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區的設施陳舊,小區大門沒有電子鎖。
邊朗徑直往裏走,輕車熟路地掏鑰匙開門、入戶。
如此行雲流水的操作,林曼星有種是跟他回家的錯覺。
邊諺再婚後,邊朗不喜歡回家,經常去林家。
兩家人認識得久,知根知底的,安琪對他很放心,把家鑰匙給他一份。
方才雨不大,但風很大,風卷著雨往兩人身上撲打。
林曼星回家,先脫掉外套還給邊朗,再去衛生間拿毛巾。
“要在我家吃飯嗎?”
“要。國慶放假,蘭姨回老家了。”
“這七天你都要來我家吃飯嗎?”
“是。安阿姨和林叔叔會歡迎我的。”
在家長眼裏,成績好大過天。而且邊朗在她麵前是狗人,在安琪麵前就是隻聽話的小狗,隨便一句都哄得安琪眉開眼笑的。
每次邊朗來,安琪都會挑他喜歡的做。
林曼星看著滿桌的菜,時常發出‘到底誰才是親生’的感慨,安琪也總是以一句‘你要是有小朗的成績,媽媽給你做更多好吃的’回答。
和這麽個‘別人家的孩子’是青梅竹馬,林曼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轉頭,看邊朗低頭坐在凳子上,寬大的毛巾鬆鬆垮垮地蓋住腦袋,兩手覆在外隨意揉搓。
擦得太隨便,隻擦了表麵,存在發根的雨水順著發梢流入衣領。
林曼星走過去,手按在他腦袋上幫著擦。
“你輕點。”
“別動啦!”
邊朗一動,林曼星又按回去,真的像在給不聽話的大型犬擦毛。
有防水衝鋒衣作保護,林曼星裏麵的校服沒沾到雨水,邊朗就沒那麽好運了,衣領和前胸濕掉一片。
衣服擦不幹,穿著容易感冒,林曼星拿林勵陽的襯衣給他換,“新的。先換上吧。你的衣服我用吹風機吹幹再給你。”
衛生間小,林曼星站在洗手台吹衣服,邊朗背身關在淋浴間換襯衣。
“狗子,你這校服是有一塊斑嗎?就深一點點,我還以為是沒吹幹,吹半天發現是塊斑,你怎麽弄上的啊!”
“我看看。”
她在叫,邊朗套上襯衣就拉開霧麵玻璃門,走出來。
林勵陽的衣服對他有點短。
邊朗隨手卷起袖子,長袖折成五分袖。有衣架子身材,樣式很土的老幹部襯衫再這麽一折,竟然有種時尚感。
隻扣了中間兩個扣,衣服敞開,人魚線和八塊腹肌清晰可見。
開到最大檔的吹風機工作好一會,整個衛生間都暖烘烘的,林曼星指尖和臉頰烤出一片紅,她嗓子發幹,轉頭看到他,臉頰更紅,眼珠上轉,翻出個白眼,像是緩解尷尬般地諷道:“扣子扣上阿。你這樣很油哎。”
“不是你叫我出來的?”
“……”
林曼星哽住,閉上眼睛。
邊朗扣好衣服,抬手,食指指背彈她前額一下,“扣好了。睜眼吧。”
“哦。”林曼星湊到他身邊,校服翻到背麵,指給他看,“就這裏,有個藍色的斑。”
“班級在弄板報,可能油漆掉身上了。”
“反正你有我爸的衣服穿,校服我幫你洗了吧,沾到油漆還是要快點洗掉,要是色素吸進布料,就洗不掉了。”
“麻煩你了。”
“沒事。”
外麵電話在響。
林曼星手上有洗衣液,讓邊朗去接。
是安琪打來的。
聽到邊朗的聲音,沒多少驚訝,說她和林勵陽都要值晚班,讓兩個孩子自己解決晚飯。
邊朗抬頭,外麵還在下雨,細細密密的雨絲粘在玻璃窗,似結了蛛網。
掛掉電話,他走到玄關換鞋,“林曼星,我去樓下超市買菜。”
林曼星猜到電話內容,“他們兩個都要很晚回來嗎?”
“是。”邊朗的傘撐在陽台滴水,他從傘架另外抽了一支傘,“你想吃什麽?”
林曼星搖頭,“外麵還下著雨呢,別出去了,叫外賣或者用家裏現成的材料做,不要特意跑一趟了,一會又把衣服弄濕。”
“同打一把傘,你矮,我的衣服才會濕。”
林曼星是家族裏最矮的,過年吃團圓飯,安琪總以她舉例,說她不喝牛奶才會長不高,以此來教育其他小朋友。
身高是個痛點,她下頜一揚,不滿地說:“有誌不在身高,無誌空長百米。是……是你狗眼看人低!”她擦幹手,推邊朗出門,“趕緊去買菜,去淋雨吧!”
林曼星處理完校服汙漬,丟進洗衣機裏,按下一鍵清洗。
去廚房掃了一圈,給邊朗發信息,說家裏有一些食材,讓他買個青菜就趕緊回來。
林曼星擼起袖子,先洗米下鍋,再切肉和青椒。
半小時後,青椒肉絲和番茄炒蛋出鍋,電飯煲也傳來蒸煮完成的提示音。
可邊朗還沒回來。
怎麽買個菜去那麽久啊!
不會出事了吧?
給他打電話,話筒裏的忙音嘟嘟嘟地響,林曼星的心砰砰砰地跳。
這時,門鈴響了。
林曼星開門,“怎麽去那麽久啊?還不接電話?”
“已經進小區了,就沒接。”
邊朗沒買青菜,直接去餐館打包回一份火爆大頭菜和四份甜湯,還有一個大蛋糕。
林曼星怔住,“為什麽買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
“林曼星,生日快樂。”
今天是九月三十日,是林曼星的出生日期,但不是她戶口本上的生日。
奶奶要求更改的。
她找算命的算過,十月六日出生的孩子能旺林家,安琪的預產期也在那附近,就商量著要在十月六日剖腹產。
可能是林曼星在肚子裏受到感召,要打破這種迷|信思想,比預產期提前一周出生。
沒想到,早出生也沒逃脫要興旺林家的責任。
生日是改過的,名字也是。
小學畢業登記學生信息要交戶口本複印件,班長瞥見林曼星有個‘林招弟’的曾用名,不由得感歎:“真是好傳統的名字呀。”
狗屁傳統,分明是糟粕!
還好外婆很明理,勸父母給她改了名字。
外婆說,每個孩子都是天賜的禮物,是獨一無二的小星星,希望她可以慢慢地長大。又怕名字帶慢會落後於人,就取了諧音‘曼’。
‘林招弟’隻使用了不到二十四小時,卻要永遠待在她的戶口本上,跟隨她一輩子。
林曼星知道這個名字的用意後,很抗拒這個名字,沒和人提起過。
那次被班長發現。
她好難過,放學一個人躲在小花園歎氣,不想回家,不想麵對爸媽。
安琪在市圖書館工作,屬事|業單位,計生抓得嚴,家裏注定隻會有她一個小孩。
為什麽還要取這樣的名字?
林曼星不能理解。
邊朗找過來,問她怎麽了?
心情不好,就想找人說話。
林曼星告訴邊朗這個小秘密。
以前家裏每年會給她過兩次生日,一次九月三十日,一次十月六日。後來,林勵陽嫌麻煩,就合並到十月六日過了。
漸漸的,這個家,好像沒人記得她的生日了。
隻記得這個會為林家帶來興旺的十月六日。
林曼星撇嘴,“是不是九月三十日很不好啊,為什麽他們這麽不喜歡這個日子啊?”
那天向來沉默寡言的邊朗跟她說了好多話。
他說,九月三十日是長假的開端,是一年裏大家最期盼的長假。
他說,林曼星過完生日可以玩七天,是老天都在想辦法為她慶生,讓她要開心。
然後他從車棚推出新買的自行車,說他到年齡可以騎車上路了。
林曼星隨口說了恭喜。
邊朗說:“以後我可以送你上下學,這樣就不用擠公交了。”
邊朗不熟悉路況,後麵還載人,沒走大路,從小道裏繞的,騎得很慢,花了比平時還長的時間到她家。
站在小區門口道別時,邊朗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會記得的’。
到這刻,林曼星才明白那句話的用意。
他是在承諾會記得她的生日。
並在每年的九月三十日為她送上驚喜。
林曼星掀開蛋糕盒,鋪滿草莓的奶油蛋糕上插了一個寫著‘林曼星,生日快樂’的白巧克力牌。
寫名字的蛋糕需要提前預定。
今天他會來她家不是臨時起意,是早就決定好的。
“邊朗。”
“嗯?”
“謝謝你還記得……”
邊朗插上‘16’的數字蠟燭。
先點蠟燭,後關燈,“林曼星,許願吧。”
林曼星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我希望……”
邊朗提醒:“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林曼星沒在意,繼續說:“我希望期中考後,我可以考進十七班,可以和丁詠珊一個宿舍!願望沒有很大,拜托一定要讓我實現呀!”
說罷,她低頭吹滅蠟燭,分出一塊蛋糕給邊朗,把上麵最大的一顆草莓分給他,“你不是別人,是知曉我秘密的好朋友,所以許願不用背著你。”
邊朗眯著眼,“對我沒秘密?”
“嗯!”林曼星點頭,回答得很肯定。
邊朗卻撇嘴,一臉的不相信。
林曼星急了,“真的!我什麽都告訴你了呢!”
邊朗放下蛋糕,“那我問你……”
“你問!”林曼星坐直,板著臉,嚴肅認真寫滿臉。
“你是喜歡周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