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寂默暮更遠,夕霧長空,雲間似有鯨吞長鳴,此間仙境,與姬眠歡在兆昭幻境中的所見極其相似。

不過如今的滄海派比幻境中更加巍峨,山門莊嚴,氣勢更盛。

姬眠歡縮成一隻極為小巧的狐狸藏在呼那策袖中,尾巴尖指著位置,三妖靠幻境中謝一凡留下的氣息躲過山門之上的陣法,繞過人群到滄海派寂靜無人處。

這偌大的宗門隨處可見弟子巡視,但姬眠歡的魂術高明,能蒙蔽神識,神鳳的氣息比起妖更似神,也叫旁人察覺不出異樣。

呼那策袖中揣著狐狸,衣襟裏還躲了隻鳥,動作卻毫不拖泥帶水,幾下躲避過看守視線。

“分開走吧。”慕容瀟道。

三妖都看過謝一凡鏡中地圖,對滄海派大致都有些了解,如今隻剩三處不詳,便是以宗門大殿為核心,東,北,西南三處,最可能是魂殿的位置。

“拿好,有事就搖,”姬眠歡化作人形,丟給慕容瀟一隻鈴鐺,他轉頭看向呼那策,掌心突然冒出一堆格外精致鈴鐺,無論做工還是顏色都漂亮至極,他眨著眼,小聲道,“哥哥挑一個吧。”

慕容瀟眼皮一跳,叼著那隻鈴鐺揮翅往西南去了。

那一堆鈴鐺看得呼那策眼花繚亂,最後隨便拿起一個,姬眠歡瞧他拿的那個鈴鐺,便從懷裏掏出一個和它一模一樣的。

他笑道:“有事的時候搖一下,想我的時候,就搖三下。”

他又化作小狐狸,眼眸一轉賴進呼那策袖中,“哥哥帶我一起,還沒離開,已經開始想哥哥了。”

“別胡鬧。”呼那策拍了拍狐狸腦袋,蹲下身讓他從袖中出來。

“好吧,哥哥不想我,但是我會想哥哥的,”姬眠歡抬起兩隻前爪,爪尖指指呼那策的鈴鐺,“這枚鈴鐺會發光,若是閃三下,就是我在想哥哥。”

“隻有哥哥能看到的光。”

姬眠歡不等呼那策反駁就溜走,隻剩下呼那策望著手裏的鈴鐺,冷淡麵孔兩側雙耳緋紅。

從姬眠歡離開起,鈴鐺就一直在閃,呼那策將它放在貼身衣物裏,往北方去了。

姬眠歡往東邊,此處把守比較鬆懈,想來也不是什麽重地,魂殿隻用於存放宗門裏弟子和長老的魂牌,並沒有其他要緊事務,所以看守人少也是極正常的。

他在暗處看了許久,神識捕捉到其中一名看守弟子,眨眼間雙瞳緋紅,將其心神與行動控製住。

他裝作無事,在魂殿中隨意走了幾圈,從外進來一人,見他無所事事的樣子嗬斥道:“李申,灑掃都做了嗎!每日就會在此處偷懶,魂殿的事雖然輕鬆,可也容不得你這般糊弄!”

姬眠歡控製著李申的身體,學著從他記憶裏讀取的做派,一麵弓腰討好,一麵又從衣兜裏摸出些靈石遞出來。

那人瞧著像個管事的模樣,聽著李申的連聲賠罪臉色才好看些,他哼了一聲接過靈石,敲打道:“這魂殿離仙尊的青雲殿極近,你頭一次來這裏做事不清楚,仙尊是極愛來魂殿的,這裏不僅有弟子們的魂牌,還有些已經故去的前輩,仙尊念舊情,便時時來,你若是被他撞見偷懶,可小心一腳被踢出宗門。”

“多謝師兄提點,多謝師兄。”

見李申誠惶誠恐低眉順眼的模樣,那人心情極好,又囑咐了幾句就離去了。

那人一走,魂殿內就隻剩下姬眠歡,他勾起唇角將殿門關上,隨意在魂殿裏轉了幾圈,抬手現出那顆赤紅色的小珠子。

他走到最裏麵的祠堂處,這裏的魂牌皆是亡者,密密麻麻豎著,每個魂牌上的名字都黯淡無光。

可有一枚在姬眠歡拿著珠子靠近時,魂牌上的名字飛速閃過一道光,他湊近一看,其上果真寫著柳青的名字。

取下拿魂牌,姬眠歡歎息一聲收進乾坤戒中,思及時間還早,忍不住去那人口中的青雲殿一看。

蒼羽就在那裏。

那舅舅呢?會不會和蒼羽仙尊在一起?

姬眠歡心跳了起來,多年來他一直沒有前往滄海派尋找蒼羽,是因為舅舅曾經告訴過他修真界與妖界牽扯不宜過多,舅舅雖與蒼羽交情極好,卻礙於勢力不同不能光明正大帶姬眠歡前去拜訪。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不曾前來。

如今機會到了,姬眠歡決定前去一看,若是蒼羽也不知道舅舅的蹤影,他也隻能殺回妖界將魂令奪來。

青雲殿在整個滄海派的最上方,高峰直插雲霄,山巔的溫度都比魂殿裏冷了幾度。

自從知曉兆昭與蒼羽的事,姬眠歡心裏有一層膈應在,他不知自己該如何麵對蒼羽,現下偷偷摸摸入了滄海派偷魂令,立場更是尷尬,就更不好直接接觸。

他糾結萬分,便先小心將魂絲探出去看蒼羽此刻是否在殿中。

青雲殿極寂寥,好似一點人氣也沒有,讓姬眠歡懷疑此處是否真是蒼羽寢殿,魂絲晃悠幾圈莫說人影,連蟲鳴鳥叫都聽不到。

看來是不在此。

姬眠歡為不用正麵見蒼羽鬆了一口氣,他剛想轉身離去,忽然察覺到魂眼被什麽吸引一樣。

僅剩的魂眼是先祖贈予姬眠歡的禮物,此時它輕微發燙,牽引著他往殿內走去,索性蒼羽不在,姬眠歡沒有半分猶豫就往裏走。

寢殿之內裝飾極為精簡,一長床一圓桌,兩把木椅,桌上兩茶杯,**一小幾,上有一盤未完的棋局,一切如常。

可魂眼牽引著,帶動著胸腔裏的心髒在不停的跳動,好似這裏缺少了什麽,正在急切呼喚。

暗室裏,被折磨得極為虛弱的狐王心感受到姬眠歡的存在,開始重新跳動起來,它發出微弱的紅光,在昏黑的暗室中拚命地閃動,每亮一次,它的光芒就越暗一分。

它感受到自己真正的主人正在一牆之隔,用盡剩餘的妖力吸引著他,可許久過去,它的主人依舊沒有走進來。

狐王心逐漸精疲力盡,它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下來,對於主人的牽引也變弱,它感覺到對方猶豫不決地站在牆的對麵,似乎對牆後的一切抱有懷疑。

它的光芒像沉默的歎息,認命一般殆盡。

被囚禁在狐王心中的靈魂,卻感覺到那一股熟悉的魂魄波動,他睜開眼,將自己溫養神魂的妖力緩緩注入狐王心。

狐王心顫抖著躲閃,對著前任君主放低姿態,無聲悲鳴。

它不願意靠犧牲姬宿秋的神魂自己苟活,哪怕它的使命如此,也不想背棄前主。

“去找他,他是個好孩子。”姬宿秋低聲笑道,不顧狐王心的反抗將力量注入,他的神魂本就虛弱,此間下來,越發透明了。

狐王心感受到姬宿秋的神魂陷入自我保護的沉睡,狠心用最後的妖力開始吸引著牆對麵的主人。

它是一件有靈智的魂器,知道自己的現任主人生性多疑,它用盡一切親熱的呼喚,對方卻巋然不動,隻是冷漠站在對牆審視。

連試探的腳步聲也沒有。

狐王心無助地將姬宿秋的殘魂納入體內溫養,它終於放棄,死寂的暗室裏光芒不再。

就在這個時刻,它聽到牆麵崩塌的聲音,許久未見光的暗室被誰破開一個洞,它提起希望靠近籠條,看見牆外站著的新主人,懷裏抱著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

正是前任主人的肉身。

它歡喜地閃爍著最後一點光,它的主人抬起頭看了它一眼,一步一步走近,狐王心這才發現主人身上的氣息恐怖昏亂至極,如此被蒼羽發現也不過片刻。

它揪心起來,卻發現了另一件更要命的事,它的新主人,是個半張臉會變成狐狸的半妖。

新主人的手觸碰到關押它的籠子,那雙手如玉一樣潤白漂亮,卻被蒼羽的咒印灼傷,留下焦黑的傷口。

狐王心左右搖晃,想讓主人快些離開,這裏不安全了,更何況主人如今的神魂很不穩定,很可能會傷到自身和姬宿秋的神魂。

那雙被烙上醜陋傷痕的手卻沒有鬆開籠子,它用力拉扯著囚籠上的籠條,白皙的指尖滲出鮮血,滴落在狐王心身上。

在姬眠歡來之前,狐王心已經被蒼羽用各種手段折磨怕了,已經不會想要主動逃走了,因為它深刻認知到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可那雙手不管自己有沒有能力破壞囚籠,已經被咒印傷得沒有一塊好肉,還是不肯鬆開,手上的血滴落成一小汪,狐王心不再猶豫,它吸取血液中的妖力,也鼓起勇氣反抗牢籠。

“舅舅……”

沉睡中的姬宿秋費力睜開眼,他小小一團的神魂,連普通修士的元嬰也比不過,就這樣窩在狐王心裏,看著姬眠歡那張臉。

半張狐狸麵孔,半張精致人麵。

唯一相同的,就是無論人眼還是狐狸眼,都盛滿淚水,不住往下滴落。

“快…走,”姬宿秋悶聲咳嗽兩下,他抬手以損耗神魂為代價按住姬眠歡的手,“小心…蒼羽。”

一股力量充斥著姬眠歡的手,他忍住疼痛用力拉扯,終於將籠條拉開一個空隙。

蒼羽的咒印極其強大,姬眠歡感覺自己的雙臂都被廢掉了一樣疼,他倒在地上,狐王心喜極而泣從籠中逃脫鑽進他的胸膛,但它很快發現,它的主人已經不清醒了。

那雙眼瞳裏猩紅渾濁,暴虐的妖力在身體裏亂竄。

呼那策將北邊探查完,鈴鐺一直沒有響,他本想再去別處看看,可突然感覺到胸前的鈴鐺不太對勁。

鈴鐺閃爍的時候會有一點溫熱劃過他的心尖,此時卻空冷一片。

作者有話說:

呼那策(冷靜判斷):居然有一刻不想我,肯定有問題。

姬眠歡(哭唧唧):哥哥救我。

進入發瘋階段,要怎麽才能把眠歡哄好

1親親

2抱抱

3**

(>y<)必須發瘋,不發瘋怎麽有機會搞牆紙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