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隨父皇三年,官拜丞相,雖然朕除去你身邊眾多羽翼,但還是有一定影響力,何況他若有心奪位,怎能不找替罪羔羊,而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我之間曖昧不清的關係,皇叔眼線遍布,他怎會不知?”

“皇上這般心思,就注定了端王下場,隻是不知臣能否看見。”蘇漫合上眼簾,龍涎香縈繞鼻息。

日光蒙淡,君默希一襲玄衣憑欄而立,視線卻盡數落在遠處回廊之上,一抹明紫逐漸在眼中清晰,眉目依舊。

“我聽說你今日回宮,便來看看。”

“臣見過殿下。”蘇漫依舊行禮,卻被君默希伸手攔住。

“少允,你跟我之間總是要鬧到這樣生分麽,皇兄不安好心,讓你陷入這樣的風言風語,你怎麽還是這樣漠不關心,母後會殺了你的。”

“殿下,此處是皇宮,耳目眾多,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殿下還是少說,若要被有心之人聽了去,你我都要人頭落地。”

“你還知道怕死?”君默希咬牙,向來溫潤的眸染上怒色。

“殿下,臣如今已平安歸來,殿下所說的那些都不存在。”蘇漫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哼,我就當你說的是真,那日在皇宮落水又是怎麽回事?”

蘇漫一驚,道:“殿下從何得知此事?”

君默然早將消息封鎖,卻不想還是被他知道,她終究是不忍心連累這個幹淨得一塵不染的男子啊。

“阿漫,你聽我說,不要再當這個丞相了好嗎,離開皇兄,天高海闊,從此翱翔九霄,你想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如此堅定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蘇漫震驚,卻不敢將目光看想向他,自由,多麽奢侈的東西啊。可惜她此生於此無緣,無論是芸朝的公主,還是燕朝的丞相,她不過一隻籠中鳥,由從前那個大的牢籠換到小的。

蘇漫心痛難耐,退了一步,深吸氣,道:“多謝殿下抬愛,臣並不想離開這裏,榮華富貴,措手可得,人生無非便是如此。”

君默希苦笑著睜開眼:“嗬嗬,榮華富貴,阿漫你要的是這些麽,塵世間繁華,均過眼煙雲眼,彈指間芳非暮,恰如三月花。”

“殿下,人各有所求,蘇漫亦然。”

忍不住又看向他,想起他一直以來的維護關心,心痛如絞,她畢竟不是全然無情啊。勉強衝他一笑,轉身欲走。

“哥哥,哥哥。”祈宣小跑著上前來,撲入蘇漫懷中。

半月不見,竟是長高了,蘇漫上下打量,確認他無一絲受傷後才摸著祈宣的頭,道:“小宣想哥哥了嗎?”

祈宣猛點頭:“哥哥去了哪裏,為何要將小宣送到那個地方,小宣害怕,那些人將小宣關在房子裏,不能出去,也不能見哥哥。”

“對不起,哥哥太忙,所以才叫他們暫時照顧小宣,以後不會了,以後小宣都會跟哥哥在一起,好不好?”

“哥哥此話當真?”

“哥哥何時騙過小宣了?”

“那就好,那人太凶了,還不準哭,還拿蛇來嚇唬我,哥哥要好好懲治他們,不然我就去告訴父皇母後,砍了他的頭。”

蘇漫驚得一把捂住祈宣的嘴:“小宣,哥哥跟你說過什麽?以後隻能喊爹娘,若記不住哥哥就將你送去惡人那處。”

“哇。”一聲他又大哭起來:“為什麽不能叫,他們明明就是父皇母後,他們為什麽這麽久都不來看小宣,哥哥壞,我不要哥哥,我要父皇,母後。”

“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哥哥現在太忙了,等小宣長大一些就帶你去找爹娘可好?”

祈宣一聽立馬止住眼淚,眨著黑亮的眼睛。

“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不過要叫爹娘哦,不然他們會生氣的。”

“好,爹娘。”

蘇漫看著他小跑著離開的背影,低聲道,我該如何告訴你他們都不在的事實?也許一輩子長不大也好,這些痛苦就不必背負,她太累,不想他步上自己後塵。

端王這頭被皇上算計,氣得當場持劍砍殺了兩名士兵,隨後氣呼呼的殺到王府,本想拿祈宣來威脅蘇漫,沒想到人早被放走,啞巴吃黃連,咽下一口惡氣。

早朝之上他又故意找茬,君默然卻有心維護蘇漫,自然不了了之,眼見百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溜走,隻能捶胸頓足。

因災銀發放及時,洪災一退,瘟疫也得到了控製,西夏並未引起慌亂,皇帝龍顏大悅,散朝後竟然留下了幾人在宮中用膳。

或許對於別人來說是難得的恩賜,蘇漫看到李明德朝自己走來隻覺頭皮陣陣發麻。

“李公公,本官今日身體不適,望公公代我謝過聖恩,實在不想掃了大家興致。”

李明德聞言一臉為難,又躬身道:“大人恕罪,皇上說誰都能缺席,唯獨蘇大人非來不可,這……奴才也是沒辦法啊。”

蘇漫咬牙道:“既然如此,本官隨公公去便是。”

偌大的殿中,擺著八仙圓桌,幾人正坐在一起高談闊論,一見蘇漫到來,目光都不約而同落在她身上。

對於她跟皇帝之間的種種曖昧關係,各人都心如明鏡,但畢竟天子的宮闈秘事,他們即便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嘲笑。

可蘇漫依舊能感覺到眾人眼中帶著的鄙夷,而除此,唯有坐在她對麵那道溫潤目光沉重得她不敢逼視——景王君默希。

皇帝尚未到來,氣氛倒也不算拘束,在座的各位都是朝中舉重輕重的人物,文臣武將都不缺。

工部尚書謝庭見蘇漫落座,率先道:“蘇大人此行勞苦功高,此乃百姓之福。”

“謝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佩服。”兵部侍郎周濟隨言附和,隻是眼中帶著曖昧的笑。

蘇漫淡淡抬眸,聲音有些淡漠:“二位大人過獎了,食朝俸祿,自當為國為民,這些都是分內之事,蘇某不敢居功。”

“蘇大人謙虛了。”謝庭又道。

此人為官多年,懲治了不少貪官汙吏,也算是難得清廉之人,是以蘇漫對他印象並不差。

“蘇大人臉色蒼白,可是身體不適?”君默希突然開口,目光則落在蘇漫臉上。

她正要回話,忽然聽得一聲“皇上駕到”,眾人齊齊站起,恭迎聖駕。

“眾愛卿不必多禮,今日朕設宴,各位愛卿隨意便可。”

“謝皇上。”

君默然素來冷漠,今日看起來心情倒極好,身上的寒氣都少了幾分,唇角也一直掛著若有似無的笑,還不時將目光盯著蘇漫,惹得她是渾身不適,再觸及到眾人意味不明的笑,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開宴之後,宮女太監端著各種山珍海味魚貫而進,擺滿了整張桌子,蘇漫原本也有些餓了,無奈這樣的場合開場白都是一串串的,甚是煩人。

無非都是一些國泰民安,聖上英明之類冠冕堂皇的措辭,蘇漫隻得忍住饑腸轆轆,聽得耳朵抽筋。

好不容易過了這輪,剛提起筷子便要敬酒,她真氣不得拂袖離去,杏眼一瞪,卻看見君默然似笑非笑朝她看來。

臉上一熱,也顧不得酒量深淺,端起杯子便一口飲盡。

侍女馬上又上前將酒斟滿,蘇漫端起正想繼續,卻被坐在距離她最近的皇帝伸手擋住:“愛卿,美酒雖好,可不要貪杯哦。”

蘇漫臉上更熱,陣陣燒到了耳根處,抬頭果見眾人目光詫異落在她身上。

酒過三巡,眾人已有醉意,蘇漫亦不例外,白皙的臉龐染上潮紅,鮮豔唇色嬌豔欲滴,君默然側頭看來,喉間一緊,眸光漸漸升溫,卻礙於場合沒有行動。

君默希望著這一幕,心中鈍痛難當,悶悶幾杯下去,垂下眼簾,隻想逃離這讓人窒息的空氣。

“景王殿下心不在焉,如此喝法,倒不怕傷了身子,莫不是有什麽心事?”一旁謝庭放下筷子,看著身側溫潤男子笑著開口。

原本落在蘇漫身上的目光都轉到了君默希身上,他淡笑,又是舉杯:“謝大人此言差矣,本王今日是太高興了,難得皇兄設宴與眾位大人同飲,倒是少有的機會。”

“原來如此,倒是下官多慮了。”

君默然也順勢看來,眼中光華斂盡,竟是深不可測。

暮色四合,回廊宮燈影影灼灼,通明一片,蘇漫看著眾人慢慢離去,開始坐立難安,被君默然半拖著帶入朝陽殿時仍是頭重腳輕。

明黃之色在眼前逐漸靠近,她轉身欲逃,腳步尚未踏出大門,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生生拽回,跌落在龍涎縈繞的熟悉懷抱。

低笑聲自頭頂傳來,她模糊睜眼,對上那張俊美如雕刻的容顏,隻覺霞光透雲,霧散煙消,這人怎生得如此好看?

忍不住伸手觸上他臉龐,卻被按在那溫熱掌心,與他肌膚相貼,腦海中混沌一片。出乎意料的舉動卻令君默然高興萬分,心道下回定將人灌醉,如此風情,與平日那冷漠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低頭吻住蘇漫,也許是醉酒,她並沒有反抗,這樣的感覺很美妙。

蘇漫迷迷糊糊中隻覺得空氣漸漸減少,君默然的眸子變得幽深起來,燃燒著灼灼火光,他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重重帷幔落下,他俊美的臉,漆黑如夜的眼睛,似清潭幽深,有明亮光華流轉,蘇漫酒意朦朧,一時間竟失了神。

君默然透過黯淡的光線看到她眸子裏閃動著瀲灩波光,再也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