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父親,母親
【一百七十五】
所謂人在囧途,怕也不過如此了罷。
當我終於見到西安城樓的古城牆時,竟生出了幾分恍若隔世的錯覺。
帶著滿身的風塵,在經曆了這一路頗為坎坷的旅途後,我終於走進了這座古城,終於就要見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家。
王團長當初寫給我的地址,我早已在腦袋裏背得滾瓜爛熟。
又在一名同路的麵善老掌櫃那裏,問出了其在城裏的具體方位。
隻要進了城,就定然不會走錯地兒。
心情稍微放鬆了幾分的我,也就不再像路上那樣著急,開始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上世紀三十年代西安古城的風貌。
“反對簽訂《塘沽協定》!”
“嚴懲賣國賊熊斌!”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忽然,一陣陣激憤洪亮的口號聲傳入我的耳中,將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定睛一瞧,卻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我前方的道路上竟突然的出現了一支遊行的隊伍。
我連忙閃在一旁,給遊行的隊伍讓出了道路,然後細細的觀看起這支遊行隊伍的舉動來。
這是一支由工人、學生、以及社會各界民眾組成的遊行隊伍,但在其中占據了主要成分的,依然是那些年少熱血的青年學生。
這個時代的學生,無論在任何攸關國家利益的大事件上,都是走在全國民眾的前列的。
深懷一顆赤子之心的他們,以超過對自己生命的熱愛,愛著自己的國家,愛著自己的民族!
我目光深邃的看著遊行隊伍從眼前走過,無視了他們在看到一身軍裝的我時眼裏的那份奇異神情。
我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過去,向著似乎是市政府的方向緩緩走去。
這些學生們,也在進行一場戰鬥。
同我們前線血戰一般的,殘酷而崇高的戰鬥!
“反對簽訂《塘沽協定》!”
“嚴懲賣國賊熊斌!”
“……”
隨著為首一名青年的高聲呼喊,遊行隊伍嘶啞著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喊著這些口號。
因著塘沽停戰協定而憤怒的不止是我們前線奮戰的數十萬軍人,更有全國四萬萬的華夏民眾!
當日因著驚聞政府簽訂停戰協定時,而在心底生出的“吾輩軍人拚死抗戰是為哪般”的憤懣與迷惘,在這一刻忽然的就有了答案。
不是為了國民政府,不是為了那一心請和的蔣委員長,而是為了被我們庇佑在身後,這千千萬萬可愛又可敬的中華百姓啊!
不管身邊走過的人瞧著我的怪異眼神,我站直了身子,將右手緩緩的提至眉間,對著漸行漸遠的遊行隊伍,莊重的敬了一禮。
而後轉身,向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家快步走去。
步子,是前所未有的沉穩有力。
既然早已將自己當做了吳雨,既然已經一路跋涉來到了西安城,我又有什麽好去膽怯的。
見一見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家人,盡一盡自己為人子女所應盡到的孝道。
而後便舍了這條性命,再往抗日戰場的前線去,為這個民族,為這個國家貢獻自己所能貢獻出的最大力量!
守土抗戰,舍我其誰?
耳中還在依稀傳來遊行隊伍的響亮口號,我腳下的步子,也邁動的越來越大,直到後來,竟直像是要跑起來一樣!
……
“小雨?”當斑駁的朱漆古門打開,年邁的老門子看見是我在敲門以後,不敢置信的看著我疑聲問道。
用力揉了揉眼睛,確信站在麵前的果真是我後,老門子驚喜的聲音立即喊了出來,“真是小雨!”
我看著老門子眼裏發自心底的歡喜,不由得感到一陣陣的親切,也輕輕的對他點了點頭。
“是我,我回來了。”
我是吳雨,這裏是我的家。
在這一刻,我終於回家了……
“小雨回來了!”老門子歡喜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連門也不去關就大步的拉著我向裏屋跑去,口裏不停的高聲喊著,“老爺,夫人!小雨回來了!”
我跟在老門子的身後快步走動著,眼裏卻好奇的在這個家裏的四周瞄來瞄去。
吳家不算是豪門大家,卻也不是小家,院子比那普通百姓也要大了好幾圈。
其間的擺設很是素雅,看著院裏種了大片的植株花卉,也讓我對這個家生了許多喜歡出來。
“三兒?我的三兒回來了?!”從裏屋忽然傳來一聲婦人的呼喊聲,帶著濃重的西北味道。
隻見著從一側的耳房邊跑出個念過半百的婦人,麵上帶著濃濃的急切。
待看到被老門子帶在身後的我,立即驚喜的,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了我的身前。
“三兒!”把我從老門子手上搶到懷中,關切的目光在我身上四處打量,口中像連珠炮一樣的急聲發問,“怎麽樣,在前線吃的飽嗎,有沒有餓著?晚上冷不冷?累不累?聽說你受了傷,傷在哪裏,還痛不痛了……”
看著麵色微微有幾分蒼白,眉眼間已生出了許多皺紋的中年婦人,一種血脈相連般的安逸忽然在我心中升起。
母親?
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母親?
隻是電報裏說,母親不是已經病重,連下床都無法做到了麽?
我對著身前的婦人笑了一笑,卻還是不確定的問道,“您是,母親?”
“三兒,你不認識娘了?”
婦人猛地抓扶住我的肩膀,眼睛裏已經浸出了淚花。
她果然是我的母親!
看到母親眼裏的擔心,我心裏一軟,就想拿早已準備了一路的借口來開解她,不叫本就重症在身的她平添太多的悲痛。
然而還未等我說出什麽話,耳中忽然響起一聲嚴厲的訓斥,“誰叫你回來的。”
我從母親的懷裏出來,看到一名麵色威嚴的中年男子已站在了我們的身前,正在冷冷的瞧著我。
而通過身邊母親和老門子的眼神,我幾乎已能猜出這個一襲青色長衫,麵容清臒,卻又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的身份。
一時間卻被他的氣勢所懾,說不出其他的什麽話來,隻能小聲的解釋道,“是有份電報,說母親……”
未等我的話說完,嚴厲的訓斥便再一次傳了過來,將我解釋的話語打斷。
這一次,明顯帶著比第一次更加濃鬱的怒氣。
“誰,叫你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