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罪 惡
昨晚變了天,夜裏下了細雨。秋風 地刮,氣候驟然變涼了。早上加穿了毛衣和球褲,還是抵擋不住陣陣寒意的浸襲。上午坐在光光的鋪板上,感到坐闐的木板象冰鐵一樣,使屁股冰涼。就想著午休能快點到來,好鑽進被窩中去暖暖身子。
上午,看守所的所長張老大曾到過十監門口,隔著鐵門喊嚴偉,特意地門他在監子裏有沒有人打他,在監子裏過得怎樣?身上的傷好了沒有?簡單地交談了幾句後,便問老五監子裏有沒有打架。最後交待:嚴偉身上有傷,放要你們監子,你要看著點,他要有什麽事,我隻找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嚴偉明白,這是張老大為他給監子裏打招呼。張老大的話,老五隻有答應的份。
張老大走後,老五見老大對嚴偉講話輕言細語的,可以看出對嚴偉的關心,雖說沒有明確說是打招呼,但他懂得老大的意思,所以立即對嚴偉顯得很親熱,找些話來同他說。
“嚴胖子,哪年去當的兵?”
“八四年。”
“我是九四年的,剛好晚了十年。在部隊搞了幾年?”
“四年。我們去時,穿的還是五星紅旗,沒有大蓋帽。幹部同戰士都是一個樣,沒有啥區別,隻是幹部是四個口袋,戰士兩個口袋,不象現在當官、當兵的等級區別明顯得很。”
“是不是住在城裏?”
“是在城裏,從營房出去隻要走十分鍾就是市裏的城北市場,我們經常上街去執勤的。”
“你們步兵訓練都搞些啥?”
“多呢。隊列、軍體、體能、單兵、戰術、生存等等。”
“要搞格鬥嗎?”
“要搞的,不但要搞徒手的格鬥,還要搞持刀的格鬥,配發了匕首,每天都有兩個小時的體能和格鬥訓練。”
“聽說偵察兵都很厲害,哪天我們比比?”
“都是神吹的,哪能跟你們當武警的比。我們的訓練項目太多太雜。再說,我這傷也動不了手的。”
“那天,我狗崽子你一把撈住林疤子的腳的手法,就知道你會幾手。你要是在社會上混的,一定可以做大哥。”
“哪能呢?憑我這塊料,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這麽謙虛幹啥,有沒有上前線打過仗?”
“打兩山的時候,說是要調我們部隊去的。部隊已經進行了一級戰鬥準備,不準往家通信。在衣服、褲子、帽子、褲頭上都鏽好了部隊番號、姓名、血型,每個人都寫好了遺書放在了留守包中,一旦光榮了好轉給家裏。後來作戰命令取消了,隻是組織了一個偵察大隊到了兩山,我幸好是偵察兵到了兩山前線,踏出了國界。”嚴偉驕傲地說。
“你們去了多長時間?”
“十一個月。雖說很苦,但值得回憶。”
“當回兵,打次仗才算真正地當過兵了,你們很榮幸。”
“是啊,沒打過仗的兵,是當兵的一大遺憾。”
“我們當武警的,沒有這個機會的。”老五遺憾地說:“要是能在戰場上光榮了,比蹲大獄要強多了。在這裏雖然還活著,家裏卻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有些事也說不清,不要相想得太多了。老五,丟支煙過來。”吸著煙,嚴偉接著道:“有誰願意蹲在這裏麵呢?不是沒有辦法嘛,老五,你進來多長時間了?”
“到下個月就是一年了。”老五回答很傷感。
“那你對這裏的情況,好象還沒有老陳熟悉呢?”嚴偉指的是上次老五問陳胖子張正東是誰。
“我抓進來後,沒有直接送到這裏,而是送到市看守所,我們團夥十多個人也是分成了幾砣,分別關押到別的縣看守所,秀湖隻是關了幾個。直到兩三個月前,要開庭了,才將我們陸續押回秀湖的。”
“那是為什麽?”嚴偉對此不理解,他對司法程序是一竅不通。
“我們是大案,你在秀湖沒聽說過?”老五對嚴偉在秀湖還未聽說過他的名聲,顯然不太相信。
“沒有。我回來不久。回來後,又是長年在外麵跑,秀湖到底發生什麽事,我也不太關心。”嚴偉解釋說。
“我們可是省公安廳督辦的案子。”
“那你到底犯了什麽事?”
“主要是偷了十來根吹火筒,還有些別的。”
“偷吹火筒會有那麽嚴重?”嚴偉不懂吹火筒是什麽東西,又問:“你們開庭了沒有?”
“押我們回來就是因為要回來開庭,開庭都兩個多月了,一直沒有消息,在這難死了。幹脆早點來,就算是打靶我也認了,關在這,真他媽的不是滋味。”老五抱怨道。
“那你是縣院還是中院開的庭?”
“是縣院的就好了,也不用耽心打靶了。唉!”老五長長地歎了口氣:“是中院呀!”
聽說是中院開庭,嚴偉心中一沉,進來這麽長時間,他也聽別人講過,他知道縣法院審理的案子,都是有期徒刑,最高也不過十五年,就算是同時犯了幾種罪,數罪並罰,也不會超過二十年。案子要是到了中院就不同了,為首的起碼也是無期、死緩,就要擔心會不會被打靶,保不保得住命了。
嚴偉又問:“起訴書裏,你排名在第幾?”
“排第五。”
“那就應該關係不大了,前麵還有那麽多人擋到的,應該不會輪到你。”嚴偉安慰他。
“我也是這麽想,但這麽久了不來判決書,急人得很。聽說檢察院要重新起訴。要將熊霸跟叫化子另案起訴。要是將他倆分開的話,我就要排第三了。會不會打靶就難講了。其實,有時候我想,打靶就打靶,一死百了,免得再受活罪。可有時候想到要打靶,又害怕得要命。想到才來這個世界二十多年,錢也沒撈到花,福也沒享就走了,不值。當初真是蠢得要命,什麽不好偷,要去偷吹火筒?要是去偷錢,搞個幾十萬,花完了,要打靶也值了。以前在當兵時,打過別人的靶,如今要別人來打自己了。唉!兒子要叫別人叫爸爸了。”別看老五平時不可一世,現在的話中卻充滿了傷感和後悔。
“你兒子多大了?”
“快一歲了,我進來時還沒有生。”
“那你有沒有見過他?”
“三個月大的時候,老婆抱他來在電視中見過。小胳膊小腿的,臉長得活像我,可愛極了。”說到兒子,老五的心情開始轉晴,變得開朗起來,目光中閃爍著父親慈愛的驕傲,充滿著關心,接著說:“要是我能夠再出去決不會讓他到街上雲耍,到社會上雲混,落到我這樣的下場。要讓他好好讀書,做一個有出息的人,他一定會比他老子強的。”
“應該是這樣。”嚴偉讚許道。
“不過,那時候兒子都不知道誰是他老子了,還姓不姓祁,會不會認我還說不定。”老五又有些低沉。
“老五,不要這麽講,你老婆會等你的,你兒子也會是你的。”嚴偉安慰他:“你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
“時間太長了,有幾個人能帶著孩子等你一、二十年的?不過,隻要她對我兒子好,她另外嫁人我也不恨她。”
“你後來見沒見過你兒子?”
“他半歲的時候,老婆帶他又來了一次,以後就沒來了。現在可以喊爸爸了,真想抱一抱小家夥……哦!張老大在叫你。”老五對嚴偉說。
嚴偉回頭見張正彪站在監門外,便連忙下床走過去。
張老大遞給他一個酬滿了藥水的棉球說:“你老婆講你的腿還疼,送了瓶活胳油過來。監子裏是不允許帶玻璃瓶的藥進來的。先放在我那,需要的時候,我沾好棉球送進來。”
嚴偉接過棉球說:“謝謝你,張所長!”
張老大關心地問:“你的腿有沒有大礙?”
見張老大如此關心,嚴偉湧起一股暖意。在這裏得到所長的關心令他有眼濕的感覺,連忙回答:“沒什麽大礙了,擦了藥會好些的。麻煩所長了。”
張老大轉身走後,嚴偉再未同老五繼續前麵的話題。嚴偉卷起褲腿用棉球抹腿上的傷,徐老老說光抹不行,要用掌雲揉,主動地過來將棉球上的藥液擠在手掌中幫他揉搓,直揉得腿部從裏麵開始發熱,從開始的痛楚,變成了舒適,徐超級大國老才住了手,他舍不得丟掉快幹了的棉球,說自己有關節炎,請嚴偉將留下的的棉球留給他也揉揉。嚴偉答應了,他便寶貝似的拿走了幾乎沒有了藥液的棉球。
嚴偉揉完腿後,去找陳胖子,同他下了幾盤“將軍”,陳胖子的棋藝比其他人要好些,,比他們強出了一個等級,但他不是嚴偉的對手,一個上午的時間就熬了過去。嚴偉覺得今天上午講講話,下下棋,似乎比以往要過得特別快。
午飯後,林疤子同徐老老攤開被子後,大家便近不及待地鑽進了被窩。
天氣乍變,就感到陣陣寒氣逼人,使人難以抵擋它的寒冷。強忍了一個上午,一量能得到唯一的禦寒機會,哪能不敢緊蓋上被子來暖暖身子。坐在被窩裏,徐老老告訴嚴偉:“你這藥很管用,再送來時給我留點。”
嚴偉點頭同意了,徐老老又感慨道:“外麵的藥很難進來的,沒有關係,所長就算收下了,也不會給你送進來,好一點的蔥綠就更加不會,都是所長拿回家用了,或者給了他相好的人了。所裏麵就隻有穿心蓮、APC、止痛片、硫磺軟膏。什麽病都是穿心蓮,穿心蓮好象能治百病似的。好一點的花象速效感冒膠囊,沒有關係也得不到。外麵的家裏人有的知道了人在裏麵生了病,想方設法想送些好藥進來。所長要麽不肯接,接了也不會給你送。有的所長好一點,也是給你送一兩次,以後整瓶的藥就歸他了。有的給關係好的人吃,有的幹脆拿回家了。”
嚴偉不信地說:“不會吧!藥也不是別的什麽東西,有病才有作用,他拿回去有什麽用?”
徐老老認真地說:“不相信吧!我也是聽人講的,他們家裏送了貴重藥來,自己連一顆都沒有收到。張老大親自給你送藥,你麵子真的是不少。以後你要報告所長找他要,不然他會記不住的。”
嚴偉半信半疑,點了點頭,算是回答徐老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