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近日的皮膚有些鬆弛,身體行動也發覺力不從心,喝多了按照左雲方子做出來的芡實粥,這些日子也想換換新口味。

“好久沒有全府一起用膳了,今日休沐,正好興學、遮年他們都在家,遣丫鬟告知聲,今日晚上一起正廳用膳。”老太太說話時眼睛非常亮,頭上黑發依舊濃密,簡單梳了個髻,和善慈祥的臉龐可以窺見她年輕時候的美麗端莊。

“是。”張媽笑眯眯道,“一想到又能見到雲姑娘,奴這心情又開心不少!”

“你就這麽喜歡雲丫頭?”老太太今日一件白色繡花,坐在院子前的椅子上,脖頸上難以見到皺紋,此時她正滿臉笑容。

“可不是嘛!”張媽這嘴一開始就停不下來,“若不是雲丫頭出身侯門,奴必問問她樂不樂意與奴兒子湊一湊,我全家定會善待她。隻是奴也隻能在夢裏想想,不敢隨意造次的。”

好在老太太就喜歡張媽愛叨叨的嘴,如此才不會在失去最心愛的兒子之後,日複一日地沉浸在痛苦之中,也打破了晚年餘生的無聊。

“這倒是,看得出來雲丫頭很有自己的主見,婚姻大事無須我們定奪,時機一到,她有喜歡的男子定會主動爭取的。”老太太笑道,“若到了最遲的年紀仍是沒有心儀的男子,我自會幫她物色一門最好的親事,還了當年昭華的恩情。”

一提到左雲死去的娘,一向笑眼眯眯的張媽都沉著臉。

當年謝昭華救下年輕的王妃夫人,也就是現在的老太太時,她也在馬車上。

她目睹了謝昭華以一己之力救下命在旦夕的老太太,山林中最毒最凶狠的蛇咬傷了老夫人右腿大腿根。

毒性蔓延得很快,老夫人不到一刻鍾便四肢麻木了。

他們人生地不熟,對山林的地勢和環境根本不熟悉,並不知曉附近的村莊在哪,又從何處尋郎中。

張媽隻能大喊救命,祈求偌大的山林,會有醫術高超的郎中聆聽到他們的呼聲,即使她知道希望渺茫。

但奇跡就這麽出現了,一個麵容清麗的女子騎著馬路過,聽見呼聲猛地拉住馬頭,調轉方向。

張媽此生從未見過如此灑脫瀟灑的女子,奔騰馬匹背上的謝昭華,是那麽明豔動人,隨風綻放。

她隨身攜帶了醫藥木箱,很快止住了蛇毒的蔓延。

謝昭華醫術精湛,短短的時間便分辨出了是何種類型的蛇咬傷,隻是解毒並非一時半會的事,她出於醫者仁心,不能放任不管。

簡單三兩言語交談之中,得知她乃謝家老太醫的孫女,兩家長輩都有見麵,隻是謝昭華從來不喜此等宴會閑聊,因而很少露麵。

意識恢複的老夫人邀請她隨自己回客棧,山林處處暗藏著威猛的野獸,康定王府出門有許多大漢跟隨在後,多保護一個女子完全不在話下。

而隻會行醫的弱女子若真遇上猛獸,可就束手無策了。

謝昭華再三權衡之下,終是不忍老夫人的蛇毒發作無人醫治,最後留了下來。

“可惜——”往事不可追,張媽一回憶,眼睛紅彤彤到不像話,“遇人不淑啊!”

如此灑脫的女子,世上再難尋第二位,竟讓左向明這浪**公子給毀了!

夏日已至,夏日的晚上無風,悶熱得令人難受。

左雲一襲淡粉色長裙,裙身上繡著白色雲紋,身上除了發髻上插著的白玉芍藥簪子,再無別的多餘修飾,

今晚得知全府一起用膳,她的心情是複雜的。

她自然願意多見見老夫人,她對自己寵愛有加,平日見不到幾次麵的王妃夫人也能敘一敘。

隻是,蕭家三兄弟齊齊上陣出現在飯桌上,她難以想象究竟會出現怎樣的修羅場……

左雲搖了搖頭,揮散腦海中的蕭遮年如狼似虎的強吻回憶畫麵。

“走吧,去喊左瑤。”左雲淡淡道,神情褪去恐懼,叫人瞧不出任何異樣。

東廂房到西廂房相隔有一定距離,左雲路過那座假山時,不由得渾身一震。

這裏,就是蕭遮年對她伸出魔爪的開始!

左雲加快腳步,沒再停留。

“左瑤起了沒。”左雲問向服侍左瑤的丫鬟。

“雲小姐——仍未。”丫鬟平日在背地裏對左雲趾高氣揚的,直呼其名,隻為和左瑤主子一起發泄罵人。

但真正在左雲麵前仍是不敢造次,畢竟王府老太太本身就是衝著左雲才將兩姐妹一起接到王府的。

隻要機靈點的,都不會與左雲對著幹。

“踹開你主子的門。”等了一刻鍾,左雲徹底沒了耐性。

眉頭緊鎖,十分不耐煩。

天氣本就悶熱,左瑤都到這時辰仍是未起床,真不怕給左家丟人!

左瑤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順帶著揉了幾下太陽穴,緊閉雙眼,努力克製。

旁邊左瑤的丫鬟猶豫不決,不敢動手。

左雲看出了她的怯懦,搖了搖頭,不再為難她。

就左瑤這破性格,用膝蓋想都知道往常對丫鬟的脾氣並不好,若是丫鬟動了手,回頭左瑤醒了,丫鬟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算了。

“銀玉,你給我踹。”左雲語氣到了最後極限,“門壞了,算我的。”

銀玉可毫不客氣,二小姐曾經多次欺負她家小姐,好不容易有了報複的機會。

她還故意加了助跑的,用盡此生最大的力氣,砰的一聲腿踹到門上,也不管平日堅持維持的淑女形象。

木門本就沒有鎖,一下受了力,一聲巨響下兩扇側門也就開了。

裏麵的左瑤驚醒,大叫了一聲。

“銀玉!?”左瑤氣得一下蹦得三尺高,臉上怒氣騰騰,“你好大的狗膽——”

“還不起床?再不踹門,想要王府上上下下等著你?”左雲語氣不善,“左瑤,休怪我沒提醒你,老夫人看似坐在靜安堂,但對你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你如今人在康定王府,走出去丟的是王府的臉!”

“喲!”左瑤陰陽怪氣道:“還沒嫁入王府,已經在替王府的聲譽擔心了!主子的架子先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