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你鬼叫什麽?”淩一寧差點把骨灰罐子給失手打破,有些生氣的衝著臨兒說。
“我,我。”李晉朗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
玄飛瞥了眼嚇得六魂無主的翠花,安慰道:“沒事,他可能是害怕丟失了前生的記憶,你先和一寧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守著就行了。”
翠花猶豫了會兒才跟淩一寧去就寢,雖說臨兒這一日把她鬧得心緒不寧,但終歸是自家的孩子,打一生出來,就跟著她一塊兒睡,現在總是有些不舍。
玄飛坐在竹籃前說道:“看你的命格不像是帶著冤情投胎的,怎地在奈何橋上沒喝孟婆湯?”
臨兒露出怪笑,桀桀的笑了聲,才說:“老夫看你是有道行的人,能瞧出老夫不是含冤轉世,還是有些實力,但老夫的事,你又怎地全都知道。”
李晉朗中舉之時已年過三旬,二十餘年後去世,已然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這在以前,確實能自稱老夫,倚老賣老,但玄飛隻是淡淡一笑,扭轉頭靠在義莊的梁柱旁,閉上了眼。
“我中舉後不久被外派到藤縣做縣令。”臨兒緩緩的說道,“你知道是哪個藤縣嗎?廣西藤縣,那時候北伐軍正聲勢日隆,長江以南全是北伐軍的勢力範圍,讓我去廣西,那是送我去死。”
“後來呢?”玄飛張開半張眼,問道。
李晉朗是個有故事的人,聽他的口氣,沒有冤屈,但有怨氣。或許這在排列陣法的時候,能夠對症下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我去了,誰敢不去?”臨兒重重的歎了口氣,“行至長沙,我就被北伐軍給抓住了,自然沒辦法再去藤縣,他們瞧我是有功名的人,還是極為看重,後來我就做了一個中校營長的參謀官。”
那時的事局確實極為繁亂,像李晉朗一樣遭遇的人並不在少數。
玄飛閑來無事時閱讀清末民國的筆記小說,瞧見不少。
“跟著北伐軍一路打到北京,再往後就被派回了東北,在張大帥的帳下做個小參謀。唉,老夫苦讀半生,目的還不是為了致仕報國,可誰知日本人炸死張大帥後,攪得整個東北三省烏煙瘴氣。”臨兒哼了聲,“我官卑職微,平常雖極少能見到張大帥一麵,但他對我有提攜之恩,我就夥同幾名下級軍官,去刺殺鬼子的關、東、軍將領,誰知。”
“還沒見到人就死了?”玄飛坐直了身子,李晉朗要說的都是真話,那他的所作所為都值得敬重。
“嗯,被機槍掃射打死在了軍營外。”臨兒突然問道:“現在是哪一年?”
玄飛情知李晉朗心中還認為現在東北還在日本人占領的時期,就把之後發生的事都慢慢的說給了他聽。
臨兒沉默了許久,才長歎道:“沒想到已過百年了,我還掛念著那些做什麽。”
他若有了這樣的心思,那陣法運轉起來就好辦得多了,玄飛說道:“和我聊聊以前的事吧。”
就這樣,玄飛聽著,臨兒說著,聊到大半夜,兩人才睡去。
如若有人站在一旁,瞧著七個月大的嬰兒在說民國的往事,怕不要嚇得魂飛魄散。
翠花一夜都睡得不安穩,總是擔心臨兒會出什麽岔子,一大早就轉到前院裏,看了眼竹籃裏睡得踏實的臨兒後,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沒事,等過了今天,我將他前生的記憶洗去,就會變得像個真正的嬰兒了。”玄飛睜開眼瞧著翠花說。
翠花萬分感激的看著玄飛,不知說什麽好,像她這樣質樸的女孩,原就想不出什麽報答人的法子。
“一寧,你在義莊裏看著,別讓外人進來,我去苦鳴寺找苦啼法師和小夏。”玄飛臨走前叮囑了一句剛睡醒的淩一寧,他不在,總要留下淩一寧在守著。
不然的話,要是小六還不甘心,找些幫手來教訓翠花就糟糕了,好在自打趙欺夏大鬧義莊後,玄飛就在義莊四周設了一座防禦型的陣法,啟動的法子教給了淩一寧,就算小六拿著獵槍來,都闖不進來。
但要不懷任何惡意的話,是完全感覺不到這座陣法的存在的。
淩一寧答應下來後,就陪著翠花坐在台階下,兩人倒都沒心思去逗弄臨兒。
“那個小六,你就真的打算放過他了?他可是殺人凶手。”
淩一寧等玄飛走後,就拉著翠花的手在問,她能瞧出,這翠花的性子過於柔弱善良,幾乎就差掛著個招牌在胸前,寫著“你來欺負我”這五個字了。
“我能怎麽辦,他畢竟是臨兒的父親啊。”翠花難過的說。
當初要不是一時被小六的甜言蜜語所迷惑,翠花怎麽可能放下鎮裏的工作來靠山村,現在想起小衛的事,她更是懊悔到了極點。
“那小衛就白死了?”淩一寧側著腦袋看到翠花眼裏閃過一絲的羞愧。
“那,那要是小六去坐牢的話,臨兒怎麽辦?”翠花苦澀的說,“我現在沒有工作,怎麽能養大他。”
“隻要你有信心一定可以的,我爸也沒工作呢。”淩一寧鼓勵道。
淩正靠著趕屍的收入拉扯大淩一寧,在她眼中,趕屍可算不上一份正常的工作。
“我,我能做到?”翠花嫁給小六以來,一直在做家庭主婦,雖說小六同樣沒有收入,但村長家還是非常殷實,養她和小六不成問題。
現在再提工作的事,翠花倒是沒什麽信心了。
“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淩一寧不斷的給翠花信心。
又說了好些話,翠花才猶豫著說:“我,我試一試吧。”
淩一寧見翠花鬆口,欣喜的握住了她的手。
玄飛趕到香鋪時,未曾想到阿灝也在,就拍打了一下他的肩頭說:“挑的哪一門?”
生性跳脫的阿灝這時苦著一張臉,長歎了口氣:“別提了,傷心啊。”
“怎麽了?”淩一寧一愣。
要按苦啼法師的說法,能挑門的弟子,十二本經書中至少會有一本有感應,難道阿灝這家夥來了個零蛋?
“他就是在裝,”趙欺夏用力的掐了下阿灝的胳膊,疼得他哇哇直叫,她才對玄飛說,“開了四本,全是正門,藏經閣的長老都樂得合不攏嘴了,說他是十年之內金剛佛院最有潛力的弟子。”
好家夥,三分之一呐,玄飛笑道:“你現在是來和小夏告別的?”
“不不不,”阿灝大力的搖頭,又擠眉弄眼的說,“我師父在和長老交涉,看能不能安排我就在苦鳴寺裏修煉。”
“這個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了。”玄飛失笑道。
雖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可要為了阿灝,金剛佛院要破數百年來都未曾有過先例的留寺修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苦啼法師在金剛佛院裏的地位特殊,都不會存在任何的可能,怕是金剛佛院的主持都沒膽開這個先例吧。
“我也說過不可能了,他就是不死心。”趙欺夏埋怨的瞪了阿灝一眼,“還死乞白賴的求著苦啼法師去說情,這要惹火了藏經閣的那位長老,你以後在金剛佛院裏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大不了不學。”阿灝一張口就討來了趙欺夏的白眼。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踏破了門檻要進正金山佛院嗎?你真是個榆木腦袋,怎麽就不開竅呢?”趙欺夏苦口婆心的說著。
阿灝嘿嘿一笑:“小夏,我可記得一件事,在考試前,你說過要給我一把靈香,今天是十五,我想要去下麵香風庵走一趟。”
趙欺夏滿臉的無奈,小嘴撅著老高:“等你去了金剛佛院再說。”
“小夏,你怎麽不講理呢。”阿灝急了,“我要去了,一時半會哪還能回來,你當金剛是鎮裏的菜市場啊,進去少說一年才能出來一趟呢,等我出來,那香風庵的小尼子都能嫁人了。”
玄飛莞爾一笑,趙欺夏繃著小臉就反駁:“香風庵的小尼子怎麽能嫁人?”
“她們不能還俗嘛。”阿灝急道,“就算不嫁人,我回來不都成老尼姑秧子了?”
“呸!就算是新鮮白嫩的小尼子,你敢碰嗎?”趙欺夏啐了口說。
“你不能說話不算數。”阿灝跳腳道。
“我就不算數。”趙欺夏昂著臉說。
阿灝臉一下就苦了,欲哭無淚的道:“好小夏,好妹妹,求你了,就給我一把靈香吧,我這都快要去吃齋的人了,你就不可憐可憐我嗎?”
玄飛插嘴道:“這靈香很難做嗎?”
趙欺夏無法板著臉去玄飛,幽幽一歎說:“做是不難,但靈香要借用山川河流的靈氣,或者是人自身的靈氣,才能發揮出能量,起到藏匿形體的作用。阿灝的身體受不了,每次我隻能給他半柱香,也就是五分鍾的時間,他總想要半個小時。”
“靈氣?”玄飛笑著取出古玉,“阿灝,你拿著這個。”
趙欺夏早就瞧上這塊古玉的,在對付黑熊妖的時候眼睛就瞪得大大的,隻差流口水,現在見玄飛拿給阿灝,忙一把搶到手中,小心的撫摸著。
這塊古玉是玄飛老爺子臨終著在懷裏掏出來交給他的,他一直掛在身上,知道有些奇特的地方,不然不會在那時將它交給淩一寧,但他卻從未仔細瞧過。
這時拿在趙欺夏的手裏,被陽光一照,才瞧出在古玉的內裏寫著一長串的蝌蚪文。字體極小,光用肉眼隻能分辨出字體。
或許要找個放大鏡來瞧一瞧,玄飛正琢磨著,阿灝就大叫起來:“小夏,這是玄飛借給我的,你還給我。”
“我先瞅瞅,你著什麽急。”趙欺夏翻著白眼說,卻有些愛不釋手的摸著古玉。
“這古玉帶著極為奇怪的氣息,要說靈氣嘛,倒是足夠了。”好半晌,趙欺夏才疑惑不解的說道。
阿灝一聽就樂了:“夠多久的?”
“夠你在香風庵住一宿了。”趙欺夏吸了口氣,拿出一把靈香放在櫃台上,一麵掏出火柴,一麵說:“這是我最後一回幫你,等你到了金剛佛院,你要好好學,知道嗎?這是師父的願望,你要給我在金剛佛院裏打混,以後別想來求我。”
阿灝一個勁的點頭,玄飛瞧出他根本沒往心裏去。
捧著靈香的香氣,阿灝把古玉揣在懷裏,像匹**的種馬一樣直衝香風庵奔去。
“今天是別指望著他回來了。”趙欺夏歎氣搖頭。
“先別管阿灝,我找你幫個忙。”玄飛說道。
“玄飛哥,你找我,我還能不幫嗎?說吧,什麽忙。”趙欺夏嫣然道。
一聽哥叫得玄飛微微一笑,把李晉朗的事說了遍,趙欺夏聽完就瞪眼了:“這小六還是人嗎?這和舊社會搶人媳婦過夜的地主有什麽區別?”
趙欺夏完全沒把焦點注意到李晉朗的狀況上,玄飛不得不提醒了一遍,她才蹙眉道:“這要怎麽辦?”
“我已經讓村長去置辦相應的材料了,決定做一個洗魂陣。其中豬心替代的是人心,在洗魂陣開啟的時候,能將李晉朗的前生記憶全都灌入豬心內。牛眼能睹陰物,用牛眼睛目的是打開一條李晉朗的魂魄和豬心之間的道路。鵝卵石是要鎮住四方陣角,其餘的朱砂、黃紙是為了寫符之用。”
趙欺夏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還要叫上苦啼法師。”玄飛正說著,就看苦啼法師往這邊走過來,白日不說人,夜裏不談鬼,可是至理名言。
“阿灝那兔崽子呢?”苦啼法師一在香鋪外站定就問道。
“去香風庵了,今天回不來。”趙欺夏說道。
“這小子和我當年一個德性。”苦啼法師無可奈何的說道。
“苦啼法師,靠山村出事了,還請法師陪我去一趟。”
玄飛把之前和趙欺夏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苦啼法師沉吟了片刻後,抬頭問道:“那個叫翠花的小媳婦很漂亮?”
玄飛無語的瞧著他,苦啼法師像是感到自己失態了,就哈哈一笑,擺手道:“走吧,去靠山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