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裏再熱的風, 也吹不暖一顆冷透的心,空氣凝結成冰的車內是兩個人的靜默無語,蘇垚忍著嗓子裏的癢意, 可忍不住一個接一個的噴嚏, 她很少生病,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感冒。

她低頭無聲苦笑,真的是在不該軟弱的時候軟弱。

車停在車庫內,她猶豫了幾秒, 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駕駛座的門沒有打開,車重新倒出去, 轟的一聲, 車影消失在拐角處,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往那個方向追了兩步。就算要走, 也是她走,不是他。

蘇垚沒有上樓,跟著地上標注的箭頭駛離方向, 又重新回到了雨中。下雨的天氣, 打車很難,大概是她今天運氣格外好, 一出去正好有一輛出租車停下, 裏麵的人開門下車, 她坐進車裏。司機問她去哪兒, 她有些愣神,她能去哪裏,在這樣的瓢潑大雨裏。最後她給司機說了雲河苑的地址。現在唯一的慶幸是, 那個房子沒有退租, 不然她今晚隻能去睡花店了。

周承澤打開門, 空****的房間裏,隻有對麵樓隔著雨幕打進來的影影綽綽的燈光,他打開所有的燈,大步朝裏走去,鞋底的雨水在地板上留下濕漉漉的印記,他去了臥室,浴室,每間房,甚至露台都尋了一個遍,也沒找到半個人影。

周承澤把藥扔到沙發上,掏出手機,隨後又把手機大力甩到沙發上,她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裏,想要離開他。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生病了,蘇垚這一次感冒有一種病來如山倒的趨勢,已經快要兩個星期,沒有好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嚴重。但她沒有難受的時間,忙碌應該是治病的最佳藥方,她戴著兩層口罩穿梭在花店裏,偶爾抽個時間到後麵的休息間猛灌幾口熱水。

朱小雨說,蘇蘇姐,你得去醫院,打針或者吃藥,硬抗是不行的。

她也知道,可始終沒有下定決心去醫院,她心裏壓著太多的事情,大姨媽已經推遲兩周,起初她沒有注意到,前天早晨,胃裏一陣一陣往上犯著惡心,她以為是感冒太嚴重了才這樣,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後,才猛然驚覺了什麽。措施一直是他在做,每次他都不會忘記,除了那次在小貨車裏,印象中他沒有弄到裏麵,可那一晚太過羞恥混亂,也有可能是發生了什麽她不記得。

如果真的是懷孕的話,她開業那天還喝了酒,雖然不多,但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而且現在這種情況,在他們要分開的時候,如果有了孩子,他們要怎麽辦,他們從來沒有談論過小朋友的事情,他應該也不喜歡小朋友。

她一直在往後推上醫院的時間,甚至連去藥店買個驗孕棒都不敢,像一個縮頭烏龜,好像隻要她不去驗證這件事,這件事就永遠不會發生。

她和他自從那晚之後,也徹底沒了聯係,一座城市太大了,有些人和事不用刻意避開,沒了交集之後便再也不會遇到。

蘇垚是在一個下雨的早晨去的醫院,她昨晚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從夢中驚醒之後,緩了好久心髒還在狂跳,可再也沒有誰可以讓她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在電話那頭對著她說一句好夢。她這些天不是沒有…期待過,他的電話或者信息。

其實不該有期待的,對別人的期待比鏡中花水中月還不如。

從醫院出來已經快要中午,手裏捏著的單子皺得不成樣子。她坐在出租車的後座,把單子一點點展平,拿出手機,手指在那個號碼上方停留了好久才按下去。

沒有盡頭的嘀聲通過無線電波傳到她耳朵裏,在她以為電話會自動掛斷的時候,那邊傳來一聲, “喂”。

蘇垚抬眼看向窗外,緩了幾秒發緊的嗓子才開口,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一談。”

那邊的背景音嘈雜又混亂,蘇垚把手機移開了一點,隨後又重新貼回到了耳朵上。

“我現在很忙。”他應該是喝了酒,聲音有些飄,可也掩蓋不住其中的冷。

蘇垚看著紙上的那個光點, “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過了今天,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勇氣和他談。

“月華閣三零七包廂。”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她現在的地方距離月華閣不遠,司機拐一個彎就到了門口,她在讓司機走和開門之間徘徊,最終打開了車門。雨已經停了,地上潮濕一片,空氣裏有一種秋天特有的蕭瑟和冷意,她裹緊身上的衣服走進月華閣,服務員迎上來,問她有沒有預約。

在她說要到三零七包廂時,服務員臉上多了些鄭重和小心,在前麵帶路領著她到包廂門口,服務員剛要敲門,她給止住了。

她打電話給他, “我到了,你可以出來嗎?”

回答她的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她在走廊裏等了很長時間,在路過的服務員第三次問需不需要幫助時,包廂的門打開了。他從裏麵走出來,領帶歪歪扭扭地係著,臉上的蒼白和耳根的紅形成鮮明的對比。

蘇垚聞不得他身上的酒氣,胃裏在往上泛著酸水,從早晨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就算吐也吐不出什麽來。她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可縈繞在鼻尖的味道消散不去。

周承澤看著她不斷後退的腳步,嘴角揚起了嘲諷,他靠在走廊的牆上,從煙盒裏抖出一隻煙來叼在嘴裏,沒有不點燃, “不是要談嗎,談什麽,離婚協議還是什麽時候去民政局?”

她看著他的眼睛,背在身後的手裏攥著那張紙, “周…承澤,我--”我懷孕了,她想說。

可他臉上譏嘲太盛,她嘴張了幾次,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承澤,你在外麵做什麽?”

從走廊那邊走來一位風姿綽約的美人,蘇垚先識出了聲音,後認出了人,是朱芮婷,他曾經那位緋聞女友。

周承澤道, “談點兒事情。”

朱芮婷眼睛掃過她,衝她微微頷首,隨後又對周承澤說, “那你快點兒,剛才的話還沒說完,我等你。”眼波流轉間,情意藏都藏不住。

“很快就回。”周承澤回她的話,應該也在回她的意。

蘇垚看著朱芮婷的背影,自然又親昵的語氣,和她不一樣,她到現在都叫不來一句“承澤”,一直都是連名帶姓叫他,就算叫“周承澤”,她都是生硬中帶著一些別扭。

周承澤直起身子,漫不經心的語氣, “你著急的話,就去擬離婚協議,擬好後交給崔律師,再定個時間,我們去民政局把證領了。”

蘇垚點頭, “好,我盡快發給崔律。”紙被她捏成一團,她臉上隻剩冷漠, “耽誤你時間了。”

她轉身往外走去,差點碰到迎麵走過來的服務員,身後的人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一邊,她想掙開,但是他力氣太大了。

“鬆手。”她麵對著牆,對他說。

周承澤走近一步, “你轉身。”

蘇垚頭抵著牆, “你快回去吧。”有人在等著你呢。

周承澤過來掰她的肩膀,蘇垚不想回頭,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她聲音裏帶上了哀求, “周承澤,你走,好不好?”

她不想讓他見到這樣的她,她不該來找他的,甚至不該結這場婚,她該找一個陌生人的,不會有太深的感情,就不會有太多無謂的期待,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那種生活可能也是一種幸福。而不是抱著一個虛幻的夢,妄想著和他有一個美滿的結局,現在夢醒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她不想在這裏哭,不想當著他的麵,不想被路過的人看,可他就是不放開她。兩個人做著無聲的拉扯,她手裏的紙團在拉扯的過程掉落在地上。蘇垚著急去撿,身後的人已經先她一步彎腰。

那張紙她不要了,蘇垚掙開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她,她知道,可臉上的淚抹不盡。

她內心嗤自己,蘇垚,你可真夠矯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