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夜,皓月千裏,星羅密布。
如此良辰美景,本是應當備上美酒好菜,庭中賞月的好時候,可那喚作“非兒”的緋衣姑娘卻早早進了屋子,關了房門細細把玩起一個做工不甚精秀的錦囊來。
突地,隻聽“哢啦”一聲,臨院的窗子被人撞開,突兀的響聲嚇了非兒一跳。
她連忙將錦囊揣到懷裏,還沒來得及轉身,那明晃晃的長劍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劍刃貼著肌膚,讓她緊張的連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一般。
非兒不敢動一下,身型僵在當地,生怕那劍不長眼,在她脖子上輕輕的劃上一道。也絲毫不敢回頭看上一眼,誰知那人會不會發狠,一劍了結了她?
非兒一臉哭笑不得,連忙說道:“壯士若是劫財的話請往門口出去,樓下左轉,天字二號房正住著洛城經商路過的財主,不然就到一樓右拐,賬房就在那裏;壯士若是避禍的話,前院有口枯井,大小適中,冬暖夏涼,包君滿意。小女子身無分文,又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壯士若是劫了我,豈不是做了虧本生意?”
那黑衣男子掩在白玉麵具後的俊臉頓時鐵青了一半,縱使自己有通天的本事,也決計不會想到室內竟然會有這麽個聒噪的女人。當下心中厭煩非常,若不是在這兒殺人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自己早就一劍送上去,早些了結了她!
那黑衣男子揚起左手,本想趁早打暈她了事,可那女人卻猛然轉身,順手抽出桌上短劍,沿著她轉身的軌跡朝著他刺去。
雕蟲小技,也敢在他麵前放肆!
那黑衣男子偏轉手腕,長劍一攪,那柄短劍眼見就要被他**開,豈料那女子完全不按常理出劍,手上短劍在她手裏使得倒像是燒火棍一樣,胡亂一敲,雖然力氣不足,倒是化開了他的劍招。
那黑衣青年眉頭緊蹙,這緋衣女子倒是有些古怪。他心下也多少忌憚幾分,眼中冷芒一閃,顯然已經動了殺機。
非兒隻覺得後力不濟,那黑衣人劍上寒芒暴漲,劍氣直逼肌膚。非兒腳下位置一變,像條泥鰍一樣逃向一邊。那黑衣人立刻迎了上去,卻不知為何身子一頓,硬是慢了非兒一步。
樓下聲音越見嘈雜,定是那追兵已經到了。
黑衣青年微抿嘴角,手下發狠,已是不想再跟這女子拖下去了。此次任務凶險非常,他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既然未能得手,死在敵人手中,總好被門規處死。
他反手一劍挑開非兒前襟,那錦囊從她身上掉下來,“啪”的一聲砸在地上。隻見一塊未經雕琢的玉石滾到地上,非兒當即愣了一下,連忙蹲下撿起玉石,似是完全忘了那黑衣青年的劍隨時有可能要了她的小命,嘴裏還不停嘟囔著:“不打了不打了!哎呦我的小祖宗呀,要是摔壞了我往哪兒再去找一塊一模一樣的去……該死該死!”
非兒仔細一瞧,才發現地上有絲血跡。那人帶著一張玉質麵具,看不清臉色如何,一身黑衣,也瞧不出來傷在何處。
聽得室外人聲更近了,非兒回過神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說壯士,樓下那群人是不是來找你的?”
那黑衣青年冷著一張臉,若不是跟這個丫頭糾纏多時,恐怕他此刻已經逃遠了,哪裏會落到如此尷尬的境地?那緋衣女子的笑看在他眼裏卻也分外刺眼,令人好生討厭!
前狼後虎,進退兩難,隻是相比起外麵的如狼似虎,這個女人應該好商量許多,黑衣青年冷冷的看著非兒,冷言說道:“我若是沒看錯的話,你手上的那塊可就是三日前瓊羅城北,溫家大宅丟失的傳家寶玉?”
非兒尷尬一笑,連忙諂媚笑道:“壯士這是什麽話!人有相似,這玉石又是死物,長得像了些也沒什麽稀奇的。我見壯士英武不凡,心生仰慕。倘若壯士有難,小女子定當全力相助!”
黑衣青年挑眉看她,便知這女子古靈精怪得很,倒也不敢怠慢。
室外搜索之聲漸近,已由樓下轉向樓梯處。這間房雖處於最邊緣處,但左右加起來一個樓層也不過十幾間房,想來不出片刻,官兵也就該搜到這一間了。
現下這屋子一眼便能望全,除了桌椅床櫃再無他物,倒叫這人往哪裏躲?
思忖間,非兒急中生智,連忙說道:“脫衣服,上床。”黑衣青年頓了頓,遂將染血的夜行衣脫下,順手擦掉窗沿上麵粘到的血跡。他將中衣脫下,在傷口處使勁一係,讓血不會繼續流出來。他似是有所猶豫,略作停頓,終是除下臉上麵具藏於枕頭下麵,隨後躺到**蓋好被子,閉眼假寐。
非兒一張小臉窘的通紅,以前在府中,也沒見有男子當著人家的麵便脫得這麽幹淨過。即便是伺候公子沐浴,也隻是看看公子的背影而已。
聽得外麵人聲漸長,非兒也將外衫脫下來批在肩上,隨手將頭發抓亂一些。她將黑衣男子的血衣仔細折疊起來,和著那塊暖玉一起收進包袱,綁了個結實。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非兒剛剛將黑衣青年的鞋子拋到房頂上。
“開門開門!”
“這就來這就來,別催別催!”
門一開,六七個官兵手持長槍大刀闖了進來,二話不說,馬上便要動手搜查。
非兒連忙攔住他們:“哎哎哎,我說幾位官爺,這三更半夜的找什麽呢?”
那些個官兵才不去理會她,隻是自顧四處搜查。
“哎哎哎,你別動那個!雖然舊了點,多少還值幾錢銀子。”
便聽桌上茶壺“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頓時摔了個粉碎。非兒隻覺一陣肉疼,身上更好似被人連戳了幾刀,欲哭無淚:“我說官爺,您別砸了成不成,這茶壺摔了是要算我賬上的!”
“哎呦我的祖宗呦……那是我花了三十文錢買來的!”
這屋子本就不大,加上翻箱倒櫃,屋裏有些什麽一目了然。那六七個官兵注意到**之人,幾個人都湊了過去。黑衣青年在被子下麵握緊手中匕首,倘若那六七人一同發難,他拚上最後的一絲力氣,大不了同歸於盡也就是了。
非兒見狀,連忙擋在床前,一時間不知怎麽解釋**之人的身份。
“什麽人!”
非兒連忙陪笑道:“我家表哥……這兩日得了風寒,喝過藥早早的睡了。官爺還是不要將他吵醒的好,要不然表哥怪罪下來,奴家又少不了一頓好打。”非兒一臉的委屈,本就圓亮的大眼睛蒙上一絲水霧,分外惹人憐愛。
那黑衣青年裝作幽幽轉醒,不著痕跡的拉著被子遮蓋傷口,慢慢地坐起身子,背靠在牆上問道:“表妹……這是怎麽了?他們是誰?”
非兒乍一見他麵容,不由微微一愣,那張常年藏於麵具後的臉龐本就白皙,現下更無血色,要不是那雙黑瞳難掩精光,倒真像個病秧子。她忍不住輕輕一歎,道:“這些官爺在找人,沒事,表哥,你先睡吧。”
“不礙事,”青年搖頭說道,手下倒是握緊了匕首。當時他帶著麵罩,那些人是決計不會在容貌上認出他來的,但凡事小心為妙,“人找著了?”
“還沒呢。”
隨後走進一位官階較高的統領,冷眼看著室內這陣仗,目光在非兒身上轉了幾圈,然後看向**的青年:“你們在這裏可有看到一黑衣青年?”
非兒連忙說道:“這可沒見,我照顧我家表哥一夜,到哪裏看什麽黑衣青年去?”
統領走進前來打量**青年,眼中冷芒一閃:“這位兄台的身型好生熟悉啊。”
那黑衣青年悶咳兩聲,這才開口說道:“可能是我兄妹二人出入這瓊羅城,不知是哪天有幸被官爺見著了,官爺也就覺得小人的身形熟悉了。”
非兒見那統領神色放鬆下來,也就鬆了口氣。本以為事可能就這麽了了,卻赫然發現那**居然有一點血跡,在純白的床單上分外紮眼。心下連忙叫糟,又見那統領的眼神閃了又閃,非兒怕被他看出端倪,緊張的臉色通紅。
那統領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轉來轉去,這青年半**身子,神情慵懶的緊,而這女子又衣衫不整,臉色緋紅,再加上**這點血跡……
非兒心裏撲通撲通的狂跳,誰知道那統領會不會掀開被子瞧上一眼!
那統領忽然拱手笑道:“打擾二位了。我們走!”
非兒被這情況搞得摸不清頭腦,知道他們二人已經躲過一劫,這便連忙陪笑說道:“我送送幾位官爺吧。”
“不必,我們幾人還要捉拿人犯,告辭了。”統領朝著非兒一拱手,帶著手下一幹人等下了樓梯。她這才看清,原來樓下還有不少官兵,倘若剛才打起來,他們兩個可是討不了什麽好處。
這些個人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是莫名其妙。
非兒不禁搖了搖頭,轉身走進屋裏,卻看不到那黑衣青年的人影。
脖子上有什麽東西貼了上來,冰冰涼涼的溫度熟悉的緊,非兒苦笑說道:“壯士,你我二人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何必自相殘殺,你說是不是。”
那黑衣青年目光一寒,冷冷說道:“凡是見過我容貌的人……都要死。”
非兒心中有氣,偏偏不敢動彈:“那麽多人都瞧見你的長相了,為何你偏偏要來殺我?我剛才救過你的性命,你這人不知感激,反倒反咬我一口,是何道理!”
黑衣青年冷眼一眯:“等我功力恢複,他們一個也活不成。”非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人口氣極淡,仿佛殺人這事在他眼裏實屬平常,根本算不得什麽。
眼見自己小命不保,非兒趁其不備,揚起手肘狠狠撞在那黑衣青年的傷口上,那青年吃痛低呼一聲,手下不由一鬆,倒讓非兒趁機掙開。
非兒閃到窗前,見那隊人馬還沒有走遠,便想高聲叫喊。那黑衣青年哪容她出聲,一掌便拍了出去,隻見非兒身子一閃,生生的躲開了這一擊。
黑衣青年已來不及收勢,本想一掌擊斃非兒,豈料她身法甚好,竟能躲開。這一掌又快又狠,拍在窗上,頓時將窗子擊了個粉碎。
樓下尚未走遠的官兵們聞聲回頭,正好瞧見那黑色人影。
“人在樓上,抓住他們!別讓他們逃了!”那統領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個女娃娃騙到,眼睜睜的看著逃犯在眼皮子底下混過去,頓時咬牙切齒,狂吼一聲,率先朝著三樓奔去。
“你這害人精!”非兒連連叫苦,先前白費了口舌,救了一個白眼狼不說,這下連自己都倒貼進去了。
黑衣青年忽然吐了一口血,身子一晃,旋即伸手捂住胸口,暗紅血跡正緩緩滲出衣服,整片中衣都被染紅。他向旁閃了兩步,腳下一挑圓凳朝房頂踢去,“嘭”的一聲砸出一個大洞。
落瓦紛紛中,那黑衣青年躍上橫梁,從那洞中脫出。
非兒連忙拎起包袱,血衣已被那黑衣青年重新穿在身上,現下包袱裏倒是空了不少。仔細一瞧,那錦囊居然不見了!方才明明是跟那血衣放在一起的……血衣!糟了,那錦囊就被她裹在血衣裏!
糟糕糟糕,她這小賊不但變成了親犯,就連贓物也被人夾帶著逃了!
非兒抓住包袱,朝著房頂那個大洞躥了上去。但見一連串箭雨從窗口射進來,她側身時一個不留神,正好有支箭劃過包袱,叮叮當當掉下一地銅板,眼見自己已經不能再下去了,非兒一咬牙,躥出屋頂,那黑衣青年早已拾了鞋子,朝城外掠了過去。非兒見著那人,便忍不住狠狠罵道:“你個殺千刀的掃把星!在你還完姑奶奶六十四個銅板之前,休想輕易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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