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晚憶要帶雙舞離開京城的消息時,林淺心裏多少有些感慨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從自己認識瀟煥開始,周圍所有人都在改變,而且日漸圓滿,可唯有自己是一直飄搖不定的……

從最初捉到瀟煥,到被瀟煥追殺逃至京城,再到給瀟煥下血靈咒試圖牽製,然後相愛……卻因自己被控製害瀟煥成魔,而讓關係急轉直下……緊接著又是幾度相忘……

若細細回憶起來,他們二人之間總有些有緣無份的意味……讓林淺不禁微微歎氣……

孩子一天天在長大,雖然肚子還沒有明顯的凸起,但畢竟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剩下為數不多的時間,她隻想時時刻刻都和瀟煥在一起,多留點回憶……可是……

她今日一醒來,就接到下人的稟報,說晚憶留了書信給他們,說要離開京城了,可瀟煥之前吩咐過,誰都不準打擾林淺休息,這才將信扣在了樓下,直到她起身才將信送上來。

晚憶寫了兩封內容完全不同的信,並標明本人親啟,所以盡管林淺並不知道晚憶告訴了瀟煥什麽,可看著瀟煥看完信後匆匆離去的身影,也知道事關重大,而且多半與自己有關……

林淺收起晚憶寫給自己的信,再次歎了口氣。

其實晚憶寫給瀟煥的內容並不像林淺想的那樣繁複,晚憶隻是告訴瀟煥關於墨歌所有的事,想拜托瀟煥將獨角還回去,如此而已!不過林淺有一點想的很對,瀟煥急著出去確實是因為她,而且,真正讓瀟煥決定歸還墨歌獨角的還是她。

早上他二人拿到信後,林淺是當著瀟煥的麵拆開的,晚憶寫給她的內容不算太多,但其中滿滿的都是寒暄和對當初之事的歉疚,字字句句都極為誠懇。

林淺一想到瀟煥還沒想起來之前的事,便大概講了一些自己穿越前的事給他聽,想到失去那麽多親人和朋友,一步步走到今天,不禁感慨,末了說了句,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看似是自己的,其實未必是……

瀟煥隻是聽著林淺說給他的事,然後清楚的記下來,可卻沒有與林淺分享晚憶寫給他的內容,畢竟他與晚憶並不算很熟絡,可晚憶卻揚揚灑灑的寫了好幾頁給他。

他可以想到,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說給他知道,而這些事,他準備篩選一下,才能決定有哪些可以現在就讓林淺知道!

瀟煥不主動說,林淺也沒心思問,最近養胎經常感到困倦,想事情也遠沒有之前那麽清明,所以她說的那句話其實是在寬慰自己,可卻無心中給瀟煥了一絲提點,剛好與晚憶寫給瀟煥的內容結合了起來。

盡管瀟煥在出門之後,也想到了晚憶有可能是故意這樣寫給林淺的,但獨角與自己而言隻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既然墨歌需要,那自己也沒道理拿著不還……而且……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問,要趕在晚憶離開前問!

林淺並沒有完全的將晚憶寫給她的信讀出來,結尾的那一句被她故意略去了,而最後這一句,才是讓林淺幾次歎氣的原因,晚憶寫道,若情深緣淺,切莫過深執念。

這句話,似曾相識……

而前麵那麽多的寒暄,都敵不過這一句壓在她心中的重量。

林淺輕撫著自己的小腹,起身推開窗子慵懶的斜靠在窗邊,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隻覺的突然與這裏有些格格不入了……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沒有瀟煥在身邊,這裏竟是這般的陌生……

瀟煥到太子別院時,剛好看到雙舞和晚憶出門,兩人氣息已經相互融合了,仙風道骨的兩人眉宇間都帶著一絲與世隔絕的淡然之氣。

晚憶感受到空氣中一絲熟悉的氣息,便抬頭看向瀟煥,微微點了點頭,道:“蛇王肯來,想必是決定還回獨角了,老朽先行謝過。”

瀟煥看著晚憶,頓了頓才開口說道:“何必言謝,我隻是送還他人之物而已。不過,我有話要單獨問你。”

單獨二字被瀟煥念的很重,雙舞看了瀟煥一眼,便先行上了馬車,她就知道,隻要瀟煥有事問晚憶,就一定不會讓自己聽到。一直以來,他們談到的很多事,都會刻意避開他人,不然瀟煥也不會留下正在養胎的林淺,獨自過來。

“情深緣淺是什麽意思?”瀟煥看著晚憶,開門見山的問道:“為何要同林淺說這樣的話?!。”

雖然林淺沒有念給瀟煥聽,但這並不代表瀟煥不知道,這已經是第二個說出這樣話的人了!若說窮奇之前說出這話時他有些忌憚,但更多的卻還是不屑,可如今第二次聽到,心裏就難免心神不安的……

他一直都想去找窮奇問清這件事,可京城距離竹林何止千裏,來回即使不耽誤也要一整日的時間,林淺這邊他真的放心不下,而晚憶既然也提到了這件事,他剛好借著這點時間來問個清楚!

“這件事……想必林淺心裏是有數的。”晚憶這樣一說,瀟煥突然想到了林淺這些日子的不尋常,整日粘著自己,幾乎不離半步,他本以為是因為有孕在身才會如此,可晚憶的話卻突然點醒了他。

“林淺並不屬於這裏,蛇王還是先回吧。”晚憶看著瀟煥皺起的眉頭,說道:“緣分之事,都是命定的。”

“我不信命!”瀟煥沒有再問,將獨角扔給晚憶,便大步離去了。

晚憶看著瀟煥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微微歎氣,若說瀟煥擔心情深緣淺之事,那晚憶要擔心的就更多了……

就在幾天前的某個夜裏,窮奇的幻影突然出現在他房裏,未布結界卻瞞過了所有人。

晚憶清楚的記著,窮奇進了門隻是神色淡然的看著他,然後緩慢的走到與墨歌一牆之隔的牆邊輕撫牆麵,許久才說道:“一切皆因我而起,你們卻無辜受害,如今時日無多,一切將恢複如常。”

晚憶不知道窮奇為什麽要那麽眷戀的輕撫那麵牆,不知道為什麽要來告訴他,更不知道窮奇說的恢複如常是要恢複到什麽程度……是恢複到林淺沒來時的樣子,還是恢複到雙舞幼年,或者……自己與金曼還未分開之前……話說的越是含糊,越是讓他擔心。

可他還沒來得及問,窮奇便如同一陣青煙般消失不見了。他根本不知道窮奇並沒有留下絲毫暗示,他隻是在進來時,突然感受到了來自墨歌房裏畢方曾來過的氣息,如此而已。

那之後,晚憶不隻一次研究過那麵牆,可終究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想與雙舞在一起,直到雙舞老去轉世……可若一切真的恢複到最初的狀態,那他隻能默默祈禱希望自己的記憶能夠留下……

瀟煥回到思雲閣時,林淺還靠在窗邊,一聽到門響便急忙回頭,眷戀的縮到瀟煥懷中沒有說話。

“隻要情深,不管你在哪,我總會尋到的。”瀟煥環緊林淺的腰身,唇角帶笑,心裏確實從未有過的堅定。

他如何能讓自己與深愛的女人情深緣淺,不管命軌如何安排,他要的都不會輕易改變!尤其是林淺!

兩個月後,孩子終於在林淺與瀟煥複雜的心情中出世了。

林淺困倦的輕闔雙眼,甚至沒能好好的看孩子一眼,瀟煥靜守在她身邊,也沒有理會產婆抱在懷中的孩子,三個月的時間已到,他不知道林淺究竟會怎樣……隻是從聽到孩子的第一聲哭泣之時,他便一直心慌,這是之前從不曾有過的狀況……

而遠在竹林的窮奇,突然發現自己要為蒼竹擦淨泥土的手指竟穿過了蒼竹的竹身,手已經完全透明了。稍怔片刻,心中卻滿是欣喜,他知道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林淺覺的自己是半睡半醒的,渾身疼痛難耐,眼前隱約出現出瀟煥的身影,還有一片潔白,她有些不明所以,卻努力的呢喃著和瀟煥說道:“照顧好孩子,不管……何時何處,我都會……會一直想你的……”

瀟煥緊緊的握著林淺的手,說道:“我會的,我會照顧好他……不要擔心……”

林淺笑笑輕聲應了一句,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剛剛入夜,一聲巨雷幾乎響徹天際,小孩突然大聲啼哭起來,吵醒了林淺,她眼神依舊迷離的睜開眼睛,對瀟煥道:“快……快去看看孩子……”

看著林淺此刻的樣子,再看看窗外的電閃雷鳴,聽著孩子的啼哭,這一切似乎都超出了瀟煥原本的預計,他怔怔的看著林淺,可林淺卻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一笑。

瀟煥有些不安的起身,抱起孩子,隨即一聲巨雷再次炸開,他皺眉看了窗外一眼,卻突然聽到躺在榻上的林淺輕不可聞的說了句再見……

他再回頭,榻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除了沾染著林淺氣息的衣衫還留在錦被中以外,人就像空氣般消失了,瀟煥怔怔的站在原地,身體瞬間冰冷下來,撲到榻邊,顫抖著手去拿林淺的衣衫,一遍遍的叫著林淺的名字,熱淚滾落而下。

黑色的夜幕完全的籠罩了天際,打滅了屋中的燭火,晚憶看看窗外的黑暗握緊了雙舞的手,認真說道:“正如窮奇所言,一切皆回原點,今日過後,此生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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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似乎聽到了瀟煥在叫她的名字,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她知道隻要自己睜開眼睛,曾經的一切便再與她無關了,可她舍不得……

四周突然嘈雜起來,還有人在搖她的手,讓她不得不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白夜曾經的臉,讓她怔忡著說不出話來。

“醫生!”白夜握著她的手,對身後穿著白色大褂的醫生說道:“快來檢查,她醒了!”

在所有檢查結束之後,醫生們欣慰的離開了病房,隻留下白夜一人陪護。

林淺張張嘴卻不知道要怎麽開口,隻問了一句:“我……怎麽了……”

“沒事了。”白夜溫和一笑,看著林淺道:“雖然昏睡了一陣子,但好在沒什麽大事。”

“哦……”林淺沒有再說什麽,輕闔雙眼,瀟煥的臉又清晰的浮現在腦中,眼淚再次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隻是陰謀一場,你們不過是棋子而已。”白夜伸手擦去林淺的淚水道:“與其悲歎你們的情深緣淺,不如把他默默記在心裏。”

林淺聽到這話,猛然睜開眼睛看向白夜,白夜卻隻是微微一笑,半響說道:“我是窮奇。”

隻這一個名字,謎題全解。

林淺跟著白夜來到一間隱蔽的畫室,在裏間的牆上正掛著身著血衣的瀟煥的畫像,如同真人一般,林淺幾乎可以看到他眉宇間淡淡的失落和寂寥。林淺情不自禁的伸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輕撫瀟煥的眉心。

而此時的瀟煥正端詳著自己親手畫下的林淺的畫像,眉宇間淡淡的失落與寂寥,順著林淺的長發。

窮奇斜靠在一邊,看著林淺,許久才淡然的說道:“我未死,緣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