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喬伊斯神父

【三百三十】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九日,這一天的北平城,陷入了千百年來少有的混亂之中。

自庚子年間八國聯軍攻入北京城,在城中焚起了處處烽煙之後,就在這一天,外族侵略者的鐵蹄,再一次大搖大擺的踏入了這座華夏七朝古都的城門。

如果非要嚴格的來說,這一天的北平,事實上已然與淪陷無異了。

黃寺失守的消息很快從前方傳來,緊接著,又是北苑守軍在他們指揮官的帶領下悉數投敵叛國的消息。

麵對著已然成了一座孤城的北平城,日本人的狂妄野心登時間暴露無遺,直言要集合我北平全數守軍做一次講話。

接著,便要對包括獨立二十七旅兩個主力團在內,我一三二師如今留守北平的三個步兵團進行他們所謂的改編。

我和戰士們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自己倒是能拿出非常平靜的語氣同戰士們分說這其中的道理,將先前同張自忠將軍談起的、以空間換時間的理論再一次用通俗的語句講述出來。

但等到後來真正見到日本人的醜惡嘴臉,卻反倒是自己最先忘記了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下定的決心,帶頭領著戰士們和日本人對抗起來了。

當然,這些也都是在見過日本人後才有的後話。

眼下的我,卻正要帶了人往醫院裏去,抬著好幾箱的大洋一起,給還能自己離開北平城的傷兵弟兄派發路費。

如今的北平城,已然再不可多留。

我這些傷兵弟兄們,還是要走的越快越好呢……

……

“吳,您又來了。”

先去找到了教堂的負責人喬伊斯神父,準備向他說明我們二十九軍準備遣散北平傷員的決定。

雖然淩晨時分的見麵隻是我和喬伊斯神父的初次相識,但眼下的第二回見麵中,喬伊斯神父卻已然像是老朋友一樣對著我極為自然的打起了招呼。

而鄧芝卉也在聽聞我到來的消息後急急趕了過來,雖隻是站在一旁並不說話,但從她的眼神當中,我卻已然能夠瞧出鄧芝卉一定是有很多的話想要對我訴說。

我先是對著喬伊斯神父笑著回應一聲,“神父,我們又見麵咯!”

接著向鄧芝卉輕輕點了下頭,這個時候的我,卻是要先辦完手中的正事要緊。

“我們想要叫所有的輕傷員都從北平離開……”

然而,當我剛剛開口向喬伊斯神父說出我的來意,表示自己過來是身負著什麽樣的任務以後,喬伊斯神父麵上帶著的原本笑意卻是瞬間的就已消失不見。

“他們受了傷,是病人!”

喬伊斯神父據理力爭,表示如今留在教堂裏接受治療的傷員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傷患在身。

以傷兵們如今所表現出的身體狀況,若是輕易的就叫他們離開醫院停止治療,傷患的感染和惡化,必然要降臨到絕大多數戰士的身上!

叫喬伊斯神父同意這樣的事情,等於是完全違背了喬伊斯神父堅持一生的信仰。

救人,又怎麽可以半途而廢?

隻是喬伊斯神父雖然說得很有道理,若是在和平時期,我也很樂意叫我的弟兄們安心的留在醫院留在教堂裏接受治療。

然而眼下的情形,卻根本不容許弟兄們有這樣安心治療的時間。

早就成為一座孤城的北平,隨時都有完全淪陷於敵手的可能。

叫傷員們早一日從北平離開,才能給予他們更大的生機。

要知道日本人可不會和你講什麽國際友誼戰爭法規,落到他們手上的戰俘,那是和試驗用的小白鼠沒什麽分別的貨物,生命,將完全不再掌握於戰士們自己的手中。

軍部長官正是吸取了東三省曾經發生過的慘痛教訓,這才會下達出眼前這樣一條看似毫無必要,甚至在醫生神父等人的眼中瞧著頗有些胡鬧意味的命令。

尤其,是在喬伊斯神父這樣的西方人眼中,就更加的無法理解我們所要執行的這條命令。

他攔在我的身前,大義凜然的模樣裏對傷員們飽含的真情,叫我無法強製性的將自己的命令貫徹下去。

雖然隻要說一句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再拿出軍部所簽發的手令來,即便有喬伊斯神父的阻攔我也可以完成遣散輕傷員的任務。

但是麵對眼前如一座高山般屹立的喬伊斯神父,我又如何能做得出這樣不近人情的動作?

“神父,我們是軍人。”我加重了語氣。

“我知道。”喬伊斯神父的回答,卻已然冷冰冰的不帶分毫情感。

“我們的敵人可是日本人。”我不由苦笑,苦笑過後卻是正了正自己的容顏表情,對著喬伊斯神父鄭重的發問道,“神父知道日本人在東三省是怎麽做的嗎?”

“這……”

鬼子在東三省的暴行,喬伊斯神父在北平城待了這麽許多年時間,以北平一帶緊鄰偽滿洲國的地勢來說,喬伊斯神父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那邊的一絲情報。

要知道鬼子對東三省的中國民眾雖然殘暴不堪,但在日本人還未有完全暴露出他們的野心之際,對於洋人的尊敬,鬼子還是表現的和往常一樣。

故而身處於東三省的喬伊斯神父的朋友們,可是能親眼了解到許多底層民眾的生活現狀,也曾不止一次出手救助過受到鬼子欺壓的中國百姓。

許多外國友人的動作連我都曾聽說過,而喬伊斯神父,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在我鄭重的向喬伊斯神父問起鬼子的習慣時,喬伊斯神父的麵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的猶疑。

雖說喬伊斯神父本人沒有親眼見識過日本人的暴行,但從朋友那裏得來的消息,卻也叫喬伊斯神父不得不開始鄭重的考慮起來。

等日本人進了城後,他們真的能放過在醫院、在教堂接受治療的中國軍人嗎?

誰也不敢確定,誰也不能確定!

“可是……”

喬伊斯神父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我卻是凝視著喬伊斯神父的眼睛,已緊接著說出了自己早就做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