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油子

三眼神遺跡始於洪荒時期,大禹治罷水災後,整個亞神族的部落已經不複存在。亞神女王當年為三眼神建造的地宮,也早已被山石所覆,曆經千萬年的滄海桑田,從未有人前來問津,整個遺跡的完整程度無人知曉。

我起先認為古墓裏即便存在亞神族的臠術,也應該早失去了效用,卻不料剛摸到地宮門前,所有殉葬坑的頂部都落下了腥臭粘稠的血。此番是我首次倒鬥,遇到這種異況也不免亂了心神,慌忙中隻見前方陰森空曠,也不知道距離出口還有多遠。

血雨仍在簌簌灑落,空氣中的腥臭味道越發刺鼻,即使我帶著防毒麵具,也止不住陣陣作嘔。心神恍惚間,所見眼前盡是一片暗紅,地上的千萬骨骸被這血雨一染,頓時散發出森森惡寒,反射出許多妖異的紅光。

我見著這狀況,那裏還敢繼續往外跑?心下思索著這血雨也不知是什麽邪門的道道,恐怕再淋上片刻,我就算出去了恐怕也得橫遭惡疾,倒不如翻身逃入距離相對近些的地宮,先躲上一陣,料它也不能夠持久。

於是顧不得許多,返身就往地宮的大門處抱頭鼠竄,奪門而入。

終於躲過這股腥風血雨,我縮身呆在門內大喘著粗氣,心中早已將這座古墓咒罵了千萬回。所聽門外嘩嘩之聲仍在持續,也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了,殉葬坑中的枯骨早已被血水覆蓋,隱隱還有倒灌入地宮之勢。我不敢在此停留,拍開身上的血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慢慢往地宮深處探去。

此處是一座寬廣的石室,左右兩邊的盡頭仍有入口,當是拱衛冥殿的前陵。

這座前陵規模不小,據估計,其深度應當在地表以下三十多米。我打著手電筒四下裏查探,發現右邊的格局已因年久失修而發生了部分坍塌,幾塊巨石封堵了整座前陵的五分之一。而在前方十幾米處,則豎立著一座高大的石屏,後方的情況須得繞過去才能看清。

我來此的目的,純粹是為了摸幾件值錢的貨色,幫劉叔渡過破產危機,本不願節外生枝,但那石屏後邊的所在又著實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一時忍不住就往那處繞行過去。

手電筒慢慢探入石屏後方,那處的景象也逐漸暴露在了我的麵前——石屏後邊乃是一座高台,在高台之上,赫然立著一座三眼神的石雕。

我從未見過此物,此番得見,發現其樣貌果真如招待所老板描述的那樣:狐首,馬蹄,鷲翅,首尾還分別長著三隻眼睛和三條尾巴。當真是罕見的樣貌,如若不是洪荒古獸,怎的成就這般造型?

心中驚異之下,我又往前靠近了一些,細看這座神秘的“三眼神像”。

我本是打算滿足一下好奇心,也不願在此多做停留,卻不料我才剛邁出兩步,那座三眼神像的額頭上的第三隻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突然就有一道紅芒自那隻眼中射出,瞬間將我團團籠罩。

霎時間,我隻覺得眼中盡是刺眼的豔紅,大腦頓時就短路了,發不出任何指令讓我的身體做出逃離的動作,甚至連一絲想法都冒不出來。

此時此刻,一秒鍾就猶如一個世紀般漫長,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紅芒忽然慢慢暗淡,逐漸消散。我的意識在這道光芒完全消失的時候恢複過來,才剛想要往外跑,忽然渾身就止不住癱軟,意識再次模糊……

直到清醒過來的時候,我依然處在愣神的狀態,過了半晌,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一張**。

房間裏的燈光有些刺眼,我四下看了看,發現這是一間很普通的臥室,有衣櫃,有電腦,有工作台……,哪裏還是在那暗無天日的三眼神墓?

一時間我思緒翻飛,心想這是哪裏?我明明在古墓中昏迷,怎麽醒來後卻到這裏了?難道,有人把我從墓裏救了出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這個盜墓賊的身份算是敗露了,救下我的人說不定已經報了警,警察正在趕過來。

我一想到電視裏見過的警察局審訊室,心中就止不住一顫,似乎還真聽到樓下有警笛聲。當下也不敢再在這張**躺著,連忙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剛一坐起,就覺得大腦仍舊暈乎乎的,若不是以手回撐,隻怕又要倒下去了。

“你要去哪兒?”臥室外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緊接著,一個男子就走了進來。

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紀,但要比我高上半個頭。此刻他手裏正拖著一個飯盒,背靠房門歪頭看著我。

見我不說話,他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揚,說:“我叫方遊,外號油子。嗯……正如你所見,是我把你從那鬼地方弄出來的。”

我皺了皺眉頭,咳了兩聲終於開了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沙啞:“你是誰?怎麽會知道……知道那個地方?”

他似乎對我沒什麽防備,很自然地走過來,順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我麵前,說:“你先喝了這碗粥我再跟你說。”

我看著他遞過來的飯盒,這才發現原來這飯盒是給我的,想想自己的肚子也早已抗議了,就接過飯盒,把熱粥往嘴裏灌。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他說罷頓了頓,忽然輕描淡寫地冒出了一句讓我大吃一驚的話:“我是你的同行……”

“噗!”我正喝著粥,頓時就被嗆到了,趕緊把飯盒拿開,不斷咳嗽。

他娘的見鬼了,怎麽這小子竟然也是盜墓賊?看他這樣子,應該是律師、醫生、教師什麽的身份才對。他倒是料不到我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趕緊拍我的後背:“你不至於吧。”

我還是不太相信他,皺著眉頭不說話,繼續喝粥,心中卻是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麽辦。這時油子又對我說:“其實我挺意外的,看你明明就是個倒鬥新兵,怎麽敢去動那座三眼神墓?”

聽他這話我頓時有些不高興,瞥了他一眼剛想反駁,忽然想起來是他救了我,當下就把反駁的話咽了回去,問道:“你……真是倒鬥的?”

“如假包換。”他哈哈一笑,轉眼看了看我手中的飯盒,又說:“都叫你喝慢點了,人生就隻剩五年了,什麽都得好好享受吧?即使是喝粥。”

我這次又差點噴了,這小子怎麽知道我爹那塊玉的事?這件事應該是我和劉叔的秘密,難道是劉叔告訴他的?他認識劉叔?

想想又覺得不對,劉叔雖然也認識幾個倒鬥的手藝人,但那幾個人我都知道,他們全都是年過五旬的中老年人,絕沒有這個跟我差不多大的毛頭小子。想罷我努力沉住氣,故作不知地問他:“什麽五年?”

他把臉湊近,指著自己的額頭說:“你看到這塊該死的疤沒?”

我抬眼去看,果然發現他的額頭上有一塊疤,這塊疤很像眼睛,讓我不由得想到了那個三眼神。

還沒來得及對他說話,他又走到工作台處拿了一麵鏡子過來,遞給我說:“你自己看看你的額頭。”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的額頭也有跟他一樣的傷疤。當下我也有點不敢相信,忙接過鏡子往額頭上照。誰知這一照之下,我頓時就大吃了一驚。在我的額頭上,果真也有這樣一道疤痕,而且比他的要明顯得多,居然泛著血紅色。

“怎麽回事?”我皺了皺眉拿開鏡子,心中的不安之感越發強烈。

他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起來:“都是那該死的三眼神墓搞的鬼,這是一種詛咒,如果不解除,咱們都活不過三十歲。”

我覺得有些犯迷糊,他所說的詛咒似乎不關我爹那塊玉的事,但跟我的情況又如此相似。當下我就覺得這件事情一定不簡單,忙問道:“能不能具體說說?”

油子說:“簡單講,這東西是一種巫術,隻要被三眼神像的紅光照到,就會被詛咒。凡是被詛咒的人,額頭上就會出現這麽一道疤,然後,中咒者在三十周歲那天就會死。這還不是一代人的事,中咒人的後代也同樣活不過三十歲。”

我越聽越覺得奇異,怎麽聽著這事又變得和我爹的經曆一樣了?我爹死的那天,正好是他三十周歲的誕辰!而且,他也交代過劉叔,要在我三十歲之前把他帶回來的那塊玉以高得讓人匪夷所思的價格賣出去,否則我會有大災。

眼下再不敢怠慢,忙試探性地問道:“看來你知道得很多,那有沒有方法能讓後代避免這種詛咒?”

油子想不到我會這麽問,奇道:“你有孩子?不像啊……”

我搖搖頭說沒有,隻是問問。

油子點點頭,說:“你應該去那村子裏踩過盤子了吧。”

我說:“是的,亞神族的事情我都知道,不,應該說知道一部分。”

油子說道:“這麽說你應該知道三眼神墓是亞神女王造的了。這老妖婆會‘臠術’,咱們這種詛咒就是臠術的一種。其實臠術的力量來源,並不是源自三眼神,而是源自一顆‘龍珠’。”

我奇道:“龍珠?”

油子點頭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反正亞神族就把那東西叫龍珠。總之,隻有打破龍珠,才可以破除詛咒。”

我見有希望,忙問道:“那麽這顆龍珠在哪?”

油子搖頭苦笑:“你應該擔心的是,拿到龍珠之後,該用什麽方法來打破它。據我所知,亞神族的龍珠非常堅硬,隻有用他們種族的另一個至寶——‘兕角金號’,才能把龍珠打破。所以,咱們隻有拿到這個東西,才有可能解除詛咒。而你所說的,斷絕這種詛咒遺傳的方法,也有,那就是拿到兕角金號的‘號芯’,在後代三十歲之前,把號心用對買家非常不公平的方式交易出去,並且買家要心甘情願地接受,才可以斷絕這種遺傳。”

我聽完頓時就明白了,看來我爹當年正是中了這種詛咒,他沒辦法解除,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這麽說來,他留下來的那塊玉,應該就是兕角金號的號芯了。不過,我這算是什麽?本來已經背負了我爹遺傳的詛咒,現在又被三眼神像再詛咒了一回,難道這就是我額頭上的疤痕比油子的疤痕更明顯的原因?雙重詛咒?

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會不會加速詛咒的發作,我此刻隻覺得胸裏堵得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忙問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隻剩五年就滿三十歲的?”

油子聽到我這麽問,頓時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頭說:“我救你的時候,看了你的身份證。沒辦法啊,要是你已經滿三十歲了,我總不能背個死人回來吧?”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道這小子倒是挺實在的。

於是,莫名其妙地我認識了油子。跟他熟了以後,我才發現這小子其實挺痞的,好像在倒鬥這一行裏混得還不錯。總之亞神族的秘事隱藏多年,卻被我們攤上,便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一般。然而不管怎麽說,眼下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得先找到那個“兕角金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