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這個時候來找朕是為了當皇後的說客?”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他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君默希看著他此刻算是鐵青的臉色,緩緩搖頭:“不知皇兄因何事煩擾,不過臣弟前來卻是有要事與皇兄商量,所以才會在半夜貿然進宮,實在是事情緊急,望皇兄恕罪。”
君默然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皇兄,殷小侯爺已經兩個月沒有消息了,臣弟派出去的暗探也總是有去無回,臣弟擔心是否已經出現了什麽意外。”
他並不驚訝,此事早有預料,隻是還沒走到最後一步,在此時打亂了計劃,恐怕會打草驚蛇。
“朕已經讓人送了書信過去,相信雲王會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此事你莫要再糾纏,免得多生是非。”
君默希聞言驚訝至甚,有些愣在遠處,他是何事開始知曉此事?並且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但聽他語調逐漸柔和平靜,心中悶氣也被壓下不少,隻能應聲:“臣遵旨。”
“母後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嗎?”
大臣們甚至想要利用這個作為借口來威脅逼迫,君默然何等心計,即便背上罵名也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皇兄,此事……恐怕跟武林中人有關係,根據查到的消息稱,當時旁邊值班的侍衛都是中了迷香,然後被一劍封喉,這種手法在江湖中曾出現過,並且可以肯定是同一批人所為。”
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君默然勾起一抹笑,片刻才道:“依你之見,會是何人?”
君默希淡淡歎了口氣,道:“皇兄恐怕已經心中有數了吧。”
他笑了笑:“朕方才看到阿漫先前的護衛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心中大震,君默希不敢抬頭,一顆心頓時被懸起,星魂果然闖到皇宮裏頭來了,那日在街上他必定是看到了吧,皇兄此刻出言試探,吵架隻怕因為此事。
“怎麽,難道你沒有什麽好跟朕解釋的?”
沒想到還是瞞不過去,低頭悶聲道:“臣弟知罪。”
君默然怒從心頭起,聲音更冷了幾分:“朕說過要治你罪了嗎?哼,你們當真是好得很啊,都當朕是死的嗎?一個兩個知情不報,甚至你,很讓朕失望,竟然去包庇他,朕在你們心目中便是如此冷血無情麽?”
君默希跪在地上,沒有接話,冷血無情這個詞語恐怕已經不足以形容麵前之人,但這些都是一個皇帝所應該具備的,他沒有責備理由。
“朕不明白,為什麽她要那樣做,阿漫很喜歡孩子的,朕還記得,親手端著墮胎藥在她麵前的時候她絕望的樣子。”
君默希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瞬間四肢發涼,呼吸都停滯在這一刻,情願自己聽到的是幻覺,但他努力仰頭看著龍椅上那個神情痛苦的男人,無比清楚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他從未想到過程是如此的殘忍,對於蘇漫,恐怕此生再也無法原諒他了吧,即便如此,還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與猜疑,那樣玲瓏剔透的女子又怎麽能夠允許自己的人生一步一步掉落深淵。
被所愛之人一刀一刀淩遲,奪走她的心才是致命一擊。
君默然唇瓣一張一合,嗓音嘶啞難辨。
“但朕明明告訴她,要留下那個孩子的啊,為什麽還會……她怎麽能夠親手殺死他呢?他恨朕,恨到不惜殺了自己的孩子來報複朕,阿漫她……好殘忍。”
君默希抬著頭,臉上慘白一片。
想要開口說些什麽,最終選擇靜靜的聽著他仿佛在自言自語。
“朕是真心想要留下孩子的,她為什麽不相信呢?朕知道對不起她,但她以後都無法懷上孩子了,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選擇這樣做呢?”
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從未感到如此的挫敗,但他還是不能夠怨她,因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所以沒有資格去怨恨蘇漫,即便他真的很想要那個孩子,卻無法責備她半句。
抓著龍椅的手骨節泛白,隱忍的痛楚那樣清晰的從眼中流露出來,君默希想要仰天大笑,卻在看到他臉上的痛苦神色,怎麽也無法牽起唇角。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竟然不知是他自己一手造成,蘇漫不屑於解釋,她這樣驕傲的人,怎麽會去解釋呢?果然是這樣,該不該讓他知道真相。
他陷入長久的沉默,掙紮著是否告訴君默然事實的真相,一室沉寂,唯有燈芯不時發出劈啪的響動,格外清晰傳入耳中。
三更時分已過,清幽的月色更顯蒼涼。
“皇兄打算如何處置他呢?”蘇漫那樣費心也要護他們兄妹二人,隻怕他的心裏會更加認為兩人非除不可。
“阿漫拚死維護,朕該如何?”
心中大震,君默希跪倒在地上。
“求皇兄收回成命。”
“你這是在做什麽?難道還要朕提醒一次?”寒氣撲麵,他人已經走到麵前來,居高臨下俯視著。
君默希深吸一口氣,慢慢平複著心緒,緩緩道:“皇兄難道一直都不清楚,那離魂穀中的的花香會具有墮胎的功效麽?”
“轟”
恍若一道閃電劈過,他的話很輕,傳入君默然耳中,無意從天而降的千斤巨石,將他壓得體無完膚。
“花香?怎麽可能?”
他踉蹌著步伐,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又突然上前狠狠揪住他胸前衣襟,雙目通紅:“怎麽可能,這不是真的。”
他怎麽會相信,是他自己親手再一次害死了孩子,明明那個時候還好好的,明明她是從落霞山莊回來才變成這樣的,他怎麽能夠承認是自己親手害死了孩子。
“君默希,你以為糊弄朕很好玩麽?”
無謂他話語中的冰冷,他站起身來與他對視,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皇兄,臣弟再說一遍,皇後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並非她所願,在那樣的地方能夠活下來已經不容易,別說是孩子,穆秋涵當初的情況,皇兄莫非忘記了嗎?”
他的話如同道道淩厲的閃電劈下,心髒被擠壓成無數碎片,血肉滲了出來,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囂著清晰的痛意。
“她為什麽不說。”
君默希背過身去:“皇兄,你不是今日才認識皇後,她那驕傲的性子,會允許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哈哈,竟然是這樣,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朕,為什麽?為什麽?”失控一般嘶吼出聲,他雙目通紅,隱有水霧浮動。
“皇兄,此事你從一開始就認定是皇後所為,她隻是不解釋,皇兄為什麽不願意相信?”
“滾出去,滾出去。”
他揚起頭,沒有片刻的猶豫,此時他需要安靜,走出門外,夜風拂麵,將他原本滿心的惆悵吹散,星魂往後再也不會有後顧之憂了,而對於蘇漫……他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燭光微弱的禦書房中,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臉色清冷,方才那一番話還不斷回**在心中,額頭隱隱的痛,暗自苦笑,她的清冷沉默,將一切的殘忍傷害都化為淡漠,為的就是等著自己知道真相那一刻的痛苦嗎?
他一直在指責蘇漫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卻不知道自己才是凶手,每一次當他這樣質問的時候,她的心裏究竟又是怎麽想的,看著自己然後覺得好笑?還是不予置否?
啞然失笑,他揮袖甩落書案上僅有的一個筆筒,像是孩子一樣伏在案台上,兩次了,阿漫,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夠原諒我呢?
臉上的巴掌印已經不在了,她當時一定憤怒到極點了吧,否則怎麽會做出這樣不理智的行為,他該如何做?原以為計劃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最後……
黑暗將一切都吞噬了,隻剩下微弱的一點光芒,他慢慢撐起身體,拖著沉重的步伐往朝陽殿走去。
守夜的宮人見到皇帝突然出現,都嚇了一跳,忙跪在地上。
他揮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然後獨自走了進去。
**蘇漫一臉沉靜,透過微弱的昏黃燭光隱約能夠看見她精美的五官,那兩道秀眉,沉睡中仍然緊蹙,他伸出手去,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在她的肌膚之上,撫平那些哀愁。
慢慢俯下身體,他撐起重量貼在她上方,薄唇觸碰到她的鼻尖,又不敢將人吵醒,隻能貪戀著那沉靜的睡顏,因為一旦她醒來,恐怕再也不允許自己靠近一步了,他曾以為你,隻有那一次,然後再也不會讓她離開,也不會陷入危險,為什麽結果會變成這樣,那是他們的孩子,以後……不會有了。
撕裂一般的痛,他想要哭喊嘶叫,卻失去了勇氣,更加沒有資格求她原諒,他可以不在意曾經染上多少鮮血,在天下人的眼中是否冷血無情,卻不願意承認親手殺死他與蘇漫兩個孩子這個事實。
對於她來說,知道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是怎樣的心情,到底是絕望還是不以為然?如今想起她當初聽見禦醫的話時那一臉的平靜,應該早就知道了吧,那個時候是怎麽撐過來的,在心中怨恨自己?還是等著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痛悔終生的心情。
手下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沒有注意到蘇漫已經醒來,此刻正睜著清亮的眸子看著他英俊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