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 借宿

梅千素用一杯下了毒的茶讓媒婆幫他帶一些話給九王爺,而媒婆第二日一早便趕去還留宿在榮安城的九王爺那邊傳話。

九王爺見了媒婆有些不耐煩,問她:“事情不是都安排好了嗎?你將人帶來隨我一同出遊,待我們回到王府,再辦一場婚宴明媒正娶。你現在來這兒,是他們還有什麽要求嗎?”

媒婆恭敬地答道:“回王爺的話,事情都安排妥當了,賴府也沒有提其他要求。隻是小民我最近打聽到那賴家姑娘似乎有一些疾病,所以想著來跟王爺說一聲。或許,在王爺正式帶賴姑娘離開之前,可以先接過來見一見,順便看一看是否真如傳聞所言。”

“哦?竟有這事?”九王爺一聽,即刻道:“那此事你快去安排,明日便接過來瞧一瞧吧。”

媒婆將梅千素的話傳達得很到位,九王爺很快便答應了下來。對他來說,世間美女無數,他可不會挑一個有疾病的美女納到王府做妾。

而,正當媒婆在九王爺那兒傳話的時候,梅千素按照約定又去了賴府的側門等賴景彤。

今日的賴景彤,形容憔悴,雖然按時來見了梅千素,可是心情卻是低迷不已,就連平日裏的張狂和暴躁都懶得表現。

梅千素瞧了她這個樣子,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很快將一封信和一瓶藥交給她,說:“我知道最近你有了麻煩,這兩樣東西會對你有用,不用謝我了。”

賴景彤接過那兩樣東西,麵色稍稍緩和下來,她本想問一問究竟。可是梅千素卻是撐著傘走了。待他走了兩步,他轉過頭來,抬了抬傘對賴景彤淡淡一笑,揮了揮手便讓她進去。

賴景彤瞧著他的背影,恍惚之間,竟是讓煩躁的心平複了下來。院內細雨落地,靜可聞水滴之聲。

次日,所有的事情都在安排之中。

媒婆找了說辭去賴府將賴景彤接去九王爺那兒,此刻的賴景彤已經看過梅千素的書信,而她現在也可安心去應付九王爺,並且不怕因為得罪九王爺而給賴府帶來麻煩。

媒婆和賴景彤的轎子一前一後,不久便到了九王爺那兒。

下了轎子,賴景彤長長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待到媒婆叫她,她才往大門走去。每一步,她都要邁得得體大方,每一個動作,都要盡顯風範。

九王爺等在那兒許久,聽到媒婆的聲音之後立刻掛了笑容在臉上。他探頭去看後邊的賴景彤,咧嘴一笑,還是覺得她麵容嬌美、賞心悅目。

賴景彤恭敬地行了禮,九王爺立刻就去扶她,賴景彤則是很快將手縮了回去。九王爺雖有尷尬,但是一想到她很快便是自己的人,於是也就不介懷了。之後便是上茶看座,九王爺負責觀賞美人,媒婆則是負責旁敲側擊地詢問賴景彤是否有疾病。

其實,這一切,都隻是走過場。媒婆和賴景彤已經全都按照梅千素所說地那樣做著,真正被人耍的隻有九王爺一人。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九王爺卻是越看賴景彤越覺得心中歡喜,恨不得當夜就花前月下、洞房花燭。媒婆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瞅準了賴景彤將杯中茶水喝完,即刻就端了茶壺說:“賴姑娘再多喝些茶,多與王爺說說話。”

說著,媒婆往那杯中倒茶,隻不過,她稍一手抖,竟是將茶水灑到了賴景彤的衣袖之上。媒婆假裝大驚,“哎呀”了一聲便抽了身上的絲巾去給賴景彤擦拭。隻是,她這麽一擦拭,堪堪撩起了賴景彤的衣袖。

九王爺坐在一邊看得一清二楚,那被撩起的衣袖下,竟然會是布滿紅色膿包的雙手!

“這,這……”九王爺忽而就驚嚇到了。

媒婆亦是看到了,尖叫著將手收回來,大聲道:“這是什麽?怎麽會這樣?”

賴景彤假裝掩蓋的疾病被人發現,頓時滿臉窘迫。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甚至還時不時去抓那些膿包。

九王爺此刻已經站了起來,臉上的嫌棄之情一覽無餘。他指著賴景彤說:“難怪我剛才要扶你你不讓,原來是怕我見到這個。”

賴景彤說著抱歉,用手摸著自己的臉手足無措。

“啊——”忽然,媒婆又大叫了一聲,指著賴景彤的臉說:“怎,怎麽臉上也長了?”

賴景彤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過,她此時已是無聲勝有聲了。九王爺已經認定她手上的膿包可以傳染,自己頓時退得很遠,一臉厭惡與惡心。他大聲吼道:“晦氣晦氣,快些離開,別傳染給本王!”

賴景彤像是受傷的小貓一般,楚楚可憐地看了看九王爺和媒婆,最終無奈地離開,身後傳來九王爺的謾罵聲:“竟然敢隱瞞病情,還妄想嫁給本王!哼,休想!來人,快打掃一遍!”

賴景彤受辱離開,可是她的心中是雀躍的,這一次,是她欠了梅千素。

大門大開,賴景彤踏步出來,外頭還在下雨,蒙蒙水汽下的街道,如山水畫作。

“如何?是否覺得欠我一個人情?”梅千素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他撐傘微笑,站在雨中,揚起的發絲纏繞進雨裏,飄揚出濃濃墨意。眨眼再瞧他一眼,月白長袍隨風動了起來,衣袍上繡著的梅花跳躍靈動,如花瓣飛舞,繞身而轉——真正是一個梅花公子。

賴景彤笑了起來,踏了幾步走到他的傘下,點頭說:“是,我欠你的。”

兩人那樣笑著,漫步在榮安城的春雨中,美得如畫中人物。

梅千素這才發現,原來賴景彤也可以這般恬靜淡美。賴景彤也是發現,原來梅千素可以細膩溫潤、流淌心間。

“你一直想找尹書,就是為了這件事嗎?”梅千素隨口問了出來。

賴景彤不管梅千素有沒有看她,隻是輕輕點了頭。

梅千素以為她是默認,又道:“為何會是他?”

賴景彤回答說:“我自知脾氣不好,其他人不是怕我便是厭惡我,倒是尹書,與我說笑。我不知道自己對他是何種感情,我隻是覺得我遇上了麻煩,可以找他幫忙。”

“那麽現在呢?”

“嗯?”

“啊,沒什麽。”其實,連梅千素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聽到什麽答案,或許,有時候的答案會像春雨朦朧中的景物一樣,模糊才更美。

賴景彤抬頭看他,傘下的他已經有半邊淋濕,可是他麵帶笑容,一點不覺。她也不自禁笑了起來,想了想才找話問道:“那媒婆怎麽會聽你的話?”

“我給她喝茶,說在茶中下了毒。”

“什麽?那你可否給她解藥了?”

“嗬嗬嗬,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毒藥。”

“啊,你竟是如此嚇她……”。

“……”。

兩人漸行漸遠,話語慢慢消散在風雨之中。有風起,吹起路邊的楊柳,水汽如煙籠罩,帶起一片清新。

那一日後來,兩人相處融洽。再後來的日子,偶有打鬧,卻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其後,賴蒼接到通知說九王爺取消了婚約,他雖有失落,但是想起寶貝女兒本不願意嫁他,便也就此作罷。隻是,等他發現寶貝女兒時常出門晚歸,這才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日子如斯過,待細數,已有半月有餘。

梅千素被賴蒼發現,已是早晚的事。順理成章,之後便有了賴景彤被禁足,家中書信一律經賴蒼之手這些事。

待梅千素將這些事情講完,蘇希青與他已是到了賴府門外。蘇希青感歎了幾番他們的過往,瞧著那緊閉的大門,問道:“你武功高強,怎麽不潛入進去將她帶走?”

梅千素歎了歎氣,說:“偷偷潛入這些事,做多了,總覺得不夠光明磊落。”

“你竟是還有光明磊落這一觀念。”蘇希青不禁挖苦他。

梅千素淡笑著接受,問道:“那蘇姑娘打算怎麽做?”

蘇希青“嗯”了一聲回答道:“先探探賴景彤的想法,再探探賴蒼的口風,若是有希望,你便能在賴府進出自如。若是沒有希望,便隻能你帶走賴景彤,或者你帶不走任何人。”

“啊,忽然感覺前路堪憂啊。”梅千素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隻能說他除了用笑容來表達苦悶,已經沒有其他表情了。

蘇希青忽然轉過身來正對著他,正色道:“在這之前,先說一說你的感受吧。”

“嗯?”

“你要先表了態,我才能去賴景彤那邊說明情況啊。”

梅千素忽然明白了蘇希青的意思,他抽了兩口煙,嗬嗬笑起來,想了半天,才說:“那你便告訴她,砍壞客棧桌子那天,她真的很像刺毛。”

蘇希青站在那兒不說話,她隻是看著梅千素,看著他麵上的神情,看進他的眼底。原來,世上真有傻子如他。

蘇希青又轉過身去,背對著梅千素揮了揮手,說:“你先回去吧,等我好消息。”

時隔許久,蘇希青再次來敲響賴府的大門時,用的不是殺手的身份。

賴蒼見到蘇希青的時候是意外的,他愣了很久,之後才用他那招牌的開場白問候道:“哈哈哈哈,蘇美人今天怎麽不請自來?是不是想通了要來做我賴蒼的小妾?甚好,甚好啊,這樣一來也就不用成日打打殺殺了!”

蘇希青雖是不能動武,但是揪起賴蒼的衣襟時依舊有力,她冷著臉問道:“你到底是如何把這句話一字不落地背誦這麽多遍的?”

賴蒼笑著抹平自己的衣襟,回答說:“蘇姑娘不要這麽見外嘛!怎麽,今日這麽好來看我?”

蘇希青一邊往屋內走,一邊說:“也不算來看你,就是想來這兒住幾日。”

“咦?真的?那好啊!蘇姑娘要住多久?該不會是戲弄我吧?”賴蒼顯得很熱情,將笑臉貼近蘇希青。

蘇希青推開他,正色道:“自然是真的,不會住很久的。”

賴蒼很是高興道:“蘇姑娘要來住,當然歡迎不已。不過,蘇姑娘該不會是為了那件事吧?”

蘇希青側頭問道:“哪件事?”

“當然是去殺大惡人那件事!說來奇怪,這個差事本來是衙門放出來的,可是之後從未有人過問過。而且江湖上沒有聽到紫堇被殺的消息,蘇姑娘該是沒有成功吧?”賴蒼一邊質疑,一邊問得小心翼翼。

蘇希青倒是明白衙門少了一個知府之後不去過問其他事情實屬正常,而她也沒打算隱瞞自己暗殺失敗,便答道:“若是成功了,當然會來問你拿酬金。”

賴蒼笑著說是,又問道:“那蘇姑娘是因為身無分文才想到來這兒的嗎?”

蘇希青皺了皺眉頭覺得賴蒼今日的問題太多了,便一口斷了他所有的問題,說:“你不是很歡迎嗎,怎麽還這麽多問題?”

賴蒼點頭笑著說是,這才住了口將蘇希青領到客房。

此時天色已晚,賴蒼吩咐家仆準備了一些東西,又說了一些客套話才離開。蘇希青吹熄了蠟燭,在**躺了一會兒才起身出門。

她沿著回廊去找賴景彤的房間,不過走了一會兒便發現賴府的家仆眾多,而且,那些步子、動作、眼神,無一不說明他們身懷絕技。看來賴蒼作為暗殺任務的分配者,自己手下也養了一大堆的好手。既然如此,蘇希青便大方地找了一人,問道:“你家小姐的房間在何處?”

家仆瞧了瞧蘇希青便將她領到某一處廂房,房內還亮著燭火。蘇希青將門推開,看到了坐在桌旁的賴景彤。

“你?”賴景彤訝異。

蘇希青則脫口道:“有人讓我來告訴你,你在客棧砍壞桌子那日很像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