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從周承澤胸腔裏傳出, 蘇垚想跟著那個傻鴿子一塊兒飛走。

“別笑了,屋裏不隔音。”她拿起旁邊的抱枕捂到他臉上,起勢猛, 落下時卻保留了力氣, 她又恨自己心軟,拿開抱枕,最後一次問他,“你到底睡不睡?”

周承澤止住了笑, 怕真把人給逗急眼了。

“睡。”

“那你放開我。”

“就這樣睡。”

“這樣怎麽睡啊?”她壓在他身上。

“這樣洞房都洞得,睡覺怎麽就不能睡了。”他輕啄一下她的唇。

蘇垚徹底收了聲, 她認輸, 她早就該知道這個道理的,她不可能贏得了他, 最後的結果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區別就是砸得輕還是砸得重,所以何必負隅頑抗。

她把抱枕放到他胸前, 頭枕到抱枕上, “待會兒你身上麻了可別怨我。”她給他最後的忠告。

“不怨,太太幫我按摩就成。”他狹長的眼尾微微垂下, 看著她, 一派慵懶安閑的模樣。

蘇垚閉上眼睛, 拒絕再跟他說話。

周承澤輕拍著她的背, 像是在哄小朋友入睡。在這個極其別扭的姿勢中,蘇垚跟著他的節奏,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腦子也慢慢沉下來。

等她再睜開眼睛, **隻剩她一個人, 毯子蓋在她身上,窗外的傻鴿子不知道去了哪裏,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她這一覺,睡得可夠久的,人事皆不知。

蘇垚攏著頭發,往外走,看到外麵的場景,腳步緩了下來。暖黃的燈光下,兩人正圍著桌子摘豆角,馮宜初輕聲說著話,周承澤點頭應和著,偶爾還接兩句,馮宜初臉上的笑就沒有停下過。

蘇垚心頭微動,舉起手機,想把這一幕照下來,兩個人聽到響動同時轉頭,蘇垚按下快門,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馮宜初道,“你這孩子,可算醒了,再不醒就直接睡連夜了,晚飯也省下了。”

“是家裏的床太舒服了,我睡著了就舍不得起來。”蘇垚為自己找理由。

她的眼睛撞進了旁邊人的黑眸裏,那裏麵有戲謔,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睡的不是床,是他的人肉墊子,她斜他一眼,擦著他的眸子,落到旁邊的豆角上。

“媽,咱晚上吃排骨燜麵嗎?”

“是。”馮宜初笑著對周承澤說,“她從小就攙這一口,每次回來都得吃上一頓。”

周承澤說,“媽,那您教我怎麽做,我學學,回去做給她吃。”

馮宜初笑著拍了一下膝蓋,“好好好,媽教你,特別容易。”

蘇垚簡直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如果說哄丈母娘是一門功課的話,滿分一百分,她這位前老板自學成才,馬馬虎虎地答,也能輕鬆答個一百二十分。每一句話都能說到她媽心坎上,商人的秉性,話永遠說得漂亮,她回去要是能吃上一口他做的,她就改跟他姓。

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後備箱的東西回來,走的時候,她媽和小姨又給她準備了一後備箱的東西,還有一個滾圓的大西瓜。老人家的心態,哪兒的東西都沒有自己家裏的好吃,連西瓜都是自己家裏的甜。蘇垚推拒不能,隻能任她們往車裏裝,後備箱塞不下,後座也給裝上了。

車前車後圍了一群人,誰家的閨女領了女婿回來,兒子領了兒媳婦回來,這種消息在鄰裏鄰外傳播的本來就快,昨天那幫大爺大媽又把周承澤說得神乎奇乎,再加上樓下停的這輛車,哪怕再低調也有人能給搜出來。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犯酸的話就出來了,一位大媽開口,“蘇蘇媽,原本以為你們會和陳家結親,這陳家找了有錢人家的閨女,蘇蘇也轉頭找了個有錢的小夥子,你們這是比著來的哈。蘇垚也真是撞大運了,你這女婿可把陳家那個小夥子給比下去了。”

馮宜初一向和她不對付,這是過來給他們添堵來了,馮宜初氣得要死,懟人的話剛要出。周承澤轉身看了過去,他常年身居高位,就是不說話,身上也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那位大媽登時噤了聲,眼神往邊上開始躲閃。

周承澤笑了笑,神色和語氣溫和極了,就跟嘮家常一樣,“阿姨,結親這種事兒呢有的時候確實要靠撞大運,不過不是蘇垚撞大運,是我撞了大運才能娶到蘇垚,這麽好的姑娘,我千求萬求才求進的門,您這隨口一句的以為把她給惹不高興了,我哄不回來,回頭我可得上門找您說理去。”

周圍笑開來,有人問馮宜初這是要定下來了,是不是馬上就要吃到喜糖了?有人和周承澤搭話玩笑,她家住哪兒我知道,我跟你說。有人跟那位大媽說,我倒是從來沒有聽過蘇家要和陳家結親的事兒,不是你家閨女一直喜歡陳家那小子來著,你讓你閨女加把勁兒,回頭把陳家那位給比這下去。

蘇垚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這談判桌上的口才用來對付老太太,真是屈才了。

馮宜初應著大家的話,已經領完證了,明年秋天辦婚禮。眾人紛紛說著恭喜,到時候少不了要討杯喜酒,吃塊兒喜糖,沾沾喜氣。

馮宜初既高興可也有隱隱的擔心,高興的是,自家這個女婿拿得出手,說話辦事兒都妥帖,擔心的是,這種人城府也深,麵上雖然不顯,她怕剛才那幾句話他會吃了心,成為小兩口中間的刺。她有心想提醒蘇垚一句,可這種事兒越解釋越亂,本來沒有的事兒,一解釋,反倒是欲蓋彌彰。

回去的路上,還是周承澤開的車,他無話,她也懶得找話題,但是睡覺不合適,她又不想看手機,打開音響調了個台出來當背景音,看著窗外飛過的樹影發呆。

主持人的聲音低緩又輕柔,這個聲音很有辨識度,蘇垚越聽越覺得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可又一時想不起來。

“你覺不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蘇垚問駕駛座上的人。

原本直行的車晃了一下,周承澤調整方向盤,側頭探了一下她臉上的神色,也沒看出異樣來。

“沒聽過。”他回,“調一個別的台,這聲音聽得我犯困。”

電台到了結尾,“感謝您收聽節目,我是芮婷,我們明天見。”

蘇垚聽到名字突然想起她是誰了,朱芮婷,他曾經唯一的緋聞女友,溫柔又漂亮。

“哎,你們在沒在一起過呀?”蘇垚純屬好奇,也是閑得無聊。

周承澤輕咳一聲,“誰和誰們?”

“你和朱芮婷啊,有一段時間不是傳得很厲害,說她是你女朋友。聲音不記得,名字也不記得了?”她聲音裏有揶揄,“周總可真夠無情的。”他明明都記得,還在這兒和她裝。

周承澤手指輕敲著方向盤,輕笑一聲,裏麵透著涼颼颼的氣,“是,我是無情,商人最是冷情冷心,我和人家在沒在一起過,你作為我秘書你不清楚,我就和她吃過一頓飯,好多人在場,你也在,結果就被人拍了照片,還傳成女朋友,你不幫我解釋就算了,還跟著一塊兒起哄。一麵之緣的人,我記得她幹什麽。”他話一轉,“倒是蘇秘書,有情有義,心裏裝著舊人,也能電話常聯係,我應該像你學習。”

蘇垚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隻是沒明白他說的舊人是誰。她不過是提一句緋聞女友,他就急地跳腳,反咬她一口。

“你什麽意思?”

既然她不想挑明,周承澤也不想拆穿。

“你想的我是什麽意思,我就是什麽意思。”他最擅長雲裏霧裏地打太極。

蘇垚直起身子,“如果你說的舊人是陳晨?我和他-- ”

周承澤打斷他,他聽不得一個“她和他”,“不重要,蘇垚,緋聞女友也好,舊人也罷,這都是前塵往事,誰都會有一個過去。重要的是現在,現在你是周太太,我是你丈夫。我們結婚結得是倉促,可不代表我不看重這段婚姻,我也不希望你的態度是敷衍的,我要的是你的現在和將來,同樣,我的現在和將來也隻屬於你。你懂我的意思?”

蘇垚想說不懂,可他態度鄭重,對方是認真的,蘇垚也不想含糊,更何況,他對她的家人很好,真情假意她能分得清。

她目光直視前方,話說給身旁的人聽,“懂的,結婚對我來說又不是兒戲,其實我該謝謝你,讓我媽這麽高興,她這些年的心病就是我的婚事,這次見到你之後大概也就放心了。你的態度,我能看到,你了解我的,你認真,我當然會還你加倍的認真,不會隨便去糊弄誰,如果有一天,我們開始敷衍起對方了,那這段關係大概也就走到了盡頭,說實話,我不想這樣,畢竟誰結婚也不是奔著離婚去的。我們兩個雖然沒有感情基礎,”蘇垚頓了一下。

周承澤敲著方向盤的手緩了下來,隨後又恢複了原來的節奏。

“但是婚姻靠的是經營,如果你剛才說的話不是在演戲,我覺得我們應該能經營好。你…覺得呢?”她餘光往那邊晃了一下,又很快收回來。

周承澤看過來,“我什麽時候演過戲?”

蘇垚無語,“你在我媽麵前演得那一套一套的,把我媽唬得不行,還以為你對我情根深種呢。”

“為什麽你以為的不能是真的?”周承澤的手握緊方向盤,看著像是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