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安排

沈青桓跟上非兒,她沒有理會沈青桓,隻是嘴裏不住的念叨著:“今朝有緣放其性命,吾人更當發菩提心,願物類眾生永不再墮三惡道中,並得今生報盡,來世為人,永遠脫離六道輪回之苦……”

她這是要給風華積德麽?

沈青桓越來越看不清這個小女人,看她一幅靈巧的樣子,可是有的時候真的是死腦筋,而且固執己見。放生幾條魚,便真的有用了麽?人的命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不是神!

非兒虔誠的跪在湖邊,將木桶傾斜,隻見那一條條黃鱔滑入水中,暢快遊走。

她雙手合十,嘴裏不停念叨著:“天帝重華,四方帝,四方劍魂,各路上仙。小女子程非煙願為風華祈福,今日‘行善’,願為風華積福。隻求上天能夠保住風華的性命,小女子願意折壽十年。”

沈青桓站在她身後聽她念叨,慢慢的擰起了眉頭。他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可聽這女人竟然說要風華折壽,他就越想越不舒服。

非兒臉上的淚幹了,倒是被抹成了小花臉似的。沈青桓看著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滑稽好笑。

忽然有幾個太醫從風華的寢宮出來,非兒連忙站起身來,跑回風華的臥室。

風華似乎已經醒過來了,冷千羽拉著她的手,他的臉隻離著風華半尺遠,似乎在仔細審視風華的連,深情且冷靜的說道:“現在別亂動,也不要起來。刺客的短劍傷了你的喉嚨,流了不少血,但你不會出事的,放心。”

冷千羽的話讓非兒愣了一下,他常到柳絮宮來,因此非兒對他還是有些了解的。她可從來沒有見過冷千羽如此溫柔過。

她幾乎以為風華是被愛著的,被這個男人深深的愛戀。

風華似乎剛剛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應諾了冷千羽的說法。

他朝著風華灑然一笑,似是剛從某種困窘的境地解脫一般。那一笑似是冬日初陽,令人覺得屋子裏一瞬間便亮了起來,隻因為他的一個笑容。

旁人見了皇帝的笑容,也忍不住暗暗舒了一口氣。

風華朝著他微微一笑,像是安撫冷千羽的情緒一般。他的手掌放在風華的額頭上,臉上鮮活的表情卻已經淡去,轉眼間便成了烏雲密布。

屋裏彌散著一股木樨花與血腥混雜的味道,床頭懸掛的白色柔紗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染上的血跡。

氣氛霎時間充滿肅殺,他偏過頭看向眾人,忽然冷冷一哼,沉聲說道:“皇宮之中竟然會出現一群刺客,朕將皇宮的安危交付與你們手裏,想來也是朕的錯?倘若今日不是風華,恐怕倒在這裏的人就是朕了!”

禁衛軍跪倒一地,高聲喝道:“臣等疏忽,罪該萬死,求皇上開恩!”

冷千羽冷眸一眯,顯然已經動了殺機:“光天化日之下就有膽子到柳絮宮行刺,這膽量氣魄朕是不是該欽佩一番?倘若刺客沒有內應,又怎麽會知道朕究竟身在何處?這點,你們如何解釋?”

禁衛軍大氣不敢喘上一下,倒是一旁的冷千尋忍不住了。禁衛軍是他手下調配的,冷千羽這麽一說,也就是暗指他辦事不謹慎,或許已經將矛頭指向自己了。

他開口說道:“皇兄,刺客也許是趁著禁衛軍交班的時候找準機會混進來的。那些刺客都穿著宮女的衣服,而且宮中婢女數量眾多,刺客混在宮女之中,根本無法與旁人區分開來。因此禁衛軍失職之事卻也有情可原,皇兄暫且息怒。”

“子豫,”冷千羽冷著一張臉,“朕還沒有問你,你帶的隨從隨身攜帶兵器來見朕,不知是何用意?”

冷千尋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與冷千羽交集一向小心,此次進宮,特意將佩劍放在王府裏。可沈青桓不同,對他來說,除非身死,不然劍不離身。他一向知道沈青桓的脾氣,也就沒有強求於他,沒想到今日竟成了旁人的把柄。

沈青桓微微皺眉,沒想到這個皇帝如此霸道。他單膝跪在地上,說道:“草民鬥膽想與聖上說一句,倘若草民沒有帶劍前來赴宴,恐怕現如今躺在這裏的就不知風華娘娘一人了。”

冷千羽冷眸一眯,忽然冷笑問道:“那朕是不是反而該好好褒獎於你?”

沈青桓態度不卑不亢,高聲說道:“但求主上平安,別無所求。”

“主上,嗬,好一個主上。”冷千羽上下打量沈青桓,平日隻聽人說他武藝高強,沒想到竟然是這般纖細內斂的人物,“你所指的主上又是誰?嗯?”

沈青桓抬頭看他,沉聲說道:“這墨澤境內,除了陛下,難道還有他主?”

冷千羽知道這男人是有備而來,腦筋也算是清晰明澈。這樣的人若是為我所用,必將如虎添翼。倘若心存反意,恐怕還要費些手段才能收拾了他。

他用眼睛掃視一周,旁人臉上是何表情一目了然。他忽然斂去了所有怒意,開口吩咐道:“子豫,你調派些人手過來。柳絮宮外須有平日三倍以上守衛,不可怠慢。另外你去通知京兆尹和太尉二人將京城之外封鎖,另外調派三萬精兵全副武裝,時刻戒備。”

冷千尋單膝跪地,應諾一聲:“臣弟遵旨。”

冷千羽點了點頭,又補充一句:“這兩日,不管是誰,沒有朕親筆手諭,不得隨便出入京城。”

“臣弟這就去辦。”冷千尋站起身子,又朝著簾幕之中深深的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要走。

“子豫。”冷千羽又開口叫住他。

“皇兄請吩咐。”

“你手下沈青桓武藝高強,朕想將他留在柳絮宮保護娘娘周全。你可願意?”冷千羽又看了沈青桓一眼,見後者臉上絲毫沒有情緒波瀾,心下覺得有趣。

冷千尋略一拱手,說道:“這是青桓的福分。”

沈青桓趁機說道:“草民遵旨,定當保護娘娘周全。”

冷千羽點了點頭,示意冷千尋去辦他吩咐的事宜。

“太醫,娘娘的傷什麽時候能夠有好轉?”冷千羽偏頭問道。

年老的太醫如是答道:“隻要娘娘這兩日不發燒,就不會有礙。過幾日傷口就可以結痂,而且對娘娘來說……這傷還算不打緊的。”倘若是常人喉嚨被割傷,聲線就會有損,隻是娘娘天生不能說話,也就沒有這份顧慮了。

冷千羽抿了抿嘴角,顯然知道太醫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的手掌還放在風華的額頭上,表情卻心不在焉。

他的手撫摸著風華的臉頰,心裏卻想著別的事情。

一屋子的人就這麽忐忑的看著他們的皇帝,冷汗一個勁兒的往外冒。

他的手忽然僵在半空之中,低頭看去,風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默默流淚。那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擦過臉盼,染上血色,竟似一滴血淚。

冷千羽心中沒來由的狠狠抽痛,低聲說道:“風華,你不會有事的,朕不許你有事。”

風華眨了眨眼睛,像是告訴冷千羽她明白一般。

他微微皺眉頭,帶著微微薄繭的手指輕輕劃過風華的眉眼,見她眼中仍是光華流轉,似是生機無限,臉色這才緩和些。

他一字一句的說:“風華,你本不該來救朕。即使是一個普通人,他也不會想讓自己的女人為他犧牲性命。風華,你相信朕麽?朕足夠強,強到可以滿足你所有的願望,無論它是什麽。朕確信自己能夠保護自己珍惜的一切,你也不例外。”他的臉色忽然緩和許多,風華看他,臉上帶有些許茫然,“風華,你這一擋,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牽扯便又多上一分,你沒有想過麽?”

風華似乎沒有聽完他說的話,隻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眼角仍有一滴淚。

“你哭吧,我倒是真的沒有見過你的淚。如果累了,就把心裏的事情放下,我會將事情妥善處理好的。”他輕聲說道,不管風華聽沒聽到,他的話永遠有效。

君無戲言。

“趙太醫,這兩日你就留在柳絮宮中守著風。,還有你們三個,平日伺候的很好,這兩日更加不能怠慢。”他轉頭吩咐道,見眾人均是應諾,也就放下心來,說道:“你們好生伺候著,倘若娘娘有何閃失,朕,必然讓你們為她填命。”

說罷,冷千羽走出了風華的寢宮。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這一次,他是真的被惹火了。

見冷千羽走遠,非兒連忙撲到風華的榻前,仔細查看風華的傷。

她的周身彌散著一股血腥的味道,混和著那清冽的木樨花香,讓人說不出的難受。這味道,如同死亡。

風華,你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

她伏在風華色側,用臉頰輕輕摩挲她的手背,眼睛裏的淚又湧了出來。

沈青桓遠遠的看著她,拳頭下意識的收緊,終於偏過頭,走出屋外。

深呼吸,輕輕吐出。

門外是熟悉的血腥,這種味道似乎已經融在了他的身體裏一般,不會令他覺得不舒服,隻能令人亢奮。

他回過頭,看著那女人靜靜的趴在風華身側,心裏忍不住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如果躺在那裏的人是他,那女人會不會去行善祈福,臥在他的身邊徹夜不眠?

程非煙,對你來說,他沈青桓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