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1 殘月軒 網

一連鎖青樓怡紅院

蘇希青以殺人為生。

尹書靠畫春宮圖過活。

蘇希青今夜接了個單子。

尹書今夜也接了個單子。

戌時剛過,城中花街的第一青樓怡紅院便迎來了客人最多的時候。老鴇站在門口忙得不亦樂乎,恨不得姑娘不夠的時候自己頂上。

二樓榆蘭廳是頭牌姑娘扉畫的廂房,老鴇這邊剛在樓下說扉畫房中有客,扉畫那頭便推著客人軟語道:“哎呀,這位爺,小女子賣藝不賣身,我陪您喝一杯嘛!”

這時躲在屋頂的尹書不禁罵道:“什麽?賣藝不賣身?那讓老子怎麽畫?”

又聽得房內那客人道:“喝什麽喝,不賣也得賣!”

尹書頓時亮了雙眼心中叫好,也不管頭牌扉畫的慘烈叫聲,馬上取出隨身紙筆開始記錄一場精彩的肉搏戰。

誰知尹書一筆還沒下去,眼前忽然橫了一把短刀,“師妹你幹什麽?”他順著短刀看著哈氣連天的蘇希青,不禁鄙夷她這個沒有黑色夜行衣的殺手。

“這女的這麽叫法,隻怕沒被人強了,打手倒是先來了。春宮圖你就別畫了吧,殺人要緊。”蘇希青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氣。

尹書看她走下房頂眼看著就要跳到廊下、奪入門中,他趕緊哭喊著抱住她的腿道:“師妹且慢,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有畫春宮圖的靈感了嗎?念在師兄平日待你不薄,你今日就手下留情一炷香的時間吧!”

蘇希青甩了甩腿才想起來為什麽尹書今日非要把一根豬尾巴分給她吃了。她“哦”了一聲說:“回去給你十根豬尾巴。”

等到尹書掛著鼻涕想扣住蘇希青的腿時她已經翻身進入了屋內。

“啊,啊,大爺不要啊,你再這樣我就要喊了!”

“害羞什麽,來嘛!”

所以蘇希青進門看到的就是花容失色的扉畫和光著身子的下手目標。

本來蘇希青麵對這種貨色的目標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隻是哪知道今夜的這隻螞蟻不僅沒穿衣服,而且還把他的“老二”豎了起來,所以蘇希青那柄短刀砍下去的時候卸掉的不是人家的頭顱,而是人家的**。

一聲慘叫高過了怡紅院中所有姑娘的叫喊聲,尹書衝了進來一本正經道:“打手來了,師妹我掩護你!”

蘇希青看了看那根熱騰騰的“老二”不禁長歎一聲,緊接著抄起“老二”,拎起尹書就破窗而走,轉眼不見了人影。

之後城中大亂,府衙的官差把怡紅院圍了個水泄不通。蘇希青站在房頂,看了看那重重火光又看了看手中的“老二”不禁咕噥道:“這回的酬勞算是泡湯了。”

尹書非常不舍得地從他的畫冊上撕下一張紙想要幫蘇希青包好那根“老二”,蘇希青卻直接忽視了他,又用手拋了拋那“老二”道:“這件東西既然不能物歸原主就去送給買家吧,禮尚往來,說不定還有下一筆生意。”

尹書強忍住嘔吐的衝動,用畫紙擦了擦頭上的汗道:“用這個去交差真的沒問題嗎?”

“也算有個交代。”說著,蘇希青就把“老二”丟給尹書,又用抓了“老二”的那隻手揪起尹書飛下屋頂。騎上早就準備好的馬匹,他們一路奔向鄰城。

朗朗月光灑在便捷的道路上,連通兩個小城的道路不長,他們在醜時之前到達了另一個怡紅院——連鎖的怡紅院。

此時此地的怡紅院沒有熙攘來往的客人,不過照著各個房間亮著的燭光來看,今夜這兒又是客人滿座。

蘇希青還未下馬,一旁的尹書卻像是從馬上滾落下來一般,臉色異常不佳。蘇希青好奇道:“騎馬騎得餓了嗎?”

雖然尹書餓肚子的時候跟現在一個表情,然而他卻顫顫巍巍地將手中“老二”傳給蘇希青後說道:“師妹你去交差,我去喝杯茶!”說完就小跑著進了怡紅院。

“原來是渴了。”蘇希青說著也走了進去,有知情的小廝來給她帶路,他們徑直上了三樓。

整個三樓僅有一個房間,那兒就是買家所在的地方。

偌大的一個三樓盈滿了梅花的香味,百步之外便可聞到。蘇希青朝著那碧綠的竹簾走去,不禁隱約看到房內翻飛的五彩紗秀,和一個有著柔順青絲的頎長身影。

蘇希青沒有見過買家,這一次的任務僅憑一封信和誠意十足的定金。如今她看到這樣一幅場景,不禁想著買家是位貌美女子,或者是這怡紅院的老鴇。

才猜測著,小廝就撩起竹簾讓蘇希青進去。蘇希青看準屋內的桌子,也不看買家,就隻握了握手中的“老二”丟到桌上道:“人頭沒砍到,這個就作為見麵禮吧,定金也還給你。”說著蘇希青又取出銀兩丟到桌上。

梅花的暗香聚攏到蘇希青的鼻端經久不散,她說完這番話又禮貌性地等了眨眼的時間才轉身離開。

“蘇姑娘就這樣走了嗎?”充滿磁性的淳厚嗓音傳來,緊接著是愈加清晰的梅花香。

蘇希青甫一轉身就話語意外道:“梅花公子?”

傳聞中的梅花公子不著正裝,隻在裏衣外邊披一件繡有大片梅花的月白長衫,白玉煙鬥是他的手中常物。蘇希青看著眼前這個三千青絲垂肩頭,身子無骨嬌如柳的男人,倒是沒想到傳聞中的古怪服飾下竟包裹著這樣一幅模樣。

“蘇姑娘倒是認得我。”梅花公子拿開煙鬥朝著蘇希青輕吐了一口煙,伴隨著妖冶的眼神,那種類似梅花香味的煙氣撲向蘇希青。

蘇希青微微閃開,表情淡然道:“啊,現在才認得。”

梅花公子不禁勾唇笑了笑,繼而把目光投向桌上的“老二”,看了許久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想法,隻聽他說道:“你就想用這個東西來打發我嗎?”

蘇希青指了指定金答道:“分文不收,若是你還想殺此人,就另尋他人吧。”說完就揚了揚手去撩竹簾,不再準備逗留。

誰知蘇希青還未跨出一步,一柄白玉煙鬥就擋住了她的去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她被殺氣包圍了。

蘇希青是殺手不是俠士,所以她一出手就是要解決對方或者被對方解決。身高的落差讓她低頭抽出短刀的時候直接劃向梅花公子的胸口,速度很快,位置很精準,蘇希青料定可以得手!

嗤——是劃破布料的聲音!從蘇希青麵前裂開的不是梅花公子的胸膛,而是他繡滿梅花的長衫。

“嘁!”蘇希青收回短刀快速閃身繞出竹簾,幾次點地已經從三樓到了二樓。

“師妹?如何,是否交完差了?”尹書恰好在找蘇希青,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跟蘇希青對上話,就被抓著往樓下跑。

“哎喲,師妹,你慢點!”

“走,回去了!”

梅花公子沒有追來,蘇希青跨上栓在門口的馬看到了從三樓窗戶中探出的身影,“差一點就要受傷了呢,”那是梅花公子的聲音。

“沒死就去辦正事!”那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如同這月色清冷。

可憐蘇希青和尹書折騰了一晚上什麽都沒撈著,反而莫名其妙地從一個怡紅院轉到了另一個怡紅院。尹書現在已經不再為春宮圖的事情而不甘了,反而嘮嘮叨叨地問道:“師妹你說那個要被殺掉的人是什麽身份?”

“不知。”

“那為什麽兩處都是怡紅院?”

“不知。”

“那你交了‘老二’和定金,那個梅花公子又為何要殺你?”

“不知。”

尹書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他皺了整張臉說道:“師妹你怎麽沒有一點求知心態?”

蘇希青顯然沒有這種心態,她大大地打了個哈氣,忽然揮鞭用力抽了尹書的馬,又抽了自己的馬,說道:“真困,再不回去就要天亮了!”

夜月空山,晚風入夢。

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太陽還未整個兒升起的時候尹書就瑟縮著從夢中醒來,這座山中古宅總是空大的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人氣,更別說熱氣了。跟往常一樣,他起床之後就前往大廳,那兒應該早就準備好了早餐。

“師父,今早吃什麽?”尹書嗅了嗅鼻子好像聞到了肉包子的味道,他興奮的衝進大廳果然看到了一大盤的肉包子,隻是哪裏也沒師父的身影。

“奇怪,人呢?”尹書抓了一個肉包子塞入口中,忽然瞥見桌上的一張紙,紙上寫道:“為師外出雲遊,徒兒們多加保重,勿念。”

此事如此突然,尹書立馬驚得把半個肉包子掉在了桌上。他抓起那張紙就想去通知蘇希青,誰知一翻手就看到了紙的背麵赫然寫著“通緝”兩個字,而那通緝畫像準確無誤地展示出了蘇希青的臉!

二殺手集散地

尹書見了那張通緝畫像之後也不管熱騰騰的肉包子了,鬼哭狼嚎地衝到廂房就去找蘇希青。

“師妹,師妹,不好啦,不好啦……”尹書一腳踢開蘇希青的房門,誰知還未站穩就被一腳踢了出去。尹書哎喲一聲坐在地上齜牙咧嘴,抬了頭就看到蘇希青揉著眼睛問:“咦,你怎麽坐在地上?”

剛才那一腳估計是蘇希青的條件反射,尹書隻好自認倒黴。他摸了摸屁股站起來把那通緝畫像拿到蘇希青麵前,然後用大禍臨頭的語氣說:“師妹,你被通緝了”,說著又把紙翻了過去給她看,說,“師父已經跑了。”

蘇希青掃了眼那張通緝畫像沉默了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尹書道:“把衣服脫了。”

尹書大驚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又一臉曖昧道:“師妹你要幹什麽?就算你對師兄我一直心存幻想,也不能在將死關頭如此不矜持啊。”

蘇希青挑了挑眉,她連皺眉的動作都不願意做就伸手把尹書的外衣扒了下來,接著說道:“趕快穿了衣服進城。”

尹書難過地吸了吸鼻子回房重新找衣服穿上,不過一想到蘇希青穿著自己的衣服忽然就心中開闊了。

當他們喬裝打扮進城的時候已是半上午了,陽光驅散了早春的寒意,各家公子小姐挑著這和暖的日子上街遊玩。這邊是清澈河水潺潺,那邊是鮮嫩花草片片。本來這一片景象顯得祥和美好,隻可惜,一旦湊近一聽,人們口中說的竟都是同一件事情——昨夜知府公子被人在怡紅院下了毒手。

“什麽!知府公子?”尹書心中不禁大喊一聲,麵上卻隻敢瞪大雙眼。他把臉轉向蘇希青,也從她波瀾不驚的麵龐上看到了茫然,看來她對自己昨夜下手的對象也是一無所知。

“師妹,現在怎麽辦?”尹書壓低聲音湊近蘇希青問道。

蘇希青看了看身旁的茶樓說:“這兒有個說書先生叫‘昨日知’,他號稱自己對昨日之事全部知曉,既然如此那就去聽聽他怎麽講。”

尹書一邊感歎這樣的神人一邊跟著蘇希青進了茶樓。隻聽著鑼鼓聲響,這裏儼然已經開始了今日的段子。

須發皆白的老頭帶著小童站在台上講得眉飛色舞,蘇希青和尹書剛在二樓找了位置坐下便聽那說書老頭講道:“且說昨夜,怡紅院頭牌扉畫姑娘的房中傳出一聲慘叫,護院打手到場卻隻看到了知府公子重傷倒地,那暗下殺手之人卻逃得無影無蹤!嘖嘖嘖,這其中的奇怪之處就當屬那公子爺的重傷之處了……”

眾人被‘昨日知’這個老頭吊起了胃口,急忙問重傷之處奇怪在哪裏。昨日知捏須笑道:“男子的第三條腿!”當下明白之人皆一片嘩然。

“這老頭口才不錯!”尹書喝了口茶又繼續聽他講道:“暫且不說那公子爺的受傷之處,我們先來說一說那殺手。”

昨日知停下喝了口水想賣一賣關子,底下卻有人質疑道:“那殺手有什麽好說的?被人看到了相貌,還上了通緝榜,該不會是殺豬的吧?”嘲諷的口吻不禁惹得眾人一片大笑。

尹書用凶狠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咬牙惡狠狠地說:“你們才是殺豬的,你們全家都是殺豬的!”

昨日知也跟著笑了起來,忽然他拿出一張通緝畫像,就像看圖解說那樣說道:“如你們所見,這個殺手眉目如畫,卻是柳眉杏眼聚滿銳利,櫻唇挺鼻帶有冷峻。然而此人特立獨行,就算有著一張引人注目的臉卻在殺人之時從不蒙著麵罩,因為……她想要殺的人從來沒有活下來過,人稱‘瞬殺’。”

尹書一陣吃驚一陣疑惑,不禁道:“他們怎麽從那麽一張破畫像上能看出那麽多東西?不過,師妹你何時有了稱號?”

“剛有。”蘇希青也有些乏味了,本來想打聽些有用的信息,誰知這老頭一直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她正考慮著要不要離開,忽然又有人問道:“既然此人叫‘瞬殺’,怎麽這次失手了?”

昨日知敲了一下小鼓,高興道:“這位客官問得好!要說昨夜之事的源頭,那就要說到知府手中的一件稀世寶物了!”

眾人問:“什麽稀世寶物?”

昨日知答:“此物可換十生十世不愁吃穿!有大商人看上這件寶物想要向知府購買,知府一口回絕,大商人心中氣急便找殺手對付知府公子,以作威脅,不取其性命,卻斷其命根!”

“太狠毒了!”眾人這才恍然大悟般感歎不已。

尹書哭笑不得道:“師妹,我怎麽不知道這麽一段?”

蘇希青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水苦悶道:“要是真有大商人買那**就好了,也不至於昨夜虧了本。”說著就站起來打算離開。

忽然門口衝進來一群官差,他們直奔向“昨日知”,凶狠道:“讓你在這裏胡言亂語,走,跟我們回衙門!”

昨日知沒有半點反抗地被人架出了茶樓。

蘇希青看到這一幕不禁理了理她的假胡子,又摸了摸眼罩問道:“不如去殺了知府和那個公子爺一了百了?”

尹書猛地甩頭道:“殺了朝廷命官就要全國通緝了!”

“那就隻能跑路了,隻可惜不夠銀兩傍身。”蘇希青還在可惜昨夜的酬勞,忽然她摸了下鼻子就尾隨著一人下了樓。

尹書好奇地追了上去,問道:“師妹,你跟著那人做什麽?雖然那家夥是個玉麵小生,但是相較於我而言還是差一點的。你要是想看,我就犧牲一下吧。”

蘇希青一掌拍開尹書說:“閃開,是梅花香。”

尹書一臉憋屈地嗅了嗅,果然有淡淡的梅花香味。再看前麵那男子,從背麵隻看得到雪白貂毛的風衣,倒是整個身形透出不凡之氣。

這熟悉的梅花香跟昨夜聞到的一模一樣,蘇希青謹慎地跟著那人想要確定他是不是梅花公子。

隻見他出了茶樓便走向停在一邊的馬車,蘇希青本想找個機會走近一探究竟,誰知那人就似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一般猛然回了頭。

蘇希青微愣,麵對著那人卻依然鎮定坦然,隻是那男子——黑色玉冠束發,雪白貂毛下是雪青色對襟長衫,月砂紋隱在其中淡淡透出光芒,一對錦緞長靴用料不凡。而他的麵貌則是:冷眉、鳳目、挺鼻、薄唇,麵若含霜,冷峻不可觸碰。

“他不是梅花公子。”蘇希青這下能肯定了。

“師妹,師妹?”尹書看到那男子正盯著蘇希青看,不禁擔心被人認出,趕緊小聲叫著提醒她。

蘇希青這才生硬地把目光收了回來,等感覺到對麵射來的目光同樣收回之後她才說道:“去賴蒼那裏,等賺了一筆之後就跑路!”每當錢不夠用的時候蘇希青便會想到賴蒼,他那兒的活總是薪酬豐厚。

尹書聽了這話卻不禁打了個哆嗦,忽然他“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又吱吱唔唔地四下找人,忽然就指了一個美貌女子說:“哎呀,真巧!師妹,我遇到了熟人,不打招呼實在說不過去,我就先走啦!”說完就一溜煙跑了,那速度就像使了十成功力的輕功!

蘇希青努了努嘴按耐住拔暗器的衝動,綜合考慮之後還是決定自己一個人去找賴蒼。

街道直走,然後轉彎到巷道,接著出巷口到淺草湖邊,沿著柳樹往深處走,最後到了死胡同。

胡同深處有人家,蘇希青叩響厚重的紅木大門後“吱呀”一聲便打開了一片金銀錢財的天地!

“哈哈哈哈,蘇美人今天怎麽不請自來?是不是想通了要來做我賴蒼的小妾?甚好,甚好啊,這樣一來也就不用成日打打殺殺了!”這一長串的話說得中氣十足、喜氣洋洋,隨著那人越走越近,蘇希青愈加清晰地聞到了滿身的銅臭味和欠揍味!

蘇希青也不跟他廢話,一伸手便抓了他的衣襟拉到自己麵前說道:“下次再不把開場白改掉就把你大卸八塊!”

賴蒼依舊嬉皮笑臉,等蘇希青放開了他便理了理衣服問道:“是不是因為外頭的通緝令所以想跑路?是不是因為想跑路所以來這兒賺銀子?”

“你倒是聰明。”

“嘿嘿,過獎!不過今日你來得正好,我這兒可是剛好有一筆生意,酬金為一百兩黃金!”

“這麽好的生意怎麽還沒人接手?”

“沒人接手自然是因為棘手,如何,蘇美人你要不要試試?”

賴蒼是什麽人蘇希青最清楚。他手中握有來自各個地方的暗殺任務,要找殺手接單更是快捷非常。憑他如此廣闊的殺手人脈,要找一個人接單又有何難?哪怕是棘手的單子!

賴蒼見蘇希青有所顧忌便又說道:“不如你先聽聽這次的下手目標是誰?”

“沒這個必要,隻需說為何棘手。”蘇希青就是這樣,她不會在接單的時候去了解自己將要殺死的人的身份和姓名,隻要定好下手地點,他們都隻是一具屍體。

賴蒼卻笑著說:“蘇美人的本事我自然知道,不過這次的下手目標如果你不去了解他的身份和背景,我想你就不會知道棘手在哪裏。”

一百兩黃金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特別是在蘇希青急需要錢的時候,所以她這次耐著性子道:“說!”

賴蒼便道:“此人名叫紫堇,淡水樓樓主……”

三大惡人

蘇希青作為一個殺手的宗旨是“隻殺人,不問事。”她不會因為一個人罪大惡極而多捅幾刀,也不會因為一個人可憐至極而手下留情。而現在賴蒼非要跟她說一說下手目標的來頭,那她便為了黃金百兩破例一次洗耳恭聽。

淡水樓樓主,紫堇,可稱之為大惡。

三年前,淡水樓在榮安城一夜崛起,原因是殺了武林巨頭秦桓仁。而後秦家千金被賣入怡紅院,其餘親屬皆被賣為奴仆,受淡水樓掌控,生不如死。本以為這是一場江湖仇殺,而淡水樓會借此取代秦家在武林上的地位,誰知淡水樓退居暗處,開始經營妓院、賭場和煙館,不張揚卻深入。

自此,黑白兩道皆把淡水樓看成眼中釘,而紫堇卻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毅然決然地上了各路人馬的死亡名單。

“這麽多人要殺他,那他怎麽還沒死?”賴蒼講得嚴肅非常,蘇希青卻不得不問出自己的困惑。

談話的基調突然間改變,賴蒼隻好清了清嗓子恢複常態道:“就是因為難殺才沒死,不然也沒有這麽好的生意了。”

蘇希青卻撇了撇嘴道:“這麽大的來頭,殺了他卻隻有一百兩黃金的薪酬,未免太廉價了點?”

賴蒼把手放在嘴旁壓低聲音說:“對付紫堇,武林中人有很多同盟,他們才不會買凶殺人呢!其實這次的任務是從府衙那兒拿來的,一百兩黃金已是天價啦!”

蘇希青頓時站起來重複道:“府衙?!”

賴蒼急忙跟著站起來安撫道:“別急,我才不會管官府的通緝令,他們也不會知道我找你去殺紫堇。”

這件事情聽著很玄乎,蘇希青上上下下看了賴蒼好幾遍才丟了一句道:“你手上還有其他生意嗎?”

“嗯?蘇美人你不要接這個好單子嗎?”

“費時費力,不劃算!”

“蘇美人不會是怕了吧?”

“別想用激將法!算了,改日再來找你!”

蘇希青心中幾番打算之後決定不接這單生意,說完之後很幹脆地站了起來,賴蒼可惜地歎了口氣,忽然又叫住蘇希青問道:“蘇美人下次來這兒可否帶著尹書,我家小女可是一直念叨著他呢!”

“啊,是嗎,下次再說吧。”蘇希青擺了擺手便直走向大門,心中還不免可憐了一下尹書。

當蘇希青回到山中大宅的時候尹書已經坐在山門前好長時間了,他看到蘇希青回來不禁高興道:“師妹,是否全部談妥了?”

蘇希青卻一邊往裏走一邊說:“進屋,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尹書有種被重視的感覺,倍感自豪道:“師妹你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師兄我好歹也是靠筆墨吃飯的!”

蘇希青便直接問道:“如果你的仇家讓你去殺人,賞金是一百兩黃金,你做嗎?”

尹書頓悟了,道:“這是賴蒼今天給你的單子?一百兩黃金啊,當然做!金子麵前無仇人,有錢一切好說!”

蘇希青坐在那兒用手敲著案桌,恍然覺得尹書說的話大有道理。尹書見她不說話,又問道:“那師妹你是接了還是沒接?”

“沒接”,蘇希青回了句實話。

尹書大叫起來:“為什麽不接?一百兩黃金呢,夠我們揮霍好久了!”

“棘手”,蘇希青又回了句實話。

“刺手也要上啊!”尹書又拍了拍蘇希青說:“不管這個人你要殺多久,師兄我會一直站在你背後支持你的。”

蘇希青不禁覺得尹書的話哪裏不對,可是就是挑不出重點,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跳過。接著她說道:“第二個問題……”

“什麽,什麽?”尹書睜大了眼認真聽著。

蘇希青淡淡道:“賴蒼說他家女兒對你想念不已,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尹書頓時整張臉都綠了,牙齒打顫道:“嗬嗬嗬嗬,怎麽突然好冷,春寒果然不容小覷啊,哈哈哈。”

尹書裝傻充愣地對第二個問題避而不談,蘇希青也懶得管他。現在中午剛過,她計劃著叫尹書去準備午餐,吃完之後睡個午覺,等到晚上再去找賴蒼。隨後尹書照著這麽做了,蘇希青也按計劃一直睡到了傍晚。

這會兒,尹書估摸著蘇希青該睡醒起來活動了,便等在她的房門外。果然不一會兒她便開了房門,然而尹書訝異了,道:“師妹你不穿我的衣服了嗎?”盡管尹書很是失望,但是看到蘇希青穿著慣常的水色紗衣,他還是滿眼讚賞。雖然素淨非常,卻如春風拂麵。

“啊,你那衣服需要洗洗了。”蘇希青這麽說著走過尹書身旁,微風吹起了她的淺綠色發帶,撫上尹書的臉龐,卻有種疼痛紮在他的心頭!

尹書深切感受到自己被嫌棄了,他突然間變得無精打采,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軟軟道:“師妹你早去早回,我賣完春宮圖就會回來洗衣服了。”

蘇希青看了眼尹書答道:“嗯,給你帶宵夜。”

尹書即刻恢複了精神,異常滿足地點著頭。

再次來到胡同深處,蘇希青敲門進去便看到了滿臉笑意的賴蒼,緊接著就聽他說道:“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蘇美人你會回來!定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蘇希青有點不屑他的“早有準備”,道:“少囉嗦,地點呢?”

“嘿嘿,這次可是有額外附送的好東西的!”賴蒼說著便拿出一張紙來,又接著說道:“要殺紫堇,隻有月初的頭三天時間。在這三天裏他分別會去妓院、賭場和煙館巡視,錯過了這個時間再想找他可就難了!五天之後便是下個月月初,這是妓院、賭場和煙館的地圖,到時候就看蘇美人你的了!”

蘇希青接過那張紙,紙上的確清晰地標著每一處地方。

賴蒼又補充道:“我們的人也會在那兒蹲守,看到紫堇便會指給你看。”

“好,就這樣吧。”蘇希青將地圖收好,顛了顛沉甸甸的定金就轉身往外走。

“別走!告訴我尹書在哪兒!”忽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蘇希青被一陣胭脂香和一把長劍攔住了去路。

“哎呀,景彤住手!”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知好歹地對蘇希青拔劍,賴蒼嚇得腿都軟了,他隻好大喊一聲,順便提醒蘇希青不要弄傷自己的寶貝女兒。

蘇希青這會兒已經用一手夾住了賴景彤的劍身,另一隻手握了短刀抵在她的喉嚨,如果不是賴蒼那一聲,估計她已經劃切斷了人家的咽喉。

賴蒼抹著滿頭的汗跑上前將兩人分開,一邊對蘇希青說抱歉一邊責怪自己女兒道:“哎呀,景彤你這是幹什麽,怎麽能對蘇姑娘這麽無禮?”

賴景彤卻越過賴蒼又對蘇希青問道:“尹書在什麽地方?”

蘇希青看在賴蒼的麵上很客氣地答:“不知。”

賴景彤便氣道:“哼!尹書想躲我是不是?等本姑娘把他找到,一定打得他跪地求饒!”說完便收了劍氣鼓鼓地走了。

蘇希青還是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她跟尹書之間的恩恩怨怨。

離開賴蒼那兒,時間還很早。蘇希青還記得要給尹書帶宵夜,所以她決定去夜闌坊轉一圈,那兒有最出名的舞姬和烤鴨!

雖然到處可見自己的通緝畫像,但是蘇希青依然明目張膽地走在榮安城的大街上,因為她並不擔心有官差會在半夜出來捉拿自己。榮安城府衙的懶散,她最清楚。

“你們幾個去那邊,剩下的人跟我來!”然而,蘇希青忘了一句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快”,所以當她看到大街上突然出現的官差時,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躲!

這種情況下想要逃回山中大宅已經不可能了,蘇希青隻好進夜闌坊暫且避一避。

觥籌交錯,絲竹聲聲,滿屋子的客人都在為台上的舞姬喝彩,蘇希青快速穿過人群跑上了二樓,她站在高處觀察著門外的官差,隻要他們一走她就可以跑了。

有殷勤的小二上來招呼蘇希青,問道:“這位客官需要什麽?本店全部滿座,您需要稍等一會兒了。”

蘇希青擺手說:“不用,一隻烤鴨帶走。”

“好嘞!您稍等!”小二高興地下去打包,而門外的官差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烤鴨很快就送了過來,門外的官差也總算有了動靜。蘇希青估摸著他們快離開了便拎著烤鴨往樓下走,誰知一轉眼,門外的官差竟然都湧了進來!

蘇希青不禁認為這兩天的黃曆都寫著“諸事不宜”。她連驚訝都來不及就轉身進了身後的廂房,也不管房內有沒有人,她隻想找個窗戶逃走。

開門,關門,轉身,有人!

此人剛從屏風後邊走出來,他周身氤氳的熱氣表明他剛沐浴結束。雖然蘇希青極不願意承認,但是她這兩天的確跟男子的裸~體有極大的緣分。不過不同的是,當她拎著烤鴨把眼前這人上下看了一遍之後她沒有拔刀,而是說了一句:“是你……”

四初一

眼前的人由於沒穿衣服,所以蘇希青差點沒認出來,不過仔細辨認之後她還是認出了那張冰冷異常的臉。

那張冰冷的臉對著蘇希青,薄唇抿了抿竟也說道:“是你……”

蘇希青倒是沒想到他會認出自己,畢竟白天在茶館外邊的時候自己的臉上還有一個眼罩和胡子。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蘇希青卻就此忘了行動,一直滿臉自然地看著眼前的人,直到感覺口水流了出來。

“你看夠了沒有!”那人突然帶了怒氣,一揚手就拿起屏風上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繼而快速走向蘇希青,說道:“你是什麽人?憑什麽闖進來?”

蘇希青看到忽然湊近的臉有些呆住了,不禁抹了口水下意識地回答:“來買烤鴨,順便借你的窗戶跳一跳。”

那人挑了下眉臉色一僵,氣道:“借口未免太爛了?”

蘇希青這才把視線移到別處,又凝神聽了聽,發現有腳步聲正在往這邊來,她急忙招了招手衝向窗戶道:“走了!”

蘇希青說完就真的跳窗跑了,反而剩了那人一陣生氣一陣莫名其妙。

忽然房門被推了開來,不過來人卻不是官差,而是那個叼著白玉煙鬥的男子——梅花公子。

“你看著窗戶做什麽?”梅花公子一邊說一邊走向窗戶往外看,忽然“咦”了一聲道:“是她?”

“是誰?”

“蘇希青,昨夜那個殺手。”

“什麽!是她?”

梅花公子抽了口煙笑道:“昨夜她來的時候你不屑見她,還取笑我有沒有死。如何,現在見了是否覺得驚豔?”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該覺得驚豔的是她!”

梅花公子不禁笑了好久,而好久之後那些官差也沒上來搜查,看來他們隻粗粗看過樓下便返回府衙了。

當蘇希青拎著烤鴨一路奔回山中大宅的時候已是明月當頭。尹書沒有等在大門口,而蘇希青則認為他聞到烤鴨的香味會自動出現,不過等了好久都沒看到他的人影,蘇希青隻好剩了半隻烤鴨給他便去睡覺,而她唯一猜測到的是尹書今夜的春宮圖很暢銷。

第二日依舊春光大好,蘇希青到中午的時候起床去找尹書,卻發現他不在宅子中,於是隻好到他房中拿了衣服去城裏低調解決三餐。等她晚上回去,尹書卻依舊沒有回來,蘇希青不禁有些擔心了,但也僅限於擔心而已。

又到第二日,春光好得一如繼往。尹書仍然沒有回來,蘇希青懷揣著不安再次去城裏解決了三餐,等她回去卻依然沒有看到尹書的身影,這時她估摸著出了什麽事。連續消失兩天,尹書以前從沒這麽幹過。

距離刺殺紫堇還有三天的時間,蘇希青非常不希望在剩下的三天裏要給尹書收屍或者辦葬禮,所以她立刻趁夜返回城中,目的地是尹書常去的每一家妓院。

這一家,沒有。

下一家,也沒有。

再下一家,還是沒有!

子夜冷風蕭瑟,蘇希青站在屋頂不禁頓感悲涼。那三家尹書常去的妓院已經都找遍了,可是半點都沒有他的身影。“難道要去義莊找了嗎?”蘇希青這麽想著頓時深深皺了皺眉。

忽然,伴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蘇希青一揚手便接住了一枚七星鏢,鏢上有一張紙,展開一看,這樣寫道:“師妹請不要責怪師兄,師兄遭人暗算被擒,速準備好黃金一百兩來救我!”話語結束處還畫著一張哭臉,蘇希青由此判斷這是尹書親手寫的。有淡淡的香味從信紙上飄出來,看來,抓了尹書的是個女人!

蘇希青首先想到的是賴景彤,不過回想起她的胭脂味,跟這信紙上的實在大不相同。賴景彤的胭脂香味猶如薔薇花,芬芳美麗卻渾身帶刺;而這信紙上的香味就像曼陀羅,神秘蠱惑,叫人迷醉直至死亡。看來尹書被一個了不得的人抓了起來,而蘇希青要麵對的問題就是一百兩黃金。

尹書自然是要去救的,不過蘇希青不知道對方是誰,在什麽地方,所以她不能殺過去。而要是乖乖交出一百兩黃金,那她還需等到殺了紫堇才有這麽多錢。

考慮到對方會派人來找自己拿錢,蘇希青便想著寫一封信讓對方寬限幾天,以防他們把尹書殺掉。這麽想著,蘇希青便返回大宅連夜寫好了信,就等著他們上門來找自己。

隻不過,日月交替中,很快便到了去殺紫堇的日子,而抓了尹書的人卻再也沒來找蘇希青。

蘇希青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而這些可能的最終結果是尹書還活著,所以初一一大早,蘇希青便放了一百二十個心去殺紫堇。

初一,巳時,下手地點是怡紅院,隻要在這裏得手,接下來的賭場和煙館就不用再去了。

怡紅院在這個時候不營業,紫堇此刻來巡查多半是來查賬的。蘇希青在對麵茶樓的二樓盯著怡紅院門口的一舉一動,就等著紫堇出現,就等著賴蒼的手下指明目標。

一壺明前茶,倒了第一杯,剛喝了一口,杯中熱氣嫋嫋,然而眨了眼就看到樓下賴蒼的人打了手勢——紫堇出現了!

怡紅院門口有人撐著油紙傘,蘇希青隻看得到傘下露出的雪青色衣擺,原來下雨了……

放棄用暗器,蘇希青抓住欄杆便一躍而起,待她飛身而下,已是拔出短刀到了紫堇身旁!

利刃劃破了油紙傘,短刀就要從後背刺入心髒,然而就聽得“鐺”得一聲,蘇希青竟是下意識地用短刀擋住了逼近身後的長劍。再轉身,有一個粗布麻衣的劍客麵露凶悍地看著紫堇的背影,繼而舉劍刺向蘇希青,並且口中喊道:“淡水樓人人得而誅之,受死吧!”

蘇希青感覺到紫堇轉過了身來,不過她此時要對付眼前的人。麵對這個將死之人,蘇希青隻同情他出現的不是時候,而且還殺錯了人。

短短幾招,蘇希青就踢掉了對方的劍,並且用短刀割斷了他的喉嚨。雨在不知不覺間大了起來,那劍客倒在地上,瞬時染紅了整片雨水。

“啊——”怡紅院老鴇大叫一聲,而手下打手更是快速圍了上來,蘇希青擦了擦麵上的雨水,發現另一隻手被人緊緊抓住了。

“趕快把屍體處理掉!”隻聽到耳旁傳來這樣的聲音,蘇希青淡定中帶了點猜測地轉頭,然後她看到了那張冰冷異常的臉。

“是你……”同一句話,紫堇開了口,而蘇希青說在了心裏。

“跟我進來!”紫堇命令式的口吻讓蘇希青很是不適應,不過她現在被人抓著手,也隻好乖乖進了怡紅院。而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自己任務沒有完成,還被抓了現行,看來她這個殺手也該退隱了。

到了一間房內紫堇才將蘇希青鬆開來,充斥在蘇希青周圍的是五彩繽紛的紗秀和濃鬱多樣的香味。

“說,為什麽一直跟著我?”紫堇的臉很好看,就算此刻他繃緊了整個麵龐,都不能掩蓋各個角度散發出來的俊秀氣味。

蘇希青看他說話,卻一直想著會不會有什麽表情會讓這張俊秀的臉瞬間崩塌,不過她想了很久都想象不出來。

“你要怎麽看才夠!”一直被同一個人這樣莫名其妙的盯著,紫堇已經不能容忍了。

蘇希青看到他繃緊的臉上出現了皺眉和抿唇,她便想著果然生氣的時候都是好看的。很快,蘇希青想起了自己的任務,她不禁挑了下眉,想著如果現在下手,也許是個好時機。

紫堇看到蘇希青挑了下眉,忽然積聚了所有怒氣,接著又以極快的速度平靜下來,斜睨著她道:“想要我性命的人到處都是,卻是第一次有人救我。你跟了我這麽久,不可能沒有企圖吧?說吧,想要錢財、地位還是其他什麽?”

蘇希青脫口而出:“你!”

紫堇吃了一驚,他的眉間聚滿了困惑。向來隻有一大堆的女人等著他挑,哪裏會有這樣一個女人竟點了自己的名!他不禁有一種被小瞧的感覺,頓時連眉角都抽搐起來,氣道:“恐怕你連做我的跟班都不配,不過我可以給你三天時間,如果到時候你表現出眾,或許我會留你在身邊。”

這回換成蘇希青困惑了,她什麽時候說要留在他身邊了?她隻不過想要他的命去換黃金而已。

不過紫堇並沒有打算給蘇希青提要求的機會,他隻是這麽說著就走向門口,開門見了老鴇便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紫堇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蘇希青說:“讓她留在這兒。”

然後蘇希青門口多了兩個看守,而紫堇肯定是去查賬了。

如果蘇希青要走,區區兩個看守絕對不在話下,不過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便在心中念道:“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留在他身邊更容易下手,三天足夠了。”按照蘇希青現在的心情,她應該得意的笑容滿麵,不過她表現出來的卻是一臉雲淡風輕、愜意非常。

才在得意,房門忽然被推了開來,一陣梅花香撲鼻而來,有青色的煙繚繞著飄過來,蘇希青抬頭,看到了白玉煙鬥。

五黑白無常

梅花公子站在房門口,嘴角噙著笑容,叼著白玉煙鬥吞雲吐霧。他一抬眼,一個妖冶眼神飄向蘇希青,蘇希青不禁慣性地警惕起來。

梅花公子越發笑了起來,說:“你這個殺手還真特別,竟然什麽都不問。”

蘇希青不接話,她隻記得這家夥上次想要殺她。

梅花公子便自己接口道:“不問要殺的人是誰,不問買家是誰,不問買家為什麽要殺你,不問我怎麽出現在這兒。”

的確這些蘇希青都沒有問過,不過不是她不想問,而是她不想嫌麻煩。天知道有些問題的答案要繞多少個彎才會出現,那她幹脆還是不問好了。

梅花公子移步過來,那妖嬈姿態直叫蘇希青不願直視。他幹脆地坐到蘇希青旁邊,吐了口煙說道:“我還沒向蘇姑娘好好介紹過自己呢,既然今日有時間便與在下聊聊吧。”說著便擺了兩個杯子,拿起玉壺便把兩個杯子都倒滿了。濃鬱的醇香飄出來,是上等女兒紅。

蘇希青睨了一眼那女兒紅,伸出食指將它擱置一邊,她滴酒不沾。

梅花公子卻是一口飲盡,繼而又叼著他的白玉煙鬥滿臉興致高昂。他明知道蘇希青對他滿心抵觸,卻還是自顧開口說道:“蘇姑娘可以叫我梅千素,或者千素。”

“啊,你竟然還有名字。”蘇希青真的有些意外,畢竟江湖上還沒人提起過梅花公子的名字。感覺到梅千素沒有惡意,蘇希青便放鬆了下來想聽他講些什麽。

梅千素敲了敲煙灰接著說道:“榮安城的怡紅院歸淡水樓掌控,而周邊城鎮亦有其他分點。有一日老鴇來訴苦說知府公子經常上門鬧事,而府衙亦是借機找茬。淡水樓便派人去送金銀財寶,希望平息此事,不過事與願違,知府公子更加得寸進尺。無奈之下淡水樓便隻好與知府談判,甚至說了狠話,誰知此舉惹火了知府,他更是揚言要封了所有怡紅院。淡水樓被逼至此,便決定殺了知府公子,以作示威。”

梅千素停頓了一下,蘇希青想著接下來應該就是找她去妓院殺人了,果然又聽得他講道:“淡水樓任何一個人接觸此事都不妥,於是決定找一個殺手。傳聞有一個殺手接單隻看酬金,不問殺人對象,更是從不失手,而此人再合適不過了。當夜我們在鄰城等著戰利品,不過意外的是等來的卻是一根‘老二’。”

蘇希青撇了一下嘴,想著到底是誰瞎說自己從不失手。

梅千素注意到蘇希青的表情變化不禁笑了起來,又看著她說:“這個殺手失手了,並且她還可能被知府公子看到了麵容,所以隻好殺了她!”

蘇希青輕輕“啊”了一聲表示恍然大悟。

“不過她身手不凡,並且渾身帶著有趣。”梅千素說到這兒開始用他妖冶的眼神掃視蘇希青,越發覺得有趣之後不禁笑出了聲來。

梅千素獨自樂在其中,蘇希青聽了這個故事也不能沒有表示,便開口道:“你現在講出來不是把自己暴露了嗎,別忘了城裏的通緝榜。”

“所以你現在隻剩下跟淡水樓合作……”忽然,梅千素整個人都邪魅起來,這句話也讓人頓時覺得森冷無比。

“你想怎麽樣?”

“我想你去府衙大牢劫獄,要救的人是扉畫。”

“哈?”蘇希青不禁認為他瘋了,她作為一個殺手,除了會殺人,還沒救過人呢!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去劫獄;第二,去入獄。”梅千素威脅地自然順暢,完全沒有給蘇希青留後路。

“第三呢?”很顯然蘇希青想給自己找條後路。

“第三,殺了你,然後把你丟到府衙大堂。”陰測測的話從門外飄了進來,蘇希青和梅千素都轉過頭去,看到了紫堇。

梅千素笑著表示默認,蘇希青不禁退後一步看著兩人,越發覺得他們像黑白無常一樣想要她的命。現在的情況是她要領著府衙的酬金去殺紫堇,而淡水樓卻想她去劫府衙的獄,這不就成了無間道了嗎?

蘇希青長這麽大還沒幹過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於是她掃過麵前的兩人,想試探一下可否逃出魔爪。才想著,她便從桌上拿起杯子擲像紫堇,其間帶了殺氣。紫堇眯眼,僅用食指和中指便夾住了那隻杯子,不帶一分猶豫和勉強。

蘇希青歎了一口氣,總結出來的結果是:如果紫堇和梅千素一起上,她必死無疑。這樣看來她就沒得選擇了,不過她還想爭取點好處,於是便道:“那就去劫獄吧!死的扉畫免費,活的扉畫一百兩。”

“你倒是隻賺不虧!”紫堇哼了一聲補充道:“白銀。”

“成交!”錢果然是好東西。

等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梅千素抽著煙神秘的走了,而紫堇就像招呼自己的小弟一樣讓蘇希青跟在自己身旁。白日裏的怡紅院並不營業,紫堇所到之處全是貌美姑娘傳來的愛慕和敬畏。蘇希青將這些全都視而不見,閑淡地走在紫堇後邊。

蘇希青不知道紫堇來怡紅院視察什麽,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查賬會那麽快。她隻知道他吩咐了老鴇去準備午餐,而他們則是去後院的上好廂房享用。

走在院中回廊的時候,蘇希青看到雨還未停。細密的雨絲像霧氣一般充斥在空中,被沾染上雨水的花木都鮮亮而又靈動,院子中滿是青草香和泥土的清新氣息。

紫堇感覺不到蘇希青跟著自己,轉了頭卻看到她愣愣看著院子發呆,她的臉龐就像融在雨簾中一般恬淡。

“爺,飯菜都準備好了。”一句話同時打斷了兩人,紫堇很快收回目光朝廂房走去,蘇希青聽到可以吃飯了也快速跟了過去。

金樽裝美酒,

玉盤盛佳肴,

氤氳飄茶味,

嫋嫋聞珍饈。

蘇希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滿桌子的菜比尹書燒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她毫不猶豫的抓了筷子就往蜜汁雞翅的盤子裏夾,隻可惜她的筷子才舉在半空中就被紫堇伸手擋了下來。

“誰說你可以一同用餐?”

“誰說不可以都不行。”在“吃”這一方麵,蘇希青絕不妥協。現在紫堇妨礙自己吃飯了,她便隻好翻手繞過他去夾菜。紫堇皺眉,伸手抓住蘇希青的手阻止她,兩人一起用力,就這樣僵持在那邊。

兩人的右手不相上下,他們隻好用另一隻手決一雌雄。蘇希青不想再跟他比氣力,便一掌拍在餐桌上,震起了盤子中的菜肴。看到飛濺的汁水,紫堇一臉的嫌棄,他用手拿起餐巾便想把它們包裹起來,誰知蘇希青用左手執筷,很快夾了美味佳肴送入口中。

沒料到這一點的紫堇眉頭皺得又深了一層,他舉掌裂開了整張餐桌,就算自己吃不到也不要讓蘇希青吃到。

蘇希青滿臉可惜,一抬腳便接住了一盤熏兔肉,又用手接過盤子把肉往口中倒。

紫堇這下不高興了,鬆開僵持的手去奪蘇希青手中的盤子,哪知道蘇希青吃東西的速度極快,一邊避讓的同時一邊已經將整盤兔肉塞入口中。

紫堇生氣了,不再跟蘇希青搶盤子,而是直接衝著蘇希青出招。蘇希青卻退後一步抹了抹嘴說:“吃飽了,你慢用。”說著竟是快速閃身出了房門,隻看得到她的淡綠色發帶飄揚在門邊。

紫堇看了眼滿屋子的狼狽景象不禁對嘴裏還嚼著肉的蘇希青恨得牙癢癢,他堂堂淡水樓樓主,何時這樣憋氣過!

蘇希青砸吧著嘴在門外想起剛才的情形,這才後悔沒有趁亂解決了紫堇,怪隻怪她全把注意力放在菜上了。不過一想到怡紅院的打手全都來自淡水樓,她便覺得還是應該找一個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下手。

之後的整個下午紫堇都待在怡紅院內,他跟老鴇談了許久才找蘇希青說劫獄的事情。

動手的時間定在子夜,蘇希青負責去獄中劫人,出了府衙大牢便會有淡水樓的人接應。隻要把扉畫安然救出,任務就完成了。

“這是府衙大牢的地圖,這兒是關押扉畫的地方,一旦找到人就趕快行動。”紫堇遞給蘇希青一張地圖,而蘇希青卻想起了賴蒼給她的地圖。她不明白為何大家把地圖拿出來的時候會跟上茅廁一般自然而然。

沒有太多的部署,兩人隻做了一番簡單的討論。

蘇希青原以為紫堇會提前離開,誰知入夜之後他還留在怡紅院,看來他是想親自看著蘇希青得手歸來。

絢爛的燭火點亮了整個怡紅院,前院傳來的熱鬧聲與後院的安靜格格不入。紫堇坐在房中看著手中的冊子,蘇希青開著窗戶看院外的花草。此刻的雨已經停了,潮濕卻依舊可以感受到,還有一種甜膩順著晚風飄散過來,其中滿滿都是色和欲。

六胭脂欲

前院芙蓉帳暖,後院冷麵冰山。雖然此刻蘇希青與紫堇單獨相處,但是根據利弊關係的考慮,蘇希青還是覺得下手時機不好,既然如此,她便認為沒有必要跟紫堇共處一室了。

才想著,蘇希青便離了窗前往門外走去。

“去哪裏?”紫堇把目光從小冊子移向蘇希青的速度極快,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在看書。

蘇希青站在門旁實在認為沒有必要交代自己的行蹤,不過看在人家眼神淩厲的情況下她還是答道:“轉轉。”說完就走了出去。

紫堇皺了一下眉也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不過他還未開口叫住蘇希青,就聽到吵鬧聲:“快攔住她,別讓她到後院去!”

“你們放開我,放開!”

蘇希青在前麵聽得清楚,快走兩步便到了回廊入口處,側頭往前院看了看,就看到老鴇領著一眾打手正抓著一個姑娘不放。這姑娘已經妝容盡散,珠釵淩亂,那張小臉帶著悲憤,悲憤中帶著恐懼,恐懼中帶著乞求,乞求中帶著決絕。

“嗯?逼良為娼?”蘇希青首先想到的便是這種情況,她不禁咕噥出聲。

老鴇耳尖,麵色一沉,道:“蘇姑娘還是不要管的好。”

蘇希青自然是無心管這事兒,瞟了一眼在場的眾人便繞過他們自尋樂子去。不過還未走兩步她便條件反射地向旁退開一步,原來那姑娘爬了過來想要抓住她的腳,隻不過她沒抓到就欲哭含淚著說:“姑娘救命,姑娘救命!”

蘇希青站在那兒想著自己最近怎麽盡跟救人搭上了邊,不過她就那樣站著,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何事?”紫堇這會兒也到了跟前,一看眼前的情況早已心中明朗,他這一句問話卻是看著蘇希青說的。

老鴇和打手一看紫堇來了,頓時滿臉駭色,緊張地答道:“爺,是我們辦事不利,現在就處理好!”

老鴇說著就使了個眼色,打手急忙連抓帶拖地將那個姑娘往前頭廂房帶去。

“你們放開我,救命,姑娘救救我……”那姑娘滿臉淚水得看著蘇希青,淒慘的喊聲更是聲聲入耳。

紫堇看蘇希青滿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也不知她心裏如何做想,隻開口說道:“前院人多口雜,你還是留在後院為好,不要在子夜前出了什麽岔子。”

蘇希青卻留給他一個背影,擺了擺手說:“在你的地盤看戲才不會出岔子。”說著就往前院走,看樣子是去看剛才那一段的後續了。

紫堇不自禁地跟了上去,本來他大可不必去管這些瑣碎的事情,就像蘇希青說得那樣,這是他的地盤,不過情不自禁這種感覺還是很難控製的。

蘇希青沒有刻意跟著,不過順著那姑娘的哭喊聲她還是一路跟到了二樓最裏邊的廂房。等她走到門邊,哭喊聲突然停止了,她不禁好奇,伸了頭就看到老鴇捏著那姑娘的嘴正往口中灌著什麽,褐色的濃稠**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咳咳,你,你給我喝了什麽?”那姑娘跌坐到地上想要把喝進去的東西吐出來,卻隻是癱軟在地,渾身無力。

老鴇陰鷙笑道:“今日是你及笄之日,你會成為怡紅院新的頭牌。你在這兒白吃白喝這麽久,也該做出回報了。”

“什麽?你們,你們不能這麽做,放我走,放我走!”

老鴇站在試圖爬出房門的姑娘麵前,冷笑道:“放心,我們會用你原來的名字,相信很多人都願意一睹你的風采!哈哈哈,秦彩兒……”

老鴇笑著出來將房門緊緊關上,又對外頭的人吩咐道:“給她換衣服,準備上台。”

蘇希青靠在門邊看著老鴇對她用鼻子“哼”了一聲,她本想不予理睬,但轉念想了想也用鼻子“哼”了一聲,以作回應。老鴇瞪了瞪雙眼,但往她身後看了一眼便什麽都不說地走了。

蘇希青轉頭看到了紫堇,她想起賴蒼稱他為大惡人,又在心中念了一遍“秦彩兒”這個名字,忽然明白了什麽。

未有片刻,樓下人聲鼎沸。蘇希青倚在走廊的欄杆上,看到老鴇正在介紹今夜要□的姑娘,當她說出“秦彩兒”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人唏噓,有些人興奮。但不管他們是何種心態,都不會改變他們一睹芳容的目的——這可是當年武林巨頭秦桓仁的千金。

映襯著樓下的歡呼聲,蘇希青身後的房門打開了,一股香甜的脂粉味飄散在空中。現在的秦彩兒被人攙扶著往樓下走去,她身上的粉色紗衣隱約透出誘人的白嫩肌膚,麵上緋紅惹人遐想,但是她眼中的悲憤愈加深刻。

直到秦彩兒像一盤美味的菜端上台之後,人們才用飽含著欲望的聲音呼喊起來。他們手中握著銀兩,此起彼伏地高喊價格,口水和躁動一起湧向秦彩兒,直到最後用“一千兩”結束了所有的爭奪。那個肥頭大耳的大富即刻滿眼紅光地看著今晚的點心,口水就要掉落下來。

蘇希青還站在那個陰暗的角落裏,她眼看著秦彩兒從出去到回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秦彩兒的麵色更加緋紅,身子更加無力,大富跟在後邊,才到門邊就迫不及待地抱起她來。關門之前,蘇希青看到秦彩兒的眼中聚滿了仇恨。

“不要……放開我……”

“哈哈,當年的秦家千金果然美豔動人,嘿嘿,今夜就讓我好好嚐嚐你的滋味!”

秦彩兒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話,但是聲音漸弱,到後來隻聽得到粗重的喘息。大富像野獸一樣的低吼越來越重,其中夾雜著秦彩兒的呻吟,那是一種極力壓製快感的仇恨之聲。藥效愈加明顯,大富已經興奮地在做最後衝刺,低吼變成笑聲,伴隨著最後一聲,所有都沉寂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腐敗和腥臭。

蘇希青空無地看著房中的亮光,身體中的血液都冰冷起來,她意識到子夜快到了。

“戲看完了,該去府衙了吧?”紫堇適時的出現,提醒蘇希青該行動了。

蘇希青收回目光,她沒有接紫堇的話,隻是徑直走過他的身旁。她從怡紅院的後院離開,翻身上了矮牆,滿身都是清冷的月光。

府衙大牢的方向很明確,蘇希青踏著一路的屋瓦很快便到了大牢牆外。府衙大牢的正門是有著倒刺的鐵欄,其餘牆邊是舉著火把巡邏的官差,死角的出現需要製造。

蘇希青在牆邊揀了幾塊石子,縱身躍上圍牆的時候便看準時機將石子投向鐵欄。清脆的聲響在深夜裏特別突兀,當差的官差都警惕地大喊“是誰”,繼而向鐵欄圍攏過去。

蘇希青沒有片刻耽擱,躍下圍牆之後便按照地圖顯示的地方去找扉畫。

通往大牢的通道黑暗而又狹長,好在這兒沒有看守,可以直通到底。等到快要到出口的地方,蘇希青從對麵牆上的影子中看到有人坐在那兒,想必這個獄官已經瞌睡連連。

沒有驚動獄官,蘇希青快速閃身到了關押囚犯的牢獄,一二三四,第四個牢房就是扉畫所在之處。

雖然蘇希青隻見過扉畫一次,但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縮在牆角,應該還沒有入眠。

牢房的門上掛著厚重的鐵鎖,要麽用鑰匙打開,要麽用大刀砍掉鎖鏈。

“嘿嘿,是你?”正當蘇希青考慮用什麽開門的時候,耳旁傳來了細弱蚊蠅的一句話,“你是通緝榜上的‘瞬殺’。”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日知”。他抓著牢籠的木欄伸長了頭往外邊看,見到蘇希青不禁滿臉興奮。

扉畫此刻也抬起頭來,驚訝地看到蘇希青後頓時從牆角爬到了門邊,道:“你是不是來救我的?快放我出去。”

這都是一群話多的人,蘇希青怕再待下去會引起更多囚犯的注意,所以她隻好即刻做了決定快速回到獄官身旁,並且趁他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將他打暈。

鑰匙到手,在扉畫的期待中,蘇希青很快打開了牢門。

“喂,瞬殺,把鑰匙給我!”昨日知向蘇希青招手求救,然而此刻囚犯們已經漸漸蘇醒,很快他們便會躁動起來,牢房外的官差發現她們隻是時間問題。

蘇希青不會做多餘的事情,所以她放出扉畫之後隻將鑰匙隨手丟到一邊,旋即拉著扉畫往外跑去。

“哎喲,等,等一下。”扉畫落下蘇希青一大截,這會兒又被絆倒在地。

“什麽事?”蘇希青不得已隻好回去看扉畫,扉畫卻揉著腳說:“我的腳腫了,不能走,現在怎麽辦?”

蘇希青倒是不知道這妓院頭牌竟像富家小姐一樣弱不禁風,心中不爽的同時隻好將她拉到背上,道:“上來!”

如果扉畫很好地配合蘇希青,想必她們早就跑出牢房、翻出圍牆了。但是扉畫幾次三番地抓不住蘇希青的雙肩,這讓蘇希青徹底動了殺念。然而考慮到錢的問題,蘇希青隻是一掌劈在了扉畫的頸間,將她打暈之後便背著她快速向牢房外跑去。

“甕中之鱉,看你往哪裏跑?”

未料,在狹長通道外頭等著蘇希青的不是閃亮亮的銀子,而是舉著火把的官差。

七禦前帶刀侍衛

前有伏兵,後無退路。

蘇希青昂頭挺胸走出通道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得放下了扉畫,她看到官差臉上的得意,不禁撅了嘴,再看一眼被她丟到地上的扉畫,她抬頭說道:“你們一起上!”

眼前的官差感覺自己被小看了,頓時氣得把大刀橫到蘇希青麵前,道:“看爺爺怎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蘇希青把扉畫踢到一旁不礙事的角落,隨即對著為首那官差的麵門直擊上去。不過是一瞬的時間,蘇希青扼住那人的手腕,一個轉身便用手肘擊向他的下巴。隻聽得骨頭碎裂的聲音,官差倒地,蘇希青順利搶了一把闊刀在手。

“你……”官差大驚,旋即大怒,繼而全都擺好架勢向蘇希青衝了上去。

蘇希青握了握手中的刀,淡淡道:“對付你們,闊刀夠了。”說著便迎上那群官差,一個躍起掃腿便給他們每人麵上添了一個腳印。被激怒的官差瞪大了雙眼向蘇希青揮舞起大刀,刀鋒帶著風聲在蘇希青周圍聚集起來。

被圍在中間的蘇希青突然反手握刀,當她旋轉著跳躍起來,官差手中的刀悉數斷成兩半。他們的手腕不能承受這樣的震動,全都丟了刀在原地隱忍痛楚。

“嘁!”蘇希青手中的刀也斷了,她握著那隻剩一半的刀說道:“隻能湊合著用了。”

蘇希青想著接下來是將他們全部打殘,還是直接殺死,不過她沒有考慮很久就聽到有官差忽然大叫起來:“不好!府衙著火了,大人還在裏邊!我們中計了!”

蘇希青才不管他們遇到了什麽麻煩事,她隻知道這個空檔出現地剛剛好,隨即她就決定拖著扉畫逃離出去。

官差已經無暇顧及蘇希青了,看到她快速跑走也隻好暗自恨恨。

從府衙傳來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榮安城,大牢外邊淡水樓的接應沒有任何作用,蘇希青帶著扉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紫堇應該還在怡紅院等著消息。

此刻的怡紅院不管是姑娘還是客人,都已墜入夢鄉。翻過後院的矮牆,紫堇的廂房還亮著燈光。

蘇希青徑直推開房門將扉畫丟到地上說道:“昏過去了,給錢吧。”

“蘇姑娘辦事果然利索。”梅千素也在這兒,他不看扉畫,卻看著蘇希青笑得滿臉意味不明。

蘇希青把手伸了出來道:“給銀票。”

紫堇此刻站起身來爽快地取出銀票放到蘇希青手上,道:“看看對不對。”

蘇希青卻沒有看,直接塞進了懷裏。

此刻,地上的扉畫蘇醒過來,摸著頭問:“這是哪裏”,等她睜開眼睛看到屋裏的人頓時恭敬地站起來,道:“爺……”

紫堇沒有看扉畫,隻是盯著蘇希青想說些什麽。

蘇希青卻先說了話道:“其實給府衙通緝畫像的應該是扉畫吧,知府公子在那一夜肯定當場昏迷了,才不會記得殺手的麵容。今夜給官差通風報信,又在大牢拖延時間,你們淡水樓倒是很懂得聲東擊西。府衙那場火燒得很旺很漂亮……”蘇希青將最後一個“亮”字說完的時候已經取出短刀劃破了扉畫的脖頸。

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扉畫到死都未發出一個聲音。厚重的殺氣聚集起來,蘇希青一臉淡漠的看著紫堇和梅千素,她的短刀還在滴血。

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唯一在空中舞動的是蘇希青的淡綠色發帶。瞳孔的收縮已經讓蘇希青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然而,當她眸中的霧氣散去,眼底恢複一片澄清,空氣中凝結的張力瞬間消散,一切恢複成常態。

“好好留著你們的性命。”蘇希青如是說著便閃身出了廂房,縱身離開,黑夜裏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

梅千素已然忘記了抽煙,微笑道:“她的意思是她要來取我們的性命嗎?”

紫堇深深皺眉道:“多她一個不多”,說完又嫌棄地看著血泊裏的扉畫道:“趕快叫人過來收拾。”

梅千素卻嗬嗬笑了起來,道:“你明明心情不錯,怎麽這個表情?看到蘇姑娘安好回來,你不是很高興嗎?”

紫堇狠狠瞪著梅千素道:“我當然不希望她死,府衙那麽大的事還要她頂著呢!派人去查查她的來曆,她還有很多利用價值。”

梅千素“咯咯”笑著說:“你也想知道她為什麽從來不說‘我’吧?”

紫堇一掌揮向梅千素,梅千素趕緊笑著閃開,離開房間的時候卻仍是止不住的笑。

夜色深沉,下午為了那一場雨聚起的雲層漸漸散開,月光柔柔照射下來,不襯榮安城的躁動。遠離城中的繁華,微風在郊外小道變得適意清爽,一路擴散到山間,連古木老樹都有清新氣息。

蘇希青從怡紅院出來後就返回山中大宅,這會兒到了門前的林蔭窄道卻不禁放慢了腳步。宅子前的石階已經隱約可見,蘇希青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她往身後看了看忽然揚起手來,而從她手中飛出的三棱鏢帶著冷光直射目標。

“出手真狠啊!”隻聽得枝葉一陣響動,幽暗的山道中出現了一個人,他的手中正抓著蘇希青那枚飛鏢。

“何人?”蘇希青懶懶問出聲來,她看不清麵前這個穿著煙色長袍的男子的麵容。

那人從暗處走出來,走近了蘇希青便從身上取了一塊玉牌舉到蘇希青麵前說道:“禦前帶刀侍衛,恰來榮安城任職。”月光下的此人有分明的五官,眉目如劍,雙眸似暗夜星辰,頭發全部束起,整個兒臉龐透出英氣,這種英氣裏還滿滿帶著正義之感。

“禦前……侍衛……”蘇希青聽明白之後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倒是沒想到城裏來了個厲害角色。想起那張通緝令,蘇希青實在恨透了知府公子的那根“老二”!

那禦前侍衛一臉正色的看著蘇希青,卻不見他有進一步的行動。蘇希青趁此想了想覺得應該立刻離開榮安城,至於殺紫堇,需要容後再議。現在她有一百兩銀票在手,跑路費已經可以暫時解決了。

“你……”對視了夠久,那禦前侍衛打算開口詢問,可是誰知蘇希青卻恰在此時飛身上了一旁的樹幹,再一眨眼,已經穿梭在枝葉之中,向遠處跑去。禦前侍衛見狀隻好立刻改口道:“你別跑!”

蘇希青自認輕功一流,雖然比不上尹書,但是一般人想要追上她卻也得花一番功夫。然而她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才被人追到了家門口,所以當她轉頭仍可看到那禦前侍衛的時候不禁悶悶道:“這幾日怎麽盡是碰上武功高強之人?”

跑了許久,蘇希青已經從郊外又返回了城中。現在這個時辰,怕是別人都已經做了好幾個夢了,而她蘇希青卻還在各家的屋頂上奔波。不過,一個人要是走起黴運來,什麽都阻止不了。蘇希青顯然忘記了府衙才剛剛著過火,所以在這個時刻同樣在奔波的還有府衙的官差。

“啊,麻煩的事可真多。”蘇希青不得不抱怨了一句。

舉目看向整個榮安城,除了身後不斷傳來的“你別跑”,蘇希青卻聽不到任何一處在呼喚她。

“難道真要去睡大牢了嗎?”蘇希青有想放棄的衝動,果然奮力去做一件事情不適合她。她漸漸放慢了腳步,摸了摸懷中的短刀,最終決定不動手。

就在蘇希青準備轉身投降的時候,鼻端傳來一陣梅花香,隻見白衣一晃,耳旁傳來清晰的聲音說:“跟我來。”

梅千素的出現如同鬼魅一般,蘇希青還沒來得及訝異就被拉著跳下了屋頂。榮安城的街道和巷子千轉百回,對付這個剛來的禦前侍衛,梅千素隻是隨意繞了幾圈便將他輕鬆甩掉了。

“嗬嗬嗬嗬”,梅千素站在暗處看那禦前侍衛錯過了他們,不禁笑得得意,轉身看著蘇希青就說:“好險。”

“你想怎麽樣?”蘇希青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拒人姿態。

梅千素“嘖嘖”笑著說:“怎麽又是這句問話?我隻是來救你,不想怎麽樣。”

“是嗎?”蘇希青將手放了下來,點了點頭就朝巷子外邊走。

梅千素微笑著跟了出去。

蘇希青頓時轉了臉過來問:“不是不想怎麽樣嗎?為何跟著?”

“順路。”

蘇希青倒是很想把他大卸八塊,不過眼看著就要天亮了,還沒睡上覺的她更想趕快找到客棧休息。

等蘇希青好不容易找到客棧讓她住下的時候,梅千素毫不意外地跟著入住了。要是想問蘇希青現在的想法,那一定是——梅千素什麽的,隨他去吧……

這一次的蘇希青睡得很久,等到第二日的午時過了之後她才翻身睜開了眼,刺目的陽光昭示著深春的暖意。

基於昨夜的事件,蘇希青打開房門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梅千素,他那張總是噙滿笑容的臉突兀地厲害。

八青柳河竹樓

今日是初二,紫堇的行程是去賭場,而這原本也是蘇希青的行程。

鑒於在怡紅院發生的事情,蘇希青要殺掉紫堇的念頭已經上升到了私人情感的範圍,並且這件事情解決的越早越好。然而,蘇希青昨夜隻是撂下狠話就離開了怡紅院,現如今,又有梅千素站在門外傻笑。殺人這件事,怎麽看都不容易。

原計劃被打斷,蘇希青倚在門框上看著梅千素忽然問道:“你是否年幼的時候被門夾到過頭?”

梅千素抽著煙很配合的答道:“沒有,為何這麽問?”

蘇希青很誠實地說道:“你一直笑,總像個傻子。”這是蘇希青的肺腑之言,她是真的對梅千素的笑容煩躁了。

不過梅千素聽完這話更樂了,他的笑容變大,連眼裏都聚滿了笑意。笑完之後他卻說:“這樣會顯得我比較和善,蘇姑娘你難道不會覺得我很容易親近嗎?”

蘇希青搖搖頭說:“沒有殺掉你就應該慶幸了。”

“哦?是嗎?”梅千素也倚在了門框上,他看著蘇希青真誠說道:“淡水樓與蘇姑娘的恩怨是意料之外的,不過我有自己的立場,那就是想跟蘇姑娘你交個朋友。”

蘇希青又搖了搖頭說:“不需要。”

梅千素不依不饒,又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哪天想殺了我便動手,不過在那之前我會一直跟著你。”

“那就現在殺了你。”蘇希青眸色一變已是將短刀抵在了梅千素的脖頸間。

梅千素不驚不懼,依舊掛著微笑淡定抽煙,甚至悠悠說道:“既然你這麽不想見到我,那就現在動手吧。”

此種狀況不禁讓蘇希青想起了尹書整理得出的“江湖定律”,其中有一條是:“一般送上門的敵人你都不會想殺他。”而蘇希青現在麵對著梅千素也是這樣一種心態。

“嘁。”如此一來,蘇希青便將刀收了回來。

梅千素知道自己得逞了,便咧著嘴說道:“下樓吧,我已叫人備好了酒菜。”

蘇希青點點頭,甚是覺得孺子可教。

雖然此刻已過了用餐時間,不過各路來客還是將客棧的桌椅占得滿滿的。蘇希青他們的位置在角落裏,恰好還能隱藏蹤跡,畢竟梅千素整個人都太引人注意了。

梅千素出手闊綽,點了一桌子的招牌菜,不管是時蔬還是魚肉,樣樣俱全;茶水更是上好的龍井,香馥若蘭;酒是新釀的杏花酒,甘甜淡雅。蘇希青頓時胃口大開,品著茶吃著菜,雖然沒有影響到吃相,不過速度卻是有些駭人。梅千素看著那一桌好菜卻不嚐一口,隻是喝著酒。

等到蘇希青吃得差不多了,梅千素不經意問道:“我可否問蘇姑娘一個問題?”

蘇希青抬頭看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梅千素便問道:“蘇姑娘為什麽從來不說‘我’?”

梅千素問得很隨意,他想著蘇希青的答案會很有趣。然而,蘇希青淡然的臉龐慢慢染上了寒意,她抿唇不語,眸中聚滿了霧氣。梅千素收起了笑容,他沒有想到蘇希青會是這個反應。

氣氛開始變得尬尷,梅千素不再喝酒,而是注意著蘇希青的表情變化,並想著如何將話題繞轉過去。

不過,蘇希青又一次收起了她所有的情緒,就如在怡紅院麵對紫堇和梅千素那樣,明明前一刻還“飛沙走石”,這一刻卻“雲淡風輕”。蘇希青晃了晃茶壺,淡淡道:“啊,沒水了。”

梅千素心下了然,隨即道:“我讓小二再上一壺茶。”

事情就似沒有發生一般,既然蘇希青不願提,那梅千素也不會再問。

小二很快就換了一壺茶上來,蘇希青卻是剛才喝飽了,隨便倒了一杯便打算去辦正事。不過她還未抿上一口,桌子就被人拍得震了震。蘇希青和梅千素同時抬頭,眼前這個紫衣姑娘的漂亮臉蛋聚滿了怒氣,杏眼看向蘇希青便大聲道:“今天你若是不告訴我尹書在哪兒,那我便一直跟著你!”

可憐蘇希青也想知道尹書在哪兒,跟班有梅千素一個就夠了,沒想到現在還要加一個賴景彤。

賴景彤的大小姐脾氣厲害的很,她看到蘇希青皺眉不答,就看向一邊的梅千素道:“你是什麽人?看著我幹什麽,再看小心挖掉你的雙眼!”

梅千素頓時哭笑不得,這姑娘怎麽像刺毛一般?

見到梅千素笑得誇張,賴景彤的火爆脾氣便上來了,二話不說便抽了劍將桌子砍成兩半,大聲道:“看你也不像什麽好人,還不給我讓開!”

如此大的動靜終於引來了客棧內其他人的側目,蘇希青不免一聲歎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保持低調的她,為何這麽難?

這邊蘇希青在唉聲歎氣,那邊梅千素已經耍弄著賴景彤打了幾個回合。為了避免不把官差引來,蘇希青便隻好開口道:“你是否想知道尹書的下落?”

賴景彤果然馬上停了手,道:“你願意告訴我?”

蘇希青取出尹書的求救信,道:“憑這個你就能找到。”

賴景彤展開那信紙,頓時吃了一驚。等她仔細確認無誤後忽然招了招手,而後不知從哪裏湧出來的手下聚到她身旁恭敬道:“小姐!”

“拿著這個去找人,找不到別來見我!”

手下幾人領命離開,蘇希青不禁感歎賴蒼對女兒的寵愛,更加感歎他手下有那麽多的精英。事情已經解釋清楚,蘇希青等著賴景彤離開,誰知等來了顫顫巍巍的店家,而賴景彤卻還站在原地。

賴景彤爽快地將她打壞的東西照價賠付給了店家,而後蘇希青本想問她何去何從,不過一想到這滿身是刺的姑娘便不願多話。梅千素似是明白蘇希青心中所想,自我犧牲道:“這位姑娘既然已經問到了答案,是否可以離開了?”說著還指了指堂內的其他客人,表示如果賴景彤繼續留下來,隻會一直引人注目。

賴景彤果然是帶刺的薔薇,雖然長著一副可人模樣,可是紮人的功夫卻也上乘。她聽到梅千素這麽問,昂著頭反問道:“你為什麽不離開?本姑娘想留便留,與你何幹?”

蘇希青一看情況好轉不了,挑了空隙便向客棧外邊走去。兩人見狀即刻跟了上去,倒是賴景彤一邊跟還一邊對著梅千素啐道:“別擋了本姑娘的道兒!”

眼看著兩人是跟定了蘇希青,她便腳下增了幾分力快速跑起來,如果能夠順利甩掉兩個跟班,那她還能去賭場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時機對紫堇下手。

蘇希青不得不感謝賴景彤的存在,感謝她第一眼就對梅千素不順眼,在她的阻撓下,梅千素想要好好跟著蘇希青已經成了幻想,所以當兩人回過神來的時候蘇希青已經難尋蹤跡。

甩掉跟屁蟲的蘇希青穿過城中大街往賴蒼所說的賭場走去。這一路上比往常多了許多官差,蘇希青知道此事跟昨夜的大火有關,但是具體發生何事她卻不得而知,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還在府衙的通緝名單上。

謹慎地繞過有官差的地方,蘇希青到了榮安城內的青柳河。青柳河兩岸栽滿了柳樹,待到垂柳依依,河流便被圍在其中,滿耳可聞細碎風聲,愜意非常,而河流名字也因此而起。

蘇希青來此倒不是為了觀賞風景,隻因賭場就在此處。

沿著青柳河往下遊走,不一會兒便可看到沿岸而建的雙層木樓,樓上牌匾寫著“青柳匯茶”,而往樓內一看,確是聚滿了愛茶之客,然而蘇希青知道穿過這個茶樓往河中央走就是賭場所在之處。

由於茶樓依水而建,所以除了正門再無其他地方可以進去。別無他法,蘇希青隻好先進了茶樓去探探情況。

“姑娘裏邊請!姑娘是否有愛喝的茶,若是沒有,小的可以為您介紹介紹。”小二招呼著蘇希青往堂內空位走,蘇希青卻徑直走向櫃台的掌櫃問道:“掌櫃,後邊可有空位?”

掌櫃微愣,抬了頭卻笑著客氣道:“這位姑娘是否指臨河的廂房?”

蘇希青卻道:“河中的廂房,那兒的茶雖是極貴,不過有時喝到好茶卻反倒是賺了。”

掌櫃聽出話中的意思,不過蘇希青是生麵孔,他也不敢就這樣放她去了後頭,便委婉答道:“姑娘稍等,讓我去看看是否還有空位。”說著便撩了簾子往後走,該是去問是否招待蘇希青這位賭客了。

蘇希青沒有等很久便看到掌櫃從後頭回來了,他滿臉笑容地對蘇希青道:“還有空位,姑娘請吧。”

撩起簾子,蘇希青跟著掌櫃往後頭走。踏上河麵上的竹道,周身皆是青翠碧綠,腳下是隨波**漾的河水,有水汽彌漫起來,朦朧了眼前的景物,而麵前的竹樓清晰可見,那便是賭場所在。

九冤家路窄

在蘇希青見到竹樓之前,她還不能想象賭場會在如此清新淡雅的地方建著。深春的柳樹已有柳絮飄揚,暖暖和風纏繞著柳絮在河麵上飛舞,沾染上發絲,竟有俏皮。站在竹道上置身其中,來此的客人該是都會為這番美景所沉醉。

然而,當你回過神來,你會發現竹樓中有一種欲望和貪婪在不斷招手。在茶樓和竹樓的通道上,賭客會毫不猶豫地衝向竹樓,這些周身的美景,隻不過是如海市蜃樓般的存在。

舉步前行,蘇希青從一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世界。

嘈雜和哄鬧迎麵而來,完全不襯竹樓外觀的淡雅。這裏的男子全都情緒激昂,隻聽到他們口中喊著:“大,小,通吃……”

有人注意到蘇希青,不禁調戲道:“喲!怎麽來了個姑娘?莫不是來找郎君吧?”

蘇希青想著他們必定是好幾天沒出這個賭場了,不然照著那滿城的通緝令,總有人會認出她來。不打算搭理這些賭客,蘇希青回想著賴蒼給她的賭場地圖,她猜紫堇一定在頂樓的主室裏。

“哎喲喲,怎麽又輸了!”一句哀怨的喊聲引起了蘇希青的注意,她忽略旁人投來的目光往一邊賭桌看去,忽然那須發皆白的老頭就出現在了眼前。

“昨日知?”蘇希青記得昨夜他還在府衙大牢待著呢,怎麽今日就在這賭場了?

昨日知還沒注意到蘇希青,倒是其他賭客越發對蘇希青起了興趣,追問道:“美人是否也想來兩局?來哥哥這兒,哥哥教你怎麽玩。”

蘇希青不屑答話,倒是昨日知在那頭又嚷嚷道:“來來來,爺爺我豁出去了,我要挑戰!”他卷起衣袖就對著那莊家說道:“我們比誰擲的骰子點數小誰就贏!”

莊家卻指了指他麵前的銀兩道:“老頭你不夠賭本吧。”

蘇希青這下動了動身子,而那些賭客也圍了上來。雖然她看上去不太好惹,但是仍阻止不了他們戲弄佳人的熱情。

蘇希青朝著昨日知走了過去,有大膽的賭客笑得猥瑣,並且伸手想去搭她的肩膀,誰知才在半空就被擰斷了手腕,眾人甚至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隻聽到那人陣陣的哀嚎。

昨日知這才注意到了動靜,轉過頭來看到蘇希青的時候頓時驚得張大了嘴巴。他還未說得出話就看道蘇希青取出了銀票壓到賭桌上道:“這是賭本,擲骰子吧!”

莊家頗有意外,接著哼聲笑道:“那就讓姑娘來和我比一比了。”

蘇希青點頭,而昨日知那老頭頓時像開了竅般把他所有的銀兩放到蘇希青的麵前道:“嘿嘿嘿,我壓這兒!”

被擰斷手的賭客還在哀嚎,而其他賭客卻驚覺蘇希青不一般,紛紛開始下注。

莊家先擲,一個竹筒三顆骰子,翻手將竹筒倒扣在賭桌上,抄手而起之際已是熟練搖晃起來。這個莊家一看便是技術上乘,他定是有十成把握可以贏了這局。蘇希青見他搖了許久,不耐煩道:“搖夠了,快開!”

莊家自信一笑,重重將竹筒扣在桌上,道:“買定離手,開!”眾人一齊湊上前去,隻見竹筒拿開之後那三顆骰子竟是疊在一起,而最上頭的骰子為一點。

“哎呀,沒想到竟是一點,輸了輸了呀!”壓在蘇希青這邊的賭客開始懊惱不已,那莊家卻是自得非常。

之前輸了一路的昨日知這會兒卻是不急不躁,將竹筒拿過來之後遞給蘇希青道:“嘿嘿,姑娘該你擲了。”

蘇希青不想作秀,拿過竹筒便緊握在手中,隻見她反扣竹筒之後便帶起骰子在空中搖晃,沒有幾下就放了下來。眾人估摸著沒戲便淡淡看著蘇希青開了竹筒,誰知在場眾人忽然都倒抽了一口氣,又聽得蘇希青道:“零點。”而那三顆骰子已是化成粉末。

“哈哈哈哈,比一點小,我們贏了!”昨日知大喜。

“你……”莊家失色,不是驚訝蘇希青的內力,而是驚訝她砸場子的勇氣。

照常理來說,來賭場玩比大小的賭客都是投機分子,若是恰好來了個內功深厚之人,並且此人還搖碎了骰子,那必定是來砸場子的。莊家旋即說道:“本來就是用骰子比大小,姑娘你連骰子都沒了,怎麽能算贏?”

蘇希青瞧了瞧自己的銀票不同意莊家的說法,顯然昨日知也是不同意的,他便搶著說道:“又沒規定不能零點,怎麽不算贏?”

莊家無言以對,而大堂之中賭客眾多,作為東主他們也不能輸不起。如此,莊家便乖乖賠了銀兩。昨日知滿臉興奮地表示還想玩,蘇希青卻一把抓住他道:“你過來!”

莊家見他們去了一旁走廊便對旁使了個眼色,很快便有人跟了上去。

蘇希青將昨日知拎到一旁,問道:“你怎麽從牢中出來的?來這兒做什麽?”

“嘿嘿,多靠你那串鑰匙啊!既然逃出來了便來這兒避避風頭,順便試試手氣!”這老頭嬉皮笑臉的答著,不禁讓人懷疑。

蘇希青撇了撇嘴道:“你不是號稱昨日知嗎,說,昨夜府衙發生了什麽?”

昨日知“哦”了一聲剛想答話,那頭就有賭場打手喝道:“把銀子留下,否則別想走出這兒!”

蘇希青瞧了瞧那幾個壯漢,想著這淡水樓的人還真是如出一轍的凶神惡煞啊!

昨日知“嘿嘿”笑了提醒道:“隻不過一點點的銀子,算了吧,小心把小命丟了。”

打手如同聽到了癡人夢話,揚了揚拳頭就想動手。

“哈哈哈,不要後悔!”昨日知繼續挑釁著,而他就把蘇希青看成了靠山。

打手衝了上來,昨日知卻趁著此刻溜走了,而且跑得極快,蘇希青這才明白這老頭是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不過蘇希青還未動手,就忽然聽到有人說道:“住手!”

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蘇希青轉頭毫無意外地看到了紫堇。他依舊是那般模樣,雪青色的對襟長袍穿在他身上就真的如同蒙了層冷霜。他的目光投射過來,眸中光線明暗不定。

蘇希青並不意外,她明白賭場這麽隱蔽的場所一旦有人進出,肯定都在掌控之下。此刻既然打了照麵,蘇希青便指了指一旁的打手,像熟人打招呼般說道:“你們賭場竟然還不準人贏錢。”

打手咬牙惡狠狠地看著她,紫堇卻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轉而對蘇希青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麽?想取我性命嗎?”

蘇希青點頭道:“嗯,本來是這麽打算的,不過你住的地方太好,保鏢太多,下不了手。”

紫堇眯眼,麵色有一瞬的柔和,蘇希青差點以為他笑了。接著聽他說道:“既然如此,那你難道是來送死的嗎?”

蘇希青斷然搖頭,道:“是來送東西,不過不是‘死’,是‘戰書’。”

“嗯?”紫堇意外。

蘇希青接著說道:“這份戰書你一定要接受。既然殺不到你,便隻好來一場比武了。”

“如何比?”

“生便是贏,死便是輸。”

“若是反悔怎麽辦?”

“立生死狀。”

“你不怕死?”

“不怕,隨便你殺。”

紫堇卻道:“我要是輸了便是我死了,不過要是你輸了,我不要你的性命,我要你為我淡水樓賣命。”

蘇希青不同意道:“立的是生死狀,又不是賣身契。”

“難道你怕輸?”紫堇很自信,並且要把蘇希青引向自己的決定。

蘇希青也自信了,點頭道:“那好,反正你死定了。”

一致同意之後兩人便在生死狀上都簽了字,並約定了三天之後在榮安城郊外的斷崖上比武。

半下午的陽光照進竹樓,蘇希青的臉在陽光下特別明亮。她滿意地看著那張生死狀,心中想著這下不用怕沒機會殺紫堇了。

之後蘇希青告辭離開,紫堇卻緊跟一步也要離開。隻不過蘇希青是原路返回岸邊茶樓,紫堇卻是乘船離開。站在岸邊,微風吹起濃密的柳條,蘇希青隱隱看到河中船隻劃過,紫堇站在船頭,正看著岸邊。

“這個人果真是難殺。”蘇希青不禁自語了一句,繼而轉身離開,一身水色紗衣隱在其中,不辨身形。

“大娘,你當真看到了畫中這個老頭?”忽然前方傳來清晰的聲音,蘇希青警覺,抬頭果然看到了穿著官服的差爺。

“是啊,我看到他剛才從前頭的青柳匯茶出來了,後來又往那頭走了。”被詢問的大娘用手指了指一條巷子,官差即刻向那巷子追去。

原來他們是在找逃跑的昨日知,蘇希青暗自慶幸,等官差走了便淡定離開。

“喂!”有人在蘇希青身後叫了一聲,本來她並不以為是在叫自己,不過感覺到有人接近她便轉了頭。然而,她很快使了輕功,甚至頭還沒轉回來就跑了起來。

身後那人頓時喊道:“禦前帶刀侍衛,別跑!”

這人把自己的官職念得朗朗上口,更是跟蘇希青冤家路窄。蘇希青在心裏說:“真倒黴!”

十黑袍人

浪費了大好的夕陽美景,蘇希青在這太陽的餘暉中上下來回地跑著。身後的那個家夥很粘人,並且他吸取了教訓,跟得很緊,就怕像上次一樣讓蘇希青跑了。榮安城已經轉的差不多了,蘇希青不得不佩服那個禦前帶刀侍衛這麽快就熟悉了地形。

北城門就在前方,逛完了城中街道,接下來便要去逛逛山中美景了,如果順利,等蘇希青翻過山頭,她就可以一個人回到山中宅子了。

太陽逐漸沉下地平線,地上被拉長的人影不斷向著前方樹林靠近。蘇希青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禦前侍衛的時候從他臉上看到了正義,由此她便想著這樣一個人會很執著於抓住通緝要犯。如此看來,在兩個人輕功不相上下的時候,他們比的是耐力,誰先放棄奔跑,誰就輸了。

但是,就如昨晚一樣,蘇希青深知自己不會奮力去做一件事,所以當她意識到繁密的樹林不能幫她擺脫追擊的時候,她又萌生出了束手就擒的念頭。

北城門外邊的山頭風水上佳,是建造陰宅的好地方,所以當樹林中的道路逐漸變成緩坡,愈加進入之後便能時不時看到墳塚了。隨著天色暗淡下來,山中的氣氛開始變得陰森。

蘇希青看著這一路的墳塚,想著在晚上打擾逝去的先人總不太好,一邊在心中念著“抱歉,路過”,一邊想著幹脆找快石碑躲在後麵好了。

風聲在耳邊呼呼吹過,雖然不大,帶著山間的陰涼卻不禁讓人瑟縮。“喂……喂……”那個禦前侍衛又在蘇希青身後喊了兩聲,但是卻斷斷續續,不禁讓人覺得他快跟不上了。

“叮,叮,叮……”忽然耳旁傳來了敲打金屬的聲音,雖然不真切,但是兩人都聽到了。

“喂!”忽然那禦前侍衛大喊了一聲,而且就似貼著蘇希青的後背喊出的聲音。

蘇希青還在訝異他怎麽這麽快追了上來,一轉頭,果然看到他就在身後了,隻不過……他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這個禦前侍衛突然之間腳力的爆發讓蘇希青吃了一驚,他緊接著爆發了更大的力量。隨著那“叮叮”聲愈加清晰,禦前侍衛的臉色愈加難看,而他也愈加接近了蘇希青。當再一次傳來“叮叮”聲的時候,禦前侍衛忽然整張臉全黑,一伸手就抓住了蘇希青,讓人不得掙脫。

類似萬裏行軍的長跑終於在禦前侍衛抓住蘇希青之後停了下來。蘇希青做好了被抓的準備,她長舒一口氣,想著就這樣跟禦前侍衛回衙門去。

不知是不是山風突然變大了,蘇希青總覺得自己在渾身發抖,然而當她看向自己發抖的手臂,她很快就明白了“震源”在禦前侍衛的手上。

“你怎麽冷成這樣?”

“我,我……那,那是什麽聲音?”禦前侍衛說著話都在抖,並且他喘得厲害,倒是不像跑了很久才喘的。

“嗯?叮叮聲啊。”那個聲音越來越接近,所以蘇希青很肯定地回答了他。

“為,為什麽會有聲音?這裏……全是墳墓……”禦前侍衛抓著蘇希青的手不禁又緊了一層,他那雙眼看向四周墳塚的時候,臉色近乎於深綠色了。

蘇希青忽然明白了什麽,張大雙眼有些同情道:“你該不會是害怕吧?”

“我,我……啊!”禦前侍衛語無倫次,忽然他就大喊一聲撲入蘇希青的懷中。

蘇希青一掌飛過來,禦前侍衛卻反映靈敏地躲開,並且把蘇希青抓得更緊,口中喊道:“鬼,鬼啊!”

“哈?”蘇希青不可置信。這個家夥滿身帶著正義之氣,怎麽會怕鬼,況且此處除了墳墓,哪兒來的鬼?

蘇希青皺眉,不得不飛起一腳把他踹開,當他跌坐到地上,他哭喪著臉指著蘇希青後邊說道:“你,你看……啊,不要啊!”

這家夥對鬼的恐懼太過強烈,蘇希青都不好意思拒絕地往身後看了看。然而這一看之下,她也抽了口冷氣!不遠的前方正有發著綠光的東西漂浮在那兒,並且正在往這邊移動。

蘇希青倒是沒聽說過這個山頭鬧鬼,她想等那東西走近了再看個確切。一旁的禦前侍衛已經嚇得雙腿發軟,還時不時依依呀呀地發出恐懼之聲,蘇希青隻好上前將他揪起,並且拖到一旁墳墓的石碑後麵隱蔽起來。

“你,你要幹什麽?我,我們不走嗎?”這家夥可憐地看著蘇希青,頓時從凜然的官爺變成了沒斷奶的孩童。

“閉嘴,小心被那‘鬼’聽到。”蘇希青有意嚇他,沒想到他很快閉了嘴,乖乖躲在石碑後麵等那綠色熒光慢慢接近。

叮——叮——叮——

清晰入耳的金屬敲擊聲隨著那綠色熒光越來越近,等到仔細分辨,還可以聽到類似衣物悉索的聲音。月升高空,有淡淡月光透過樹葉照進林間,那跳躍的綠色火光下逐漸顯現出人影。

禦前侍衛急忙捂緊了嘴巴,蘇希青雖是麵上淡定,心中卻也吃驚。眼前越加清晰的人影顯現出來,她卻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人——帶有風帽的黑色長袍將這一群人全都包裹了起來,看不到麵容。他們二人為一排,成隊前進。其中為首一人執燈,燈中綠色熒光閃爍;另一人敲著器皿,還在持續發出叮叮聲。

當他們慢慢走過,後邊居然有四人扛著一副棺材緩慢跟著。沒有人穿白色喪服,沒有人在哭泣,他們隻是這樣詭異的行路。若不是那淡淡的影子和厚重的腳步,沒人會相信他們是人。棺材經過之後又是穿著黑色長袍的小隊,蘇希青趴在墓碑上仔細盯著走過的每一個人。

忽然,蘇希青不禁手指收緊。她探了探身子往那隊人中凝神細看。她看到走在最後的一人稍稍抬了抬頭,他的麵龐在黑夜和黑袍的映襯下特別顯眼,而這張臉在蘇希青過往的十幾年中一直在出現。

“尹書!”

那隊人馬漸行漸遠,蘇希青從墓碑後麵站起身來,並且毫不猶豫地往那隊人馬消失的地方追去。

“喂,你要去哪裏?”禦前侍衛極力壓低的聲音還帶著顫抖,在這樣陰森恐怖的樹林裏他離不開蘇希青。

蘇希青隻想著去追尹書,她才不想關心禦前侍衛。所以任由他在身後跟著,蘇希青隻是趕自己的路。

蘇希青不想驚擾到那隊人,她隻是憑著不斷的“叮叮”聲在後邊跟著。他們走的不是下山的路,而是在下山的中途往旁邊岔路行了過去。

這邊的樹木枝繁葉茂,鮮有人走的地方荊棘叢生。然而越往深處越變得開闊,走了一段竟然看到了石階。石階層層向上,那隊人馬就在前方。步步緊跟,蘇希青最終走上了最後一層石階,然後是……一片空地!

這裏真的是一片空地,沒有寸草,沒有樹木,沒有穿著黑色長袍的人,沒有棺材!

“怎麽不見了?”蘇希青可以肯定在她踏上最後一層石階之前還聽得到“叮叮”聲,然而當他們憑空消失之後卻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不會真的不是人吧?”禦前侍衛是鬼神論者忠實的信徒,他按在蘇希青身旁,仍舊害怕。

“誰?”忽然蘇希青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兩人同時警惕地看向空地的另一側。

“嗯?這個聲音,莫不是蘇姑娘?”林中飄來一句話,此話一出,蘇希青不禁想對一句:“咦?這個聲音,莫不是梅公子?”

月光鋪灑的空地上很快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人果然就是梅千素,而另一人毫無意外的是賴景彤。

賴景彤見了蘇希青不禁問:“你為什麽在這兒?”看到禦前侍衛又問:“你又是誰?”

梅千素也順勢說道:“嗯?蘇姑娘難道是在這兒幽會嗎?”

蘇希青忽然覺得見到鬼都比見到他們兩個好。而禦前侍衛在看到活人之後頓時像自己也恢複了陽氣一般,拱手答道:“在下禦前帶刀侍衛白霄,兩位是誰?”

“梅千素。”

“賴景彤。”

蘇希青張了張嘴,不禁好奇他們這樣互報姓名真的沒問題嗎?

顯然他們自己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何不妥。梅千素這時看向蘇希青問道:“蘇姑娘怎麽會跟官爺在這兒的?”

“與你何幹?”蘇希青指了指梅千素和賴景彤又道:“倒是你們,怎麽結拜而行?”在她心裏,賴景彤想把梅千素毒打一頓,梅千素對賴景彤唯恐避之不及,像這樣大半夜的結拜遊山,倒是稀奇。

“嗬嗬嗬,我們都在客棧等著蘇姑娘……”梅千素笑著解釋,然而話還未說一半,就被賴景彤搶著說道:“我手下找到了尹書的線索,說是幾日前有人看到相似的人出現在這個山頭,於是便找了過來。我們尋到半路忽然聽到‘叮叮’聲,就循著聲音過來,誰知竟隻看到了一塊空地,還有你們。”

賴景彤麵帶遺憾,白霄卻急忙接道:“怎麽,你們也聽到了?”

“哦?難道你們也是?”梅千素看著蘇希青,蘇希青則點頭道:“不隻聽到,還看到了。”

十一當年的采花賊

四個人都聽到了“叮叮”聲,而蘇希青和白霄不隻聽到,還看到了。梅千素好奇非常,賴景彤則急忙問道:“那你們看到了什麽?”

白霄回想起來仍覺詭異,麵色凝重道:“有一群穿著黑色連帽長袍的人,他們還扛著一個棺材,我們看不到他們的麵貌,也沒聽到他們說任何的話,一路跟過來卻隻看到了這塊空地。”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雖然省略了很多前奏,不過重點都講了出來。現在的白霄儼然是一個探案官差的模樣了,蘇希青也不打算戳穿他。至於看到尹書的事情,她不想說。

梅千素聽完隻是輕聲應了一句,隨即淡笑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麽。反倒是賴景彤覺得此事太過古怪,自己在那兒做著猜想,又全部推翻。

夜色越來越深,空地上方可以清晰看到散著柔光的月亮,然而這也襯著周圍的黑暗愈加濃重。深春的山中已有蟲鳴陣陣,此刻聽來卻是瘮人。幾人待在這空山中談論著空無的事情,怎麽看都顯得氣氛詭異。

蘇希青不想在這兒打發時間,打了個哈欠就道:“你們慢聊,先走了。”

忽然他們都一同叫住蘇希青,蘇希青卻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怎麽想都想不通他們為何非要跟著自己。

白霄倒是先說道:“我好不容易追上你,你怎麽又要跑了?我要問你的話還沒問呢。”

蘇希青也厭煩了一直被官差跟著,但是讓她去衙門受審也不太可能,她便隻好試著解釋道:“問什麽?如果是關於通緝令,其實那中間有誤會。”

白霄卻擺手道:“關於知府公子重傷的案件我們押後再審,我想問你的是關於知府的事情。”

“啊?”蘇希青不解。

白霄看了眼梅千素和賴景彤說道:“此事事關重要,我希望跟你單獨談談。”

“單獨?”這兩個字忽然昭示著白霄對於蘇希青沒有任何威脅,就連梅千素都訝異道:“你的意思是不用把蘇姑娘抓回大牢嗎?”

白霄不禁苦悶道:“我從一開始便是這個意思,誰知道你一見到我便跑,害我追了這麽久。”

蘇希青才是該憋屈的人,她不樂道:“誰讓你一開始就亮了自己的身份,還一開口就說‘你別跑’。此事若是換成別人,肯定跑得更快。”

白霄便妥協道:“那現在如何?可否願意跟我走一趟?”

蘇希青還未答話,梅千素卻先答道:“蘇姑娘去哪裏我也去哪裏,不過請大人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談話。”

梅千素話中的意思倒是像已經替蘇希青答應了下來,蘇希青剛想開口,賴景彤又跟著道:“我也去,一日沒找到尹書,我便一日不離開。”

蘇希青這下說不出話了,如果真要說話,她希望一開口就說:“啊呸!”

既然不想說話,那便默認吧。蘇希青無奈地往樹林中走去,並且開始在心中計劃著下山之後的事情:首先,回答完白霄的問題便揮手不再見;其次,在比武的時候殺了紫堇,從此甩掉梅千素;最後,去找尹書或者等尹書自己回來,然後擺脫掉賴景彤。

如此想著,蘇希青不禁看到了不久之後的美好生活,等她走出樹林,忽然就覺得今夜的月色特別美。

此刻酉時已過,北城門早已關閉,本來蘇希青可以輕鬆的翻過城門回到城內,不過考慮到白霄在這兒,便隻好借由白霄的官職,乖乖等人開了城門走進去。

回城之後幾人商量著要去何處談事,蘇希青卻不參與討論,脫口說道:“此時去夜闌坊肯定還有雅間。”

梅千素忽然想起紫堇那次驚豔的瞬間,不禁失笑,道:“哦?你又想去吃那兒的烤鴨?”

蘇希青點著頭有些納悶,她不記得烤鴨和梅千素之間有什麽聯係。

梅千素見蘇希青有些茫然,也不提醒,隻是說道:“那便去夜闌坊吧,此刻的表演該是剛剛開始,我們別錯過了。”

“什麽表演?”白霄一邊問一邊跟著梅千素走,他顯然已經忘了正事。

賴景彤見他們走在前頭,便走到蘇希青身旁,說道:“有些話我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但是我還是想問問你。”

蘇希青不喜歡她這樣的說話方式,如果不知道怎麽開口,那便不說好了,可事實上她不僅要開口,還要問問題,那不是自相矛盾嗎?

賴景彤見蘇希青不回答,便接著說道:“尹書是否向你提起過我?”

這個問題很簡單,蘇希青很快搖了頭以作回答。

賴景彤倒是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又說道:“他不說也是正常,畢竟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是去殺你的。”

“哈?”蘇希青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隻是眼前這姑娘一本正經地說著這樣的話,她也不能把這當成玩笑。可是她和賴景彤之前都沒有交集,又怎麽會要殺她?

賴景彤組織了一下語言便解答道:“半年前,娘親病重,不久便去世了,爹在娘親入土之前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從沒有一刻閉過眼。我本來還擔心爹會傷心過度而弄壞了身子,誰知娘親入土之後他便回複到了從前的樣子,就似這個家中從沒有過娘親一般。那日他帶了一個殺手回來,那個殺手接了任務便離開了,爹卻一直提起她,還說要考慮納她為妾,而那個殺手就是你……”

說起半年前,蘇希青這才想起第一次見到賴蒼的時候。

當時,榮安城出了一個采花賊,這個采花賊由於得罪了某位正道大俠未過門的妻子,便被人下了誅殺令。本來這事跟蘇希青沒有關係,然而,沒想到有一夜正在林中畫著人家“野戰”的尹書被人當成采花賊圍了起來,並且那對剛剛還在“野戰”的男女也站起來指證尹書跟了他們許久,而尹書便代替那采花賊鑽進了人家設的圈套。

蘇希青知道此事之後自然不能不管尹書,隻好去找采花賊,好還尹書一個清白。蘇希青沒有花太多時間,當她找到采花賊之後便順利砍下了他的腦袋,並且帶著那腦袋去救了尹書。

那日的客棧像開著武林大會一般熱鬧,來自各地的俠客義士都齊聚一堂。尹書被抓過去許久都沒得到審判,原因是那位正道大俠的未過門妻子矯情的厲害,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見一次采花賊的麵貌,由此便把驗明正身的事情耽擱了下來。

蘇希青知道此事之後拎著頭顱便毅然衝進了那位大俠的房中,剛好那位未過門的妻子也在,她便甩了滿是血腥味的頭顱到他們麵前,說:“這是采花賊的頭,把樓下那位放了吧。”

那大俠的未婚妻頓時大叫一聲暈了過去,這可讓蘇希青為難了。為了避免她醒過來之後還會被嚇暈,蘇希青便叫那大俠去把那頭顱洗洗幹淨,並且找個地方好好放起來,盡量避免它看上去很恐怖。

那大俠興許是被蘇希青震懾到了,沒有二話就那麽幹了。之後在那位未婚妻又幾番矯情之後她終於淚流滿麵的認出了那個采花賊的頭顱,而蘇希青也順利帶走了尹書。

本來這件事情就這麽過了,誰知蘇希青走出客棧的時候有人躲在一旁的巷道笑得猥瑣奸詐,一邊招手一邊叫蘇希青過去,這人就是賴蒼。

采花賊一事讓賴蒼注意到了蘇希青,並且覺得此人必定是個殺人好手。他在被蘇希青幾番恐嚇,外加揪領子翻白眼之後終於獲得了信任。之後便是他帶著蘇希青去他府上安排第一個任務。

而這就是蘇希青第一次見到賴蒼的事情經過,但是蘇希青還是想不明白賴蒼怎麽會對賴景彤說了納妾的話,賴景彤又怎麽會信以為真還要來殺她?

蘇希青想了想便說:“然後呢?”

賴景彤便接著道:“爹本來就是一個看到漂亮姑娘便要吹口哨的人,但是這次是在娘親死後,所以我很生氣,即使你是個殺手,我也要殺了你,好讓他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

賴蒼的為人,蘇希青沒有深究過,但是她知道他的那些話都是玩笑話。如果真要說賴景彤不喜歡蘇希青的理由,那恐怕是賴蒼不僅沒有沉浸在喪妻的悲痛中,而且還有心情調戲佳人,而這讓自己的女兒滿心不爽。

蘇希青大為理解,於是她便問道:“那又和尹書有什麽關係?”

賴景彤這個故事扯得有些遠了,如今回歸正題,她終於打算講一講自己和尹書的事。

她說:“那天你又來府上接任務,我便叫了手下的人跟蹤你,誰知才出門口便見到了尹書。他當時隻是笑著說:‘你們跟著我師妹幹什麽?嘿嘿,小心被殺掉哦。’我很生氣的說:‘那就看看誰殺誰!’之後他一直跟著我們,也不動手,卻總是快我們一步,出現在我們麵前。”

“啊,這是他的長項。”對於尹書的輕功,蘇希青總是認可的。賴景彤這麽講著,蘇希青不禁覺得重點要來了,果然又聽她說道:“當他第三次趕在我們麵前的時候,他說:‘不如我幫你一個忙,事後你再想想是否還要去殺我師妹。’”

“嗯?你答應了?”蘇希青問了之後就見賴景彤點了點頭,她又問:“尹書幫了你什麽忙?”

“綁架我……”她這樣答道。

十二琴女

說起尹書和賴景彤第一次見麵的事情,賴景彤對蘇希青說尹書幫了她一個忙,而這個忙卻是“綁架她”。在驚訝和好奇中,蘇希青聽賴景彤講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而這件事情可以總結為“老套而又狗血”。

如果要說起緣由,那應該從蘇希青去賴蒼府上接任務的時候說起。那時候尹書剛擺脫掉“采花賊”的冤名,他護送完蘇希青到了賴蒼府上便迫不及待地回家洗掉晦氣,但是等蘇希青從賴蒼府上出來的時候,他卻等在了外頭,還一臉興奮的看到有個漂亮姑娘跟著自己的師妹,所以他懷著欣賞佳人容貌的心情從半牆上跳下來,並且還攔了他們一路。

尹書的特長不隻是輕功,還有搭訕。所以當他第三次攔下賴景彤的時候他已經把賴景彤要殺蘇希青的動機猜得□不離十了。他由此從“拯救師妹”和“拿下美人”這兩件事中得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綁架賴景彤。

賴景彤是一個剛剛喪母,還未從悲傷中走出來的姑娘。賴蒼是一個剛剛喪妻,卻在大悲之後極快調整好自己的色鬼。尹書得出的結論是:賴景彤認為賴蒼不重視家庭,賴蒼卻是極愛自己的妻子,但是為了賴景彤而強顏歡笑、樂觀生活的人,所以他們之間需要一些變故,好讓兩人都明白對方的想法。由此,尹書才提議綁架賴景彤。

由於這是一件古往今來被別人做過很多次的事情了,所以尹書在效仿中做的很好很成熟。除了被賴蒼真的當成綁架犯而揍了一頓,其餘可算是都在計劃之中,而賴蒼和賴景彤這對父女也終於重歸於好,尹書則成了大功臣。

事情都告一段落,尹書終於可以放下心來跟美人花前月下,殊不知,美人是帶刺的薔薇。之前是認為個性火辣卻讓人想要挑戰,現在是覺得脾氣暴躁不禁叫人難以承受。所以尹書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在還未跟賴景彤表明心意之前就保持距離,隻做朋友。

尹書雖然有諸多不對,但是他這麽做也無可厚非,然而他還是料錯了一件事,那就是賴景彤早就芳心暗許。

蘇希青得出這些結論的時候賴景彤估計還不知道尹書為何對她突然疏遠,可憐她一個漂亮的姑娘家,怎麽就被尹書這個徒有虛表、油嘴滑舌、臨陣脫逃的家夥拿下了呢?

“哎……”如此想著,蘇希青不禁歎了口氣。

賴景彤則是皺了皺眉道:“我知道尹書突然消失必定有原因,沒想到他是有了麻煩。”

蘇希青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要如何接話,她隻是想著等找到尹書,一定要他跪著給賴景彤賠禮道歉。

往事講了一遍,夜闌坊已經就在眼前了。

夜闌坊門口的大紅燈籠一如繼往的明亮,擠著來往的客人走入門去,今日的節目儼然已經開始了。隻聽著嘈嘈之聲,今日先開場的竟然不是滿場的舞姬。

探頭往台上看去,隻有一女子坐在琴台前,麵上遮了黑紗,看不清容貌,隻有一雙眼眸藏了氣韻,但是想要探究那是何種氣韻,卻是不能。隻見她纖手微揚,音已經調好了。

一琴未彈先有意,

二手靈動撥切攏,

三音流轉中低高,

四方來客皆凝神,

五顧已知樂之名,

六聲才覺不同曲,

七弦乃奏佳人調。

指停歇,曲已畢,餘音仍繞耳;

手中琴,台上人,黑色麵紗覆;

堂下客,停了酒,喝彩已不記;

有道是,才情女,應了滿堂景;

座上賓,一回味,心中已暗歎。

不知何人帶頭鼓了掌,忽然之間喝彩聲此起彼伏。一旁的梅千素也拍著手道:“好曲!”縱使那女子下了台,他還一直看著。

蘇希青不懂音律,但是聽著這曲也覺得動聽,不過更令她好奇的是那個女子。

白霄在一旁嘖嘖了兩聲,不禁說道:“我這個不懂音律這人都覺得好聽,隻是那姑娘顯得神秘了。”

白霄這想法竟然跟蘇希青一樣,蘇希青聽到之後不樂意了,頓時覺得這曲子實在不好聽,這姑娘實在很普通。

之後上台的是舞姬,梅千素要了樓上雅間慢慢欣賞,白霄卻沒了這個眼福,隻能去辦正事。

一進雅間,白霄便謹慎地檢查了一遍門窗,繼而把他所有的正義放上了臉龐。

“有什麽話快說。”蘇希青滿臉無所謂地坐到一邊,因為她知道白霄想要的答案她肯定沒有。

白霄這才問道:“知府大人現在何處?”

“啊?”這個沒來由的問題讓蘇希青吃了一驚,她道:“這是什麽問題?”

白霄便回答:“你不用隱瞞,那日你去劫獄,早就有人通風報信,不過當我們發現府衙著火之後便認定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而下了這個套的人必定是叫你劫獄之人,畢竟你不會給自己下套。現在此人不僅出賣了你,還帶走了知府,而你肯定知道此人是誰。”

白霄分析的很對,蘇希青則是清楚的知道是誰幹了這事情,但是她不想說,所以她答:“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白霄則說:“比起你一個人去找此人報仇,跟官府合作,你的機會更大。”

“你不是說‘單獨談談’嗎,怎麽變成了合作?”

“我也說過此事牽扯重大,奈何你不配合。”

“其實你去府衙問問有誰見到了可疑之人,這樣會更快查出來。”

“唯一一個可能見過縱火之人的人已經消失了。”

“知府?”

“對。”

蘇希青說不出話了,本以為那場大火是要燒死什麽人,沒想到卻是綁架什麽人,而且還是這麽重要的人。現在蘇希青是唯一一個有犯案嫌疑的人,若是找不到知府,出動整個朝廷的禦前侍衛來跟著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雖然蘇希青是一個有點屁大本事的“民”,但是她仍不配跟“官”鬥。所以白霄現在的意思就是“在我還好說好話的時候就積極配合,等到我動真格的了,你十個蘇希青也逃不掉。”

蘇希青左右想了一遍,想起那張“生死狀”,她還是覺得不能放棄紫堇這個獵物,但是白霄又很難打發。為了在比武之前拖延三天時間,蘇希青便說道:“好吧,三日之後的子時在夜闌坊碰麵。”

“為何要等三日?”白霄是想現在就開始行動。

蘇希青無奈,隻好說道:“牢裏還跑了個說書老頭,知道吧?”白霄點頭,蘇希青接著道:“必須先找到他。”

“哦?”白霄思忖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道:“那好,三日之後在此碰頭。”

白霄這麽說著便爽快地告辭離開,這反倒讓蘇希青有些不敢相信他這麽容易打發。不過不管白霄是如何做想,她蘇希青一開始便不打算參合到這些事中,隻要殺了紫堇泄憤,之後的事情就與她無關了。至於三日後的子時約會,讓白霄與月亮去碰麵吧!

白霄比預計的早離開,蘇希青則是不願意去打斷梅千素看舞姬跳舞。她出了雅間便繞到夜闌坊的後院,翻了牆就到了後邊的巷道。本想就這樣離開,豈料,有人挑了這樣一個地方談話,她卻剛好碰上了。

蘇希青把剛剛探出的頭收了回來,不過她卻已經看到了巷道中背對著自己的是個男子,正對著自己的是那個蒙了黑色麵紗的女子。

“我找了你這麽久都沒找到,沒想到你會來找我。”那個男子開了口,隻是這個聲音,蘇希青認得,是紫堇。

“哼,你想殺我是嗎?不過不能如你所願了,因為你要的人和東西都在我手中!”那樣彈得一手好琴的女子,沒想到一開口竟會是這樣嘶啞的嗓音。

“你想怎麽樣?”紫堇的話中帶了意外,蘇希青可以想象他麵部繃緊不悅的樣子。

“我隻想拿回我失去的,至於人和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你想讓我放過你?”

“哈哈哈,笑話,你憑什麽取我的性命!現在你隻能聽我的,你知道我想要什麽?”那女子笑得張狂,聲音難聽到了極點。

紫堇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又聽得他說道:“如果你想要的是秦桓仁,那他已經死了。”

“不可能!你說謊!”女子的聲音中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是我親手殺了他。”紫堇回答得篤定,而這件事整個江湖都可以作證,蘇希青不禁覺得這女子之前一定都住在山裏。

“你說謊,你說謊!我……我一定要親手斬下他的頭顱,我答應過宮主要帶著頭顱回去謝罪的……”女子的情緒愈加激動起來,說到後來有些像自語了。

“宮主?如果你指的是魔教教主,那你現在去可能還趕得上看他入土。”

紫堇又說了一條勁爆消息,蘇希青估摸著那女子要承受不了了,果然聽得她長嘯一聲,聲嘶力竭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忽然隻聽得幾聲腳步聲,紫堇就高聲道:“慢著,你別走!”

蘇希青不禁撇了一下嘴,想著就是你的話把人家逼走的,現在又叫人家不要走,真是自相矛盾。

“聽夠了就出來吧。”蘇希青還在獨自不屑,紫堇卻忽然說了這話。她悶悶地走出巷道,說道:“嘁,原來早就發現了啊。”

紫堇轉過頭來,那麵容就像蘇希青想象的那樣——冰冷傲氣。他走近蘇希青,問道:“你為何在這兒?”

“路過。”

紫堇皺了下眉,顯然對蘇希青的回答很不滿意。忽然他伸出手來,拉著蘇希青便說道:“跟我來。”

蘇希青避閃不及,手被他緊緊握住,一陣涼意從掌心透過來。

“喂,要去什麽地方?”蘇希青任他牽著,也不反抗,隻是他隻顧走著,讓人搞不清楚目的地。

紫堇卻回答:“帶你吃飯賞景。”

“有這麽好的事?”蘇希青低聲咕噥了一句,而後不禁戳穿他道:“說實話吧。”

紫堇轉過頭來,唇線動了動便說道:“你知道我太多事情了,在比武之前,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十三春日雨

紫堇的手抓得特別牢,蘇希青看著他那骨骼分明的手不禁分析了一遍他的話語,他說自己知道了太多他的事,想要在比武之前留在他身邊,那言外之意是否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殺不掉你,但是要用糖衣炮彈攻陷你,讓你不構成威脅?

如此想著,蘇希青便開口強調道:“你能不能先把手放開?你那些事情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

紫堇停了下來卻說道:“你憑什麽讓我信你?”

“人格和性命!”蘇希青回答的很幹脆。

紫堇眯著眼反駁道:“對我來說都不值!你太過難以控製,除了收在籠中,我絕不願意放了出去。”

紫堇把蘇希青說得像隻寵物,她雖然滿心的不樂意,不過一想到跟著紫堇就能擺脫很多跟屁蟲,她便也勉強答應了。

紫堇見她不再有意見,便繼續走著,等到了青柳河邊就有船隻停靠過來讓他們上船。船頭掛著的燈籠用微弱的火光照亮著河麵,除了晚風徐徐,此刻的青柳河靜謐非常。

這一夜對蘇希青來說太過漫長了,雖然以往也是不到半夜不能睡覺,但是在睡覺之前她隻需做“殺人”這一件事,而這一夜,她經曆太多事情了。此刻靠在烏篷船內,竟是難得的讓人內心平靜,縱使同船的是紫堇,卻也能夠放鬆下來。

耳畔傳來船身劃過河麵的聲音,空氣中似乎彌漫起恬淡。帶著潮氣的晚風吹入篷內,還有從烏篷投射進來的點點月光。想起那樣一個午後,大樹下的陽光也是斑駁點點,不知是春日還是夏日,隻記得微風適意,鳥鳴聲聲。眯起雙眼可以看到搖晃的樹葉,整片整片都是綠色。閉上雙眼,有陽光打在臉上,朦朧中是帶著柔光的粉嫩,逐漸是深紅,黑紅,血紅……

“喂,喂,醒醒……”

忽然蘇希青低吟一聲清醒過來,下一秒就從懷中取了短刀抵在紫堇的脖頸上。她低低喘息,眸中有還未消散的水汽,她寒聲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紫堇不禁訝異,緩慢擋開蘇希青的短刀回答道:“烏篷船中,我們到岸了。”

蘇希青環視一圈,這才慢慢收回手中的刀,不禁喃喃道:“竟然……睡著了……”等到說完,她適才醒來的受驚神色已然消失不見。

紫堇細細盯著蘇希青,不說其他,隻是解釋說:“船中點了安魂香,看來你是太過勞累了才會睡著。”

“是嗎?”蘇希青理了.hellod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