依靠過硬的實力，太子夫婦取箭很順利。
隻見太子殿下隨手拋出一支彩羽箭枝，恰好落入了上南夏至。
眾人把目光對準太子殿下：看來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太子殿下方才是隨手一拋，就能拋中，了不得。
李世民笑得無比燦爛，覺得太子真給自己爭氣。
大家屏住呼吸等待太子殿下的第二支箭枝的時候，卻聽到一聲清亮的女聲。
太子妃胸有成竹、兀自肯定地說：“夏至。”就算是猛著眼，也能看出她自信的神色。
話音剛落，就是噌的一聲，太子妃手中的那一支箭枝也落進了夏至的瓶子裏。
兩支彩羽箭枝緊緊靠在一起，放佛本就是天生一對，該這麽相偎相依。
我的個乖乖。
單以為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要蒙眼投壺，怎麽也沒想到是“聽聲辯位”、“夫唱婦隨”的方式啊！
不要說是一群女眷看傻了眼，就連男賓那邊都驚呆了。
高陽公主忍不住出聲：“太準了！”
這一出聲才把大家的魂兒給喚回來。
王素琴呆若木雞：假的吧？太假了！這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啊，怎麽可能比百戲班子裏的人還要厲害！百戲班子還是取巧的偷天換日的技巧，都不是真把戲。可是太子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根本沒辦法作假啊……
王素琴滿腔震驚，有所懷疑，又很快打消了懷疑。
站在八卦中間的太子並沒有停手，而是很快地擲出第二支：噌。進去了。
還是那個不溫不火、微微帶笑的女聲:“白露。”
太子妃的第二支箭也很隨著話音落入白露壺中。
第三支……
第四支……
最後隻剩下“春分”這個壺還空著，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宮女疏忽，箭筒裏隻剩下一支彩羽箭枝了。
隻看見太子殿下輕輕撫上箭枝尾部的羽毛，動作輕柔而優美。他輕輕喚了一聲：“阿顏……”
聲音很輕，猶如低聲呢喃，但是整個場地的小夥伴兒都被震驚了好嗎？此時就算是有人放個屁都能被聽見的。自然，大家都聽到太子殿下柔聲呼喚太子妃。
王素琴覺得自己的心呲的一下起了裂縫，原本就開始動搖的要進入東宮的念頭更是搖搖欲墜。
而聽到太子一聲呼喚，太子妃竟然是不用說話就知曉了太子的意思，同樣伸出手來，握住箭枝。
兩人的手並沒有交疊在一起，隻是一上一下地握著，慢慢地轉身，調整好位置，一同說出：“左東春分。”
最後一個壺也中了。
噌——
王素琴覺得自己方才裂開的心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