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序

看守所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陌生的。縱觀一些小說中描寫監獄的書籍不少,但專門寫看守所的的書不多。而真正意義上的坐牢不是在監獄,而是在看守所。監獄是服刑改造的地方,看守所是拘留、被捕後待判的地方,在這裏的二十個平方的牢獄中,要呆上半年甚至幾年,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禁閉,與世隔絕。

“人”字被加了一個框為囚。作者所描述的就是一群被囚禁的人。

這裏關壓著一群被告稱之為犯罪嫌疑人的人。他們之中或因一時衝動、一時過錯,或是私心物欲的**,存心的或不存心的觸犯了神聖的法律。有些甚至是糊裏糊塗地就身陷囫圇。他們中間有凶殘地使用暴力,為一已私欲而殺人、放火、投毒、搶劫、強奸、綁架、傷害的暴力犯罪,也有貪圖錢財,侵占國家和他人的財產,想不勞而獲的偷盜、敲詐、詐騙的刑事犯罪,還有一些經不起金錢、美女的**,利用手中的權力,占據國家財產,搞權錢交易的貪汙、受賄、走私、偷稅的經濟犯罪。還有一些人為的冤、假、錯案,致使這一幫陌生人直走到了一起,冠上了加框的人。

主人翁嚴偉即因為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成為了其中的一員,被稱作了犯罪嫌疑人,直至以後的罪犯。

在這裏,他們度過了漫長的、冷酷的羈押期。在這裏,他們被拘留、逮捕、上檢、起拆、開庭、判決、送勞。這裏就是看守所。

看守所是法院判決犯罪嫌疑人有罪前,羈押他們的地方。在這裏,他們等待法律對他們的宣判。他們有的在看守所裏,與外界隔絕的地方痛苦、傍惶、懺悔;有的自暴自棄,絕望地繼續沉淪;有的頑固抵抗,企圖逃避法律的製裁。

進入看守所的人有幸運的,幾天、幾個月即取保侯審,逃脫牢獄的煎熬,有些被宣了教,進行了勞動教養,還有一些人被逮捕、起拆、開庭、判定有罪的刑期後,送往了四處的監獄、勞改農場服刑;另有一些人,永遠沒能走出看守所。他們被押上了刑場,正義的槍聲後,永遠地結束了他們罪惡的生命。

這群人是社會上的垃圾、渣滓,他們是有罪的。犯下的罪行令人噴慨,應該受到相應的刑罰。然而他們是人,也有著他們的思想和靈魂。隻要深入到他們中間,剖析他們的靈魂,分析他們犯罪的起因和動機,許多的人也能引起人們的同情,聽完他們的故事,能引發許多的感慨。自然地問出一個假如,假如當時,他跟他能稍為地懂法一點,還會不會產生這樣的後果?

他們之中的某些人犯了罪,但不是罪不可恕。在看守所陰森的牢房中,他們用淚水洗涮著罪過、恥辱,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進行懺悔。他們飽嚐了牢頭獄霸的欺淩,接受了法律的製裁。在裏麵他們最想得到的是親人們的涼解。作者在這裏真誠地向人們說一聲:原涼他們吧!尤其是他們的親人和朋友,用你們博大的胸懷和誠摯的愛,上帝也是饒恕曾經有過罪過之人的。

嚴偉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同學、戰友,比我大一歲。我們住在相鄰的兩個村,分別住在兩個村的不同組裏。這兩個組其實緊挨在一起,比一個村的不同組要近得多。就象住在不同國家的國界線上的兩個村莊。雖說不在一個國家,卻緊緊相連著。嚴偉自小長得很紮實、高大,一身的肌肉緊繃繃的,充滿了力量。而我瘦小、體弱,別人見了我都說是父母沒給我飯吃。這樣兩個強弱懸殊的兩個成了最為貼心的朋友。嚴偉從小就是我的*,在學校、在外麵,隻要我受到別人的欺負,他必定會衝上去為我出頭,哪怕比他大得多的男孩子,隻要是為了我,他也毫不畏懼。經常為了我被打得渾身是血,而我隻能為他流下感動的眼淚。

我們從小學到高中畢業都是同班同學,在同學的十年中都是他在保護著我。他的體育成績在班上是最好的,而文化成績卻在班上隻能是中下。偏偏是我的體能很差,學習成績在班上是最好的,我要是說第二,那就沒人敢說第一。在學校我最為愛好的就是看課外書籍,一部長篇小說不要兩天就讓我看完。經常因為老師在上課時,低闐著躲著偷看課桌裏的小說,被老師沒收了書,而將我拉到黑板底下罰站。我被老師譽為“最不認真聽講的學生”。書看多了,就象著嚐試去寫,經常去寫一些小文章,雖說從沒發表過,但我確充滿了樂趣,立意以後要當一名作家。語文課最是我的特長,我的作文往往是被老師當成範文在作文課上進行講評。我跟嚴偉兩人往往是放學後我們一同上山砍柴,他至少要砍一半的柴來交給我,我才能完成父母交給的任務。晚上我則幫他補課,共同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我們就這樣度過了我們的少年時代。

高中畢業後,當時才恢複高考後不久,招生的比例很少,我兩都沒能上大學,在家務了一年多的農後,一起征兵入了伍,進入了軍營,開展了軍旅生活。

在縣武裝部,我們近兩百名換上了沒有帽微領章軍裝的青年被十幾台軍用解放牌大棚卡車在一路鑼鼓聲中駛出武裝部的大門,送到縣火車站的月台上,裝進了一列悶罐列車中。

在京廣線上,我們從悶罐車上轉到的旅客列車上,在河南鄭州又一次轉了一次車後在洛陽車站下了車,又被十幾台軍用解放牌大棚卡車拉到了軍營。接兵軍官將我們帶到了大禮堂中等待新兵分配。

嚴偉被分到了團特務連,我則被分到了九連,相隔有三公裏的路程。

到連隊後經過榮譽教育,我才知道我們所到的部隊是一個具有光榮曆史的部隊,其前身是“*大元帥府的鐵甲衛隊”,北伐戰爭中即有“鐵軍”之稱的“葉挺獨立團”,紅軍長征中的“開路先鋒紅四團”曾奔馳二百多裏 “飛渡盧定橋”。抗日戰爭中曾取得“平型關大捷”的勝利,解放戰爭中參加了三大戰役,從東北一直打到海南島,創造了“木船打軍艦”的奇跡。在和平年代,*年的全軍荒山大比武中名列前茅。而我所在的九連是團裏的尖子連,每次參加上級比武團裏都是以九連為團裏的代表去參賽。所以九連的軍事訓練特別的苦,別的連隊已休息時,九連還在訓練場磨礪。這樣一支連隊正是七九年對越自衛還擊戰中一直穿插到諒山,被中央軍委授予“能攻善守英雄連”的紅九連,《高山下的花環》的原型正是出於九連,在自衛還擊戰中,李存葆正是跟隨著九連的《解放軍報》的隨軍記者。

以我這樣單薄的身體、瘦弱的體質分在這樣一個軍事素質撥尖的連隊,對我來說經曆了從未有過的磨礪。

我當時的個子特別小,體力也不足,訓練跟不上,令我非常苦腦。單雙扛臂力不足,班長將我的雙腕用背包帶拴起來吊在屋梁上一個多小時,任憑你連哭帶喊的,也不放你下來,這樣吊了多次後,發現這是增強臂力的一個最好的方法,臂力竟增加了不少。戰術訓練時,胳膊肘兒磨破了一塊皮,剛長上疤,被一聲“臥倒”的口令,將傷疤又一次磨破,鮮血將整白襯衣的衣袖染紅。回到營房後,將已同傷疤粘連在一起的襯衣脫下來時,望著整個曬成黑色的血跡的衣袖,突然想要是將這件襯衣寄回去,母親看了一定會心痛得流淚。

幸運的是,第二年老兵快退伍時連裏組織了一場演講比賽,我的題目是“鋼筆和鋼槍”,盡管我嚴重的南方口音,令許多人聽不懂,還是得了第一名。過了段日子,團裏來了個幹事,在營裏組織人考試,我被叫去了。考試是要大家隨意寫一篇文章。考試完後,我進了團裏的新聞學習班,班辦完後留了四個人在宣傳股,我被留了下來,從事新聞報道工作。

在機關要比在連隊自由、散漫得多,小了不少的約束。為了不被重新趕回連隊,隻好拚命地寫。一年中競意外地在軍內外的中央、省、市級的報刊上發了四、五十篇豆腐塊兒,使主任和股長眉開眼笑。

嚴偉在特務連,分在了偵察排,由於他善長體育運動的特點加上他強壯的體質,連隊的軍事訓練對他來說是毫不費勁,各項訓練成績在連隊都是撥尖的。很快被師偵察科科長陳立文下去檢察時看中了,被調到了師特務營的偵察連。他自覺自己在文化知識上有所欠缺,所以著力在文化知識上提高自自己。在緊張的訓練之餘,他加強了對軍事知識的學習,並養成了寫學習筆記和每天寫日記的習慣。

在部隊,戰士中流傳著一句格言:“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又流傳著一句話:“沒有打過仗的兵,是當兵的取大遺憾。”在連隊當聽到連長、排長及為數不多的老兵回憶起七九年對越還擊戰的消煙的時候,嚴偉為他們有幸參加這場偉大的戰爭而頃慕。他們為經曆了那場戰火的考驗而自豪時,我們卻在後悔著沒有早來兩年,親自參加這場自衛還擊戰,而現在是和平年代,自己隻能留下打不了仗的遺憾了。

然而,自衛還擊戰後,中越邊境的冷戰一直沒停過。越南軍隊一直糾結在廣西、雲南邊境上,對我邊防進行騷擾,瘋狂地進行報複。老山、者陰山戰役又開始了。

廣播、電視、報紙上在報道著兩山的戰狀。部隊的簡報中通報著兩山的戰情。戰士們都紛紛在議論著這場戰爭,希望著能親身參戰。

部隊接到了隨時調防廣西的命令,隨即進入了一級戰備,進行著戰前的準備、動員。我跟嚴偉同戰友們一樣,心開始激烈地跳動,血開始沸騰,都在這即將踏向征途而驕傲和自豪,激動地按規定作著戰前準備。在軍帽、軍裝、襯衣甚至上褲頭上都用紅色的絲線繡上了自己的姓名、部隊番號、血型,以備戰時的急救和遺體辯認。部隊下了戒嚴令,不允許再同家裏通訊,暴露了部隊的行蹤。大家都默默地做著一樣事:給父母、給戀人、給親戚朋友留下一封封也許用不著的遺書,留在了留守的戰備包中。一旦在戰場上光榮了,留給親人的紀念。在寫遺書的時候,他們沒有悲傷、沒有哀愁更沒有膽小和害怕。有的是對祖國的一片赤誠,為祖國獻身的激動。因為此刻他們是軍人,是祖國的衛士。祖國和人民在召喚著他們,他們有著報效國家的榮幸和自豪。做完這一切,他們在焦急地盼望,等待著部隊開撥的命令。

然而,部隊的作戰命令遲遲沒有下達。在長長的等待後,部隊接到的命令是:由師偵察連、各團偵察排為主,抽調部分步兵連的軍事技能好的骨幹,組成偵察大隊,開撥兩山前線執行偵察任務。

我所在的九連沒能接到命令開撥前線,使我們不少的戰士在長期的緊張過後留下了遺憾,我們連有三名班長、兩名火箭筒手有幸被抽調到了偵察大隊,參加對越作戰。

嚴偉作為師偵察連的一員,順理成章的加入了偵察大隊,擔任大隊長的就是師偵察科的科長陳立文。陳立文所帶領的偵察大隊在中越連境的兩山前線曆期十一個月,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上級交給的偵察任務凱旋而歸。嚴偉在這次偵察任務中榮立了二等功,在一次執行任務中還以自己的身體擋住敵人的炮火,將負傷的陳立文背回了國境線內,與陳立文結下了深厚的生死戰友情誼。

偵察大隊回部隊後,陳立文調到我們團任團長,嚴偉也被陳立文從師偵察連調到了團特務連任偵察排代理排長。政治處同特務連相隔不過幾十米,得以我們經常在一起。因為嚴偉的關係,我與團長陳立文的關係也好了起來,經常同嚴偉到團長家去玩。陳立文的愛人蘇阿姨特別的熱情,總是掛在嘴邊說嚴偉是老陳的救命恩人,到蘇阿姨的家,我們就象是到了自己的家,我們象一家人一樣的毫無隔閡。

當時,部隊已有明確規定,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必須經軍事院校學習,我便申請報考軍事院校。股長說:“留你們在政治處,是要你們做事的,要考軍校回連隊去考。”在機關呆了一年,已不適應連隊 的緊張,不願重回連隊,隻好放棄了報考軍校的願望。在部隊提幹無望,便盟生了退意,立即遞交了退伍申請。股長認為我還算一支筆,任怎麽說也不同意退伍。

報考軍校不準,退伍不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熱情。當時就想,要想退伍,就必須讓領導認為你是一個無用的人,才會批準。為了退伍,我便消極怠工,第二年幾乎沒動過筆,盡管如此,還是有些評論之類的豆腐塊兒出來。

嚴偉已經報名參加軍校考試的了,可他在考試前由於去外地出差,被感染了黃疸性肝炎。在考試期間他正躺在醫院的病**,丟失了一次在部隊提幹的機會。

於是嚴偉同我商量,倆人一同退伍。在我們共同作出決定後,拒絕了陳立文和蘇阿姨的一再挽留,一同離開了有渾厚感情的軍旅生涯。

回到家鄉後,我到了一家水電施工單位,嚴偉到了省城的一家運輸公司做了一名司機。嚴偉所在的運輸公司由於經濟上的調整,經營上很不景氣,慢慢地已不能正常運轉。嚴偉便回到秀湖與人合夥買了一台半新的臥鋪客車跑起了長途運輸。在他自已跑車後不久就碰到了重大的交通事故,被送進了看守所,成了一個加框的人。

嚴偉出事後他家裏人沒告訴我,我是半年多後才知道的。那次我到蘇阿姨家去,是蘇阿姨告訴我的。我一聽就呆了,怎麽也不敢相信,嚴偉怎麽會在牢房中呢?蘇阿姨說老團長已去秀湖看過嚴偉了,去的時候嚴偉還沒判。現在得到的消息是嚴偉已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留在了秀湖縣看守所中服刑。

知道嚴偉服刑的消息後,我的心一陣陣揪痛。自小長大的朋友、同學、戰友,現在正在高牆中,我的心一陣陣揪緊。這次事故,不但使嚴偉身受牢獄之苦,最為嚴重的是他家的經濟已將崩潰,背上了沉重的債務。作為親密的戰友,我沒有能力幫他擺脫牢獄之災,隻能盡我的經濟能力,在經濟上幫他一把,至少要將嚴偉在外的妻兒的生活安排好,不能讓她們有衣食之憂。

同蘇阿姨商量後,由我開車同蘇阿姨一道前往秀湖看守所去看望我的戰友。在秀湖我們見到了嚴偉的妻子何玉瓊和他的女兒珊珊,再一同到看守所去。在看守所,我們見到了剛從附近的學校挑糞回來的嚴偉。隻見他渾身是汗,胡子已有多天未刮了。見到我和蘇阿姨後,心情激動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寫這部書,是因為衝動、**,一種無法抑製的**。

第一次產生這種衝動,是在看守所陰森的監房外,見到嚴偉後與我同蘇阿姨的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後,嚴偉交給我幾本厚厚的的日記本,對我說:“這幾本日記是我在裏麵時的真實生活,希望你能整理後寫出來,幫我完成心願。”回到賓館後的晚上,我翻看嚴偉交給我的日記,使我將一包包的紙巾打濕後的衝動。

嚴偉在日記中寫道:“在被玻璃割穿的傷口,腫脹、化膿、流出腥臭的白中帶黃的濃汁時得不到醫治,報告所長得不到答複時產生的強烈衝動。我要將這一切寫出來,講給幸運的,沒有經受過牢獄之苦的人們聽。鈄發生在看守所裏的事情,將成為犯罪嫌疑人後的人們的複雜心境,對親人的思念,對所犯罪行的痛悔,將他們遭受到的欺淩,真實、客觀地告訴自由的人們,以使他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要不經意地觸犯了法律,重踏他們的覆轍,因為法律是無情的。

“在監房中,我感覺到手掌中還有塊玻璃,已經長在了肉中。因為一碰到那個地方就鑽心地疼痛,我請求所長帶我到醫院中開刀取出來,但沒有得到批準。三個月後,我用牙膏皮的瓶口較硬、較厚的錫皮,磨成了一枚小針,忍痛將已長擾的手掌割開,在裏麵挑出了一塊西瓜籽大的玻璃。玻璃挑出來後,手掌才合擾、痊愈。

“在知道王立進老老的遭遇,在他連續幾天坐在馬桶上,而又屙不出大便整個人象片即將離開枝頭的落葉,那樣的枯槁、衰老。他自己及監子裏的人都認為他難以生離監門的時候,第二次強烈的衝動象一排排巨浪,使我無力與它抵抗。隻好對自己的說:‘寫出來吧!’

“我知道我不是寫作的這塊料,但銳純是可以的。我要將裏麵所有的事情都記錄下來,讓他來幫我完成這個願望,他一定能做到。”

在秀湖,我同蘇阿姨連續幾天去看守所去見嚴偉,因為李書記的關係,所裏每次都給予了安排,我們與嚴偉進行了深切的交流,了解了他在看守所中的生活。我們安排好了嚴偉妻兒的生活後,我將我退伍後所有的積蓄都偷偷地放在了何玉瓊的枕下,留下了一封信後離開了。

我所在的單位經濟效益並不很好,每月隻有幾百元的工資,幾年下來我也沒結餘多少錢,留給何玉瓊的也不過才幾千塊,我知道這對於嚴偉的債務來說,根本上是幫不上忙的。為了能盡快地為兄弟還清債務,我決定停薪留職去找工作,同我的戰友一同承擔起他善後的責任。背著沉重的債務,不容許你有半點偷懶的空閑。自己、妻兒要吃飯,要生活,還有戰友那還不清的債,隻好馬不停蹄地拚命找工作。人家南下掏金,而我偏偏西進,參加西部大開發。我來到四川,找到了一份施工的工作。

在別妻離子的日子裏,工地上每天十二小時工作製,沒有國家規定的雙休日,沒有天晴下雨,沒有春夏秋冬。每天的勞累使自己的渴望有一個休息日,哪怕是半天,也可以休息一下,睡它半天 。每天下工後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睡覺。

在工地,到處是塵土飛揚,下雨則遍地的泥濘。生活條件極差,住的是簡易的平房。我同人合住一間不到九平方的房子,房子裏擺下兩張床後,連擺個吃飯的小方桌都困難。房高不足三米,屋簷方八寸。每逢下雨,房子裏就能積下寸多深的積水。

在四川,最難過的就是夏天。且不說天氣的熱、太陽的毒,低矮的房子曬得如蒸籠般的蒸人,半夜裏也不敢進屋。就是那蚊子小咬也讓人受不了,它們輪流值班,輪番作業。同我們一樣實行十二小時工作製,且是現場交接班,每天兩班倒,它們也沒有休息日。夜裏,成群的蚊子象轟炸機群,在你耳邊翁翁起舞,隨時準備對你俯衝,發動侵略戰爭。白天,小咬們細砂樣的黑色小身軀,光顧你**的肌膚,一巴掌下去,肯定可以消滅十兒個攻擊者的小生命。 為了防禦這些侵略者的騷擾,為了自己的的肌膚少一些腫包,少一些痛癢,也為了珍惜生命,少造些萼,我隻好在強烈的陽光下,汗流浹背中長衣長褲、絲光襪,全副武裝起來,用堅固的防禦體係,來抵抗它們的進攻。

然而,這個時候再一次的衝動,又一次的**向我攻來。我知道,我再也無法抵抗它。這一種**燒灼著我,令我心痛,然而又令我精神為之振奮。於是,勞動者的節日剛到,我便準備了一堆本子,一個小馬紮,一個二十五元的小電風扇,在地攤上買了幾打一塊錢十幾支園珠筆芯帶送一支筆的園珠筆。便宜是便宜,可全是西貝貨,一支筆芯寫不到兩頁紙,便宣告它有使命結束。

有一歌叫“我想去桂林”的歌中唱道“我想桂林,有時間的時候,我卻沒有錢。等我有了錢的時候的時候我卻沒時間……”現在的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錢。但我卻不能再等,等到既有時間又錢的時候才動筆。到那時候這團**的火已熄滅,不可能象此時一樣的燃燒。我不能讓嚴偉對我的期望破滅。於是,我動了筆。我隻能沒有時間靠擠,沒有錢靠省。

一旦真正動了筆,我才感謝到自己的的文筆的潰泛,生疏。雖然有著一番**,腦海中有一個個的故事,卻無法將一個個的文字組織起來,有時連最簡單的漢字也想不出來,隻好作一個標記,以待依賴於忠實的字典,此時,才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麽叫“書到用時方恨少”。自己的一番**,卻沒有文才的能耐,還妄想來一個長篇。

我們讀書時,正是捧著語錄背“天天講”,舉著標語唱“*好”,電影裏放的是《決裂》,宣傳的是張鐵生“白卷英雄”的至理名言:“我是中國人,何必學外文,不學A、B、C,同樣當好革命接班人”的年代。初中時,我們半工半讀,早上挑著一擔箢箕,背著書包到學校,上午上完幾節課,下午再挑六擔田裏的泥土到兩裏外的荒山上挖成的栽桔樹的樹坑中,就可以回家了。高中時,學校有校管農場,離校十幾裏路,輪番著到校管農場裏去勞動,一住幾個星期,個把月的。我們從小學到高中,隻是九年的時間就早早地收了場。不象現在的孩子們,小學到高中十二年,再加上大學、考研,光學校就近二十年。

偶爾翻翻女兒的課本,令我大吃一驚。初一的課本,競比我高中時還深。對於女兒的“請教”,我卻無能對她進行“輔導”,使我汗顏,愧疚,惹來女兒的取笑:“高中生”弄不通初一的課程……

世事捉弄人,偏偏在我們上高中時又恢複了高考。於是我們拚命地往那個門檻裏擠,而令人失望的是我榜上無名。

在學校裏,我是一個不聽話的學生,老師在講台上講課,我在課桌下偷偷地看課外書,兒次被老師當場沒收,並站起來弄個滿臉通紅。

我們班主任的老公是名化學老師,他卻不服正業的愛好文學。他多管“閑事”地誇我作文寫得好。(說句實話,在校裏麵得過獎,每次都是班上同學們的範文)並執意要對我進行輔導。說讓我在這方麵發展,並讓我進行投稿。受他的蠱惑,畢業後的一年多,我都不下地幫母親幹活,寫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到了兒封退稿信,才發覺自己並不是那塊料,隻有連紙帶筆一塊兒擲掉,卷起行李出外找工,那年十六歲。

服役四年後,終於如願退了伍。父親退休便頂替父親到了一家施工單位工作。

對我的工作,父親比我還要性急,拿著我的剪報本到處去炫耀。在報到前父親對我說:“政治處要你去宣傳科,運輸公司要招司機,你願意到哪?”別人向往的機關我已煩了,動筆傷腦筋的事我已厭倦。年青人的好動,開車當時還算比較吃香。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當駕駛員。

開了一年多車後,我參加了一次競選,當上了副科級的團委副書記。兩年後又對機關產生了厭倦,執意要求下隊開車,領導隻好同意我到車隊任隊長。

剛參加工作時,還時常給妻子、父母寫信。後來,妻子來到了身邊,給父母的信也寫得少了。有了電話後,就依賴電話,再也沒動過筆。十多年了,一年之中難得寫滿一千個字的。平常最多的也隻是抄抄電話本,簽簽自己的名字。莫說是創作,就是起草一個通知,也是一拖再拖。

十多年了,沒操過筆寫過東西。小小的筆拿在手中竟是那樣的沉重,寫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突然之間被**燒灼著要寫這本書,困難程度可想而知,好幾次都無法寫下去,決定放棄。但**又使我重新拿起筆來。我是個認死理的人,認準了的事就要做下去,哪怕碰得頭破血流,也要做下去。哪怕是寫好後隻是堆廢紙,我也要完成它,以求心安。

這本書,我寫得很苦,苦得自己都要為之流淚。自從動了筆,沒看過一次電視,沒打過一次牌,沒參加過任何娛樂活動。人家怕熱都不敢進屋,都到河灘上協涼時,我便縮進了蒸籠般的鴿籠,坐在小馬紮上在睡的床當的書桌上寫作,時而上床鋪象狗一樣的爬著寫,每天都到轉鍾的一、兩點。有時停筆後老是有些東西在眼前晃動,經常失眠,到四、五點都不能入眠,早上七點雙得準時上班,去上十二個小時的班。同室的同事問:“你寫什麽?”要好奇地看,我立即遮住,我不想讓他來笑我的癡想。時間長了,同室的便提意見,夜裏的燈光刺得他睡不好覺,第二天還要上班,怎麽受得了?我便好言陪不是,立即去買了一個可調節亮度的夾在床頭的台燈。夜裏擰小了隻照在稿子的一團上,夜裏盡量地不弄出響聲來,驚擾了同室的睡夢。

常有人問:“你怎麽不怕熱?你每天在寫什麽?寫自傳還是想把我們的事寫下業?”還有個人幹脆在我門上用粉筆寫了兩個字“牢房”。同事們以前從沒見我寫過東西,也沒有發表過一篇文章,所以池沒猜疑我在寫一本書,一本暫時還不願讓他們見到的書。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在我既是睡覺的床,又是堆放著稿紙、書本當成工作台的**,我強令自己不要停下來,要努力地寫下去。隻要一停,我就會自己失去信心,再也不會有這逐步形成耐性。我給自己下達了任務,每天至少不能小於3000字,每月不能小於十萬。 我就這麽苦寫著,終於在九月份**地完成了近六十萬字的上部初稿,才可以舒一口氣,但我知道,這口氣並不能太久, 我還有太多的事要做。還必須要修改、要譽抄,我還不能借助電腦的幫助,還有下部要構思,要起草。我必須一鼓作氣地完成。一旦停下來,我怕我再沒有勇氣去提筆。

寫這部書,我並沒有什麽動機,想要有種什麽精神,想要去歐歌什麽。自然也無法總結,隻是想告訴人們一些人、一些事。

我在到看守所去看嚴偉前,還不知道有看守所。我知道有收容所、拘留所、戒毒所、勞教所、監獄、勞改農場,但就是不知道有看守所。但我知道有那麽個地方是關押未判刑的人的地方,但我就是不知道它就是看守所,也從來沒向人打聽過,好好的一個人幹嘛去打聽看守所?

看守所其實就是一個寄放犯罪嫌疑人的倉庫,所長們則是這座倉庫的保管員。公、檢、法憑票寄存又憑票提取。貨物部是源源不斷的,這裏麵的故事也不會間斷。

看守所是個大多數人都陌生的地方,是一個一輩子都不想涉足的地方。去過看守所的人再不願回到那裏去的地方。你或許會聽人說起過那個地方,說起裏麵的森冷、殘酷、牢頭獄霸的可惡。在裏麵受氣、挨餓、受凍、挨揍、甚至於打傷、打殘的醜惡。看守所在你們心目中是神秘的,看到那堵高牆,高牆上的電網就會使人生畏,令人心底發寒。當一個鮮活的生命從這裏被提出去拉上刑場,結束生命的時候,可曾會想過,他曾在生命終結前呆的地方?當睡在身邊的人被拉出去執行死刑,永遠不會回來的時候,心中的感觸、感覺是什麽?你們可知道?

越是神秘的地方,越是人們想了解,想知曉的地方。作者就是通過嚴偉的交通肇事後的入獄,將發生在看守所裏的一切向你進行剖析。

銳 純

二00二年歲末

鐵血男兒也有流淚的時候----

作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