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畢業就是當了他的助理,算是他帶出來的人,六年的時間,為人做事的風格大半都學了他。其中一條她至今都還沒有學透,充其量隻能模仿個五成,就是任你內心再波濤湧動,外表看起來必須鎮定自若,八風不動。不過就算模仿個五分,也足以她應付大部分的狀況。但顯然不包括眼前這一幕。

她盡量穩住心神,“那應該是我走錯包廂了,我去拿一下我的包。”

周承澤側身放人進來,隨後掩上包廂的門,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漫不經心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足以讓她心驚膽落。

“你應該也沒有走錯,我媽給我打電話,說是要我和一位姓蘇的小姐相親。來相親的蘇小姐,是你,沒錯吧。”

他說的每一個字蘇垚都能聽懂,可加在一起是什麽意思,她是真的沒明白。她是來相親的沒錯,她也姓蘇,可她的相親對象為什麽會變成她老板,這件事肯定是哪裏出了錯誤。

“沒錯是…沒錯,可和我…相…相親的怎麽會是…周總您?”她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甚至還打起了結巴。

周承澤這幾年很少見自家秘書能慌成這樣,讓他想起了她剛進公司時的樣子。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怎麽,我不夠格和你相親?”

蘇垚忙搖頭,“哪能呢,是我不夠格和您相親。周總,肯定是哪兒出了錯,要不我們散了吧,這不是平白浪費您時間麽。”

周承澤冷眼看著她,沒作聲。

蘇垚心裏的慌又增加了幾分,硬著頭皮道,“要不,反正也是到飯點了,今天我請您吃飯,我跟了您這麽多年,還沒正式請您吃過一頓飯,正好借這個機會。”

周承澤聽完她的話,臉色有所緩解,輕哼一聲,“還算有良心。”

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抬下巴示意,“坐啊,傻站著做什麽,端茶送水也不用你。”

蘇垚想著反正也這樣了,既來之則安之,正好趁著這頓飯的時間,再和他談談辭職的事情。

她坐到了他的對麵,又覺得有些別扭,盡量小動作地移了移椅子,直到兩人坐的位置不再直直地麵對麵。

她剛到公司的前兩年,兩個人出差的時候,單獨一起吃過飯,那時她對他還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感,一頓飯下來吃得戰戰兢兢,能吃上一分飽就算不錯的。後來,她逐漸摸透了他的脾氣秉性,倒沒有之前那麽怕他了,但好像從某個時候開始,兩個人再沒有單獨一起出過差,如果他出差必須要帶她,肯定會有第三人在,因此兩個人也再沒有單獨一起吃過飯。

菜是他點的,正常的菜,正常兩個人的量,她心裏還挺感激他,知道體恤她們這種平頭百姓的不容易,沒有太造她的錢包。可她放心得太早,他合上菜單後,點的那瓶酒讓她眼睛都直了。這是要讓她把自己抵押給餐廳的節奏。

周承澤餘光裏看到她欲言又止來回蠕動的嘴角,懶洋洋地靠到椅背上,“心疼了?”

可不嗎,一瓶酒就要砸出去她一個月的工資了,雖然她是在帶薪休假吧,可那也是他讓的啊,又不是她要求的。她上午看上了一處各方麵還算滿意的店麵,奈何租金超出她的預算很多,她正準備緊巴巴的過日子呢,這可好,還沒開始緊呢,又要出去一大筆錢,還是莫名其妙地出去的,她相親怎麽會相到他。

擺出一個幹巴巴的笑臉給他,“哪兒能呢,請您吃飯自然得您滿意了。”

言下之意是有人滿意自然就有人不滿意。

周承澤不理她的小心思,眼睛掃過她精致的妝容,心裏掠過一抹異樣,“我是你第幾個?”

“恩?”她沒聽懂他的意思,茫然地抬起頭看向他,一縷黑發滑落至臉頰,隨著她的動作,顫了幾顫。

他拿熱毛巾揩手,“我是你見的第幾個相親對象?”

“好幾個了吧,我也記不太清。”她說得語義模糊,和自己老板談論相親對象的問題,怎麽看這個場景也是奇怪的。

“沒有滿意的?”

她心不在焉地搪塞,“就…我滿意人家,人家也不一定會滿意我。相親這種事很難的,雙方都看對眼。”

“那你二十九歲之前要結成婚這件事豈不是會落空。”

蘇垚不服,微微抬起下巴,“離我二十九歲生日還有大半年呢,興許我後麵就相成一個,馬上就領證結婚了呢。”

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許驚訝,“你會閃婚?”

“我不排斥。”

蘇垚認同婚姻其實就是一場冒險這句話,所以她對閃婚持開放的態度,更何況有安和那樣成功的例子在前。

服務員敲門進來開始上菜,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蘇垚趁機拿起手機,問安和知不知道今晚和她相親的人是誰。周承澤隔著服務員看著她的側臉若有所思。

安和回得很快,【不知道啊,一直沒給過我名字來,是我婆婆在她那個老年模特班裏認識的一位好姐妹家的兒子,據說人長得很帥。怎麽了,不順利?】

【沒有,等晚點再和你說。】蘇垚飛快地打著字。

她覺得這事兒越來越玄幻,安和是給過對方她的名字和照片的,董事長夫人,她們一個月至少會見一次麵。所以如果她知道相親的人是她,為什麽還要安排這次相親。她費解極了。

蘇垚收起手機抬頭,服務員正好把那瓶酒放下,她看著那瓶酒,心開始滴血。這些年不是沒喝過那些貴到讓人咂舌的酒,可她那都是跟著參加商務活動或者宴會,蹭免費的喝,這次是花自己的錢,在本質上都不一樣。

她示意服務員繼續給她倒,這麽貴的酒,多喝一點就是掙回一點兒。

周承澤看著馬上要滿的酒杯,眼裏蓄了笑,無論她再怎麽變,這個摳門的毛病還是跟原來一樣。

他手指輕叩桌子兩下,讓服務員停下。

“這個酒後勁可大。”他好心提醒。

蘇垚心裏腹誹,後勁大你還點,合著不是花你的錢。麵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這不是今晚請周總您吃飯高興。”

周承澤看著她嘴邊的梨渦,知道她在心裏肯定沒說他好話。他沒接她的話,包廂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蘇垚沒再管他,自顧自地抿了一口酒,柔和醇香的**順著喉嚨緩緩流入胃裏,她禁不住眯上了眼睛,怎麽說呢,一分錢一分貨這句話真是人間真理。

她現在這個樣子,比平常在他麵前要放鬆太多。

“吃點菜再喝,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他拿公筷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盤子裏,她神色一僵,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欠妥。他輕咳一聲,想往回找補,目光定在她被酒浸得瑩潤的紅唇。

他放下筷子,“你很想結婚?”很認真的語氣。

蘇垚看他一眼,然後低頭胡亂地扒拉著自己盤子裏的菜,沉默半響,點了點頭,“恩。”

她從小沒有爸爸,每當看到別的小朋友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時,心裏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可她又不能讓她媽知道這種羨慕,隻能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想象自己如果有爸爸會是怎樣的。

她對一個完整的家庭有一種很深的渴望,前些年疲於掙錢還債,她不敢也不能想這件事,現在的話,如果可以,她想盡快步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蘇垚為了掩飾自己突然上來的情緒,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周承澤沒有錯過她微紅的眼角,他沉吟片刻,開口,“你覺得我怎麽樣?作為你的相親對象,滿意還是不滿意?”

蘇垚嘴裏的酒咕咚一下咽了下去,澀然的酒意衝上鼻頭直至腦門,她咳得驚天動地,半響才緩過來。沒有接他遞過來的紙,自己伸手去抽了兩張,擦了擦眼角咳出的淚,“周總,您可太會開玩笑了。”

周承澤似笑非笑,“你見我什麽時候開過玩笑。”

蘇垚有些傻眼,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應對,他什麽意思啊。

“你說你不排斥閃婚,那與其找一個陌生人閃,不如找一個知根知底的人閃,你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我的工作家庭,甚至收入四處產業,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你完全不用擔心被騙,你找一個陌生人,萬一遇到的是個人麵獸心的偽君子,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他不急不緩地循循善誘著,是談判時特有的姿態,隻是語氣比談判的時候要更溫和些。

蘇垚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她有一刻懷疑自己可能是在做夢,從在走廊裏遇到他開始,今天整個事情發展的走向就開始不對。

“不是…” 她不是半天也沒有說出不是的下一句是什麽。

“我年紀也到這兒了,我不是不婚主義者,家裏也一直在催結婚的事情,我不想把時間整天浪費在和誰相親這件事上。在工作上,我們能很好的適應彼此,我想我們在一起生活的話,也會很快很好的適應對方。”周承澤視線不離她左右,說出的話每一句都讓蘇垚心驚肉跳。

結婚,他和她?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