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問墓
雲南古玩街一如既往地熱鬧,我帶著兩盒飯菜走到一家店鋪前,剛進鋪子就聽到了劉叔的吆喝。
“客官,這玉可是正宗好玉啊,您瞅瞅……”劉叔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外一個人打斷了。
他是一名年約四十歲的男人,穿著打扮很有品位,一看就是有錢人家,但此刻他眉頭微皺,顯然是對價格不滿意,隻見他搖搖頭對劉叔說:“我知道這玉有來頭,但你這價錢,也太離譜了點兒。跟你說實話吧,這玉我是真喜歡,隻要你出個靠譜的價,貴點我也無所謂。”
一般遇到這種顧客,劉叔這會兒必會把價錢降下來,一筆買賣敲成,賺的肯定夠。但等我看清楚那塊玉,就知道這個男人八成是要空手而返了。
果然,劉叔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唉!客官如果不滿意,那就看看別的東西吧。不瞞你說,我也有我的苦衷……”
男人沒想到劉叔竟然主動放棄了交易的商討,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搖頭,大步邁出了店門。
劉叔目送男人離開,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頓時沒好氣道:“你這臭小子,怎麽去買個飯那麽久?還不快過來,我餓死了。”
我悻悻笑了笑,將飯盒遞給他,問:“劉叔,我看這玉您就別再掛上去了,趕緊摘下來收藏好,免得成天到晚因為它影響生意。”
劉叔扒了兩口飯,說:“還不是你爹那混小子的錯!我就不明白了,這冥器到底有什麽邪門的道道?”
我聽了也覺得費解,當年我爹從古墓裏倒出這東西,回來的時候已經身受重傷,臨死前把這玉交給劉叔,讓劉叔千萬要在我滿三十歲之前,把這塊玉以高得讓人不能接受的價錢賣掉,否則我會遭大災。這是我爹的遺囑,而且關係到我的安全,所以身為我爹拜把子兄弟的劉叔也不敢不聽。
但這玉一賣,劉叔家的生意就難做了。這玉很招人喜歡,所以有錢的顧客大多都會看上,然而,當他們聽到劉叔所報的價錢後,就都斷絕了買玉的念頭。出手比較大方的人,還會像剛才那男人一樣,說把價格開得靠譜點,多付個萬把來塊也不介意,但一般人就沒那麽好的興致了,直接甩下一句“搶劫啊?”,就揚長而去。
眼看我已經二十五周歲,劉叔是當真著急,本來還想著找個人忽悠一下,這玉就賣出去了,但價格高得太離譜,哪是那麽容易能忽悠到人的?
我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便轉移了話題,問他:“劉叔,你說這古玉該怎麽鑒定?就比如說這塊吧。”
劉叔說:“這裏邊的道道可多了,要是仔細說,你肯定聽不懂,就跟你簡單說吧。一般的古玉在土裏埋得久了,就會被侵蝕而留下痕跡,行裏叫做‘沁色’。沁色有很多種,有句俗語說:‘玉得五色沁,勝得十萬金’,這裏邊說的五色沁,是指白色的‘水沁’,黃色的‘土沁’,紅色的‘血沁’,綠色的‘銅沁’,黑色的‘水銀沁’。這五種沁色是最常見的,不過,白色的‘水沁’是一種害沁,這種沁會傷到玉骨,還容易讓古玉被蟲子蛀掉。”
我點頭說:“哦,那我爹留下的這塊玉是綠色的,那應該是屬於銅沁吧?”
劉叔白了我一眼:“誰跟你說這是沁?這綠色是這種古玉的色調,名為‘熊膽綠’。”
我說:“那這塊古玉是什麽沁?”
劉叔說:“你爹倒出來的這塊玉很奇特,沁出現在內部,隻能用磷火照射,才能看出這玉的沁色。一般這樣的情況很罕見,應該是史前就被埋在了土裏,到元代以前都未曾出土過,才能生出這種‘內沁’。”
我奇道:“史前的東西?那這玉的年頭還真是夠久了。劉叔,你應該看過裏邊的沁吧,是什麽?”
劉叔將玉捏在手裏把玩了片刻,說:“這裏邊是血沁,真正的血沁。”
我聽他說出“真正”一詞,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理解錯誤,就試探性地問道:“這麽說,血沁還有假的?”
劉叔點點頭,說:“現在帶有血沁的古玉,大多都是後人染出來的。他們用虹光草的草汁,加上半錢油土,然後點燃竹枝,將玉放上去烤,就會染出紅沁,這種方法名為‘老提油’,是比較古老的秘方。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用紅木屑來煨三天三夜,照樣能染出紅沁。這些古方雖然有用,但染出的沁色不古,看著雖美,不過很俗氣。”
我問道:“那真正的血沁是……”
劉叔說:“真正的血沁,那可不簡單,是用活人養出來的!古代人把玉器縫進奴隸的血肉裏,然後用煉丹剩下的高溫丹油,從奴隸的口中直接灌進去,最後將奴隸活埋祭祀。奴隸在地底下被悶死,身上的屍血就會因為丹油的緣故,所以長期不凝,這些屍血染在玉上,就會把玉沁出血紅色來。”
我聽了禁不住冒起一身的雞皮疙瘩,罵道:“這些人還真他娘的操蛋,哪有這麽折騰人的?”
劉叔搖搖頭,說:“這還是輕的,有些奴隸死的時候,能留個全屍就不錯了。”
我見劉叔說到這,似乎還要逐一跟我介紹奴隸們的死法,趕緊讓他打住:“停,別說了,我吃飯這呢!”
劉叔嘿嘿一笑,悶頭塞了兩口飯。
吃完飯,我跟劉叔說了聲再見就要出門,劉叔急道:“你這臭小子又要去哪兒?今天客人多,你得留下來幫把手!”
我回頭說:“劉叔,今天不是出去玩,我有正事呢,要出門幾天。對了,車借我。”
劉叔歪著頭看了我半晌,從桌上拿起車鑰匙扔過來,忽然笑了笑,問我:“怎麽?交女朋友了?”
我搖搖頭說:“不是不是,總之是真的有事。我不跟你說了,先出去了。”
說完我便跑出了鋪子,隱約聽到屋裏的劉叔嘟囔了一聲“臭小子”。我也不再理會他,就跑去淘貨市場買東西。
我要做的這件事如果跟劉叔說,那他肯定反對,說不定還會把我關屋裏不讓我出去,所以我當然不能跟他明說。其實這事也確實不能隨便和別人說,因為這是見不得光的勾當。劉叔最近的生意越來越差,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破產,所以隻能尋思著,得暗地裏幫他弄些值錢的貨色。
以前我爹就是幹“倒鬥”這一行的,所以我年少時也得了他的一些傳授。“倒鬥”也就是盜墓的別稱,是幹這一行的人避免被人家知道,而創造出來的暗語,除此之外,又有“摸金”、“拆甲”、“淘沙”等等,以前就曾聽我爹說過。
我們家的倒鬥手藝是祖上傳承下來的,雖然不一定學了就要去做,但這門技術可不能丟了,否則對不起老祖宗。當年兵荒馬亂的,要不是祖宗依靠這項手藝混跡,今天也不會有我們這些子孫。
卻說前段時間,我曾去深山老林裏走了幾遭,依靠父親傳給我的《望風覓龍術》,還真讓我找著了一處可能藏有大墓的風水寶地。這地方暗含“天變”之數,若是底下真有古墓,那肯定得是王侯級別的,這種古墓裏的油水應該不少,是一種“肥鬥”。
許多古墓年代久遠,在地表已經沒有了明確的標誌,封土堆也早已被深埋在了地底,要想找到這種古墓,隻能通過特殊的手段。據說古時候的許多前輩,大多都是依靠風水秘術來尋找古墓的,以前有些風水先生,實際上隻是倒鬥這一行裏的手藝人。
一般這種比較難找,並且規模不俗的古墓,行裏稱之為“龍樓”,又叫“龍樓寶殿”,是倒鬥元良們夢寐以求的發財窩。當然,這種大型墓葬也並非那麽容易得手,一般有點能力的墓主,建造墓穴的時候為了避免被盜,必定會在古墓裏布下許多機關暗器,消息埋伏,普通人要是進去,那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不是被連弩射成篩子,就是被流沙悶成地瓜。
前天我又帶著家夥去了一趟,用專門探墓的“昆侖鉤”插進地下五六米,果然鉤出了帶有腥味的磚屑。
這回可以說是十拿九穩,雖然這是我首次倒鬥,但是我從小習武,不用說長途跋涉,就是挖個盜洞也根本就不用費多大的勁,而且還有我爹傳給我的秘術和裝備,遇到個機關暗器什麽的,也應該能應付過來,隻要進得地宮裏邊點支蠟燭,把冥器摸出來,那就算完事了。
心裏想得美滋滋的,逛了半天,裝備也采購齊了。於是我就拎著大包小包,開著劉叔的皮卡上了國道。
剛開始路上碰到緝毒的,我還有點不安,但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毒販子,而且車上也沒有違禁物品,自己就裝作尋常出行的人,肯定沒問題。
於是一路過了兩個檢查點,約莫行了幾個鍾頭,就到了距離古墓最近的一家賓館。到這的時候天也已經黑透了,我定好房間,將裝備放在車上鎖好,便爬上了床倒頭睡下。
第二天,我背起一個大旅行袋,扮作釣魚的旅行者就進了山。
山路前半段還算平坦,但走到深處就崎嶇難行了。這種深山老林非常茂密,有些地方的情況根本就隻能用遮天蔽日來形容,而且今天還是陰天。我步行於山中,總覺得四周陰森森的,禁不住加快了腳步。
不多時,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我倒是無所謂,可身上有些裝備不能受潮,連忙把背包反過來抱住,然後根據前幾天畫的路線圖,往山裏的一個小村落小跑前進。原先的計劃也是這樣,得先到村裏吃過午飯,才有力氣繼續爬山。
這個村子我前段時間來過,所以也並不是很陌生,村裏有一家招待所,是提供給過往遊客住宿的。
說是招待所,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座小木樓,大概隻有四五個小房間,吃飯的時候是跟老板一家人一塊吃的,睡覺就回到房間裏睡。
我走進招待所的時候,就看見老板一家子人在吃飯,我上次來過,所以他們也認識我,見我走進來,就喊我過去一塊吃飯。我也不扭捏,把兩天的房錢遞給他,就坐下來跟他們吃午飯。
老板喊他女兒再去燒兩個菜,就問我要不要酒,我搖搖頭說不用,吃頓飽飯就足夠了。
此刻我滿腦子都是那座古墓,心裏想著裏邊會不會鬧僵屍。以前時常聽我爹說一些僵屍的秘聞,有些人不想死後腐朽,就會去找一塊“養屍地”,凡是葬在養屍地裏的屍體,千百年過去了都不會腐爛。不過,這種不腐的屍體容易發生屍變,假如有活人碰到屍體,屍體上的皮膚就會長出一層毛絨絨的東西,緊接著,古屍就會順著活人的氣味,從棺材裏突然坐起來,把人拉到棺材裏邊,然後吸食人的腦髓。
這種毛絨絨的僵屍民間叫做“凶”,長白毛的叫“白凶”,長黑毛的叫“黑凶”。而倒鬥這一行裏,又稱之為“大粽子”。
想到這些東西,我不禁又想到我們這些倒鬥的。據說盜墓的技巧裏,有“問”字這一說,行裏又稱之為“踩盤子”,也就是通過極好的口才,不動聲色地從當地人口中問出古墓的情況,既然眼下我已打算操起此業,那倒不如把這些手藝全都用上,也好做得個十全十美。
於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就用方言問老板:“你們這地兒個有哪樣傳說?我對各個地方呢文化很感興趣。”
老板也是一個喜歡侃的人,聽我問完,想了想,說:“要說最有名呢,那應該是三眼神呢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