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垚很想逃離這裏,可她完全僵在了座位上,“但是,我們不一樣…”她反駁他,結婚和結婚,是不一樣的,就算沒有人告訴她,她也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是不排斥閃婚,可她也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性,從小生活環境的不同,決定了他們的三觀都是不一樣的。在工作上,他們是有一個很好的相處模式,那是因為他是她老板,他付給她薪水,所以她會在大部分的時間,無條件地配合他的想法和行為,但是婚姻生活是不一樣的,在婚姻裏,他們是平等的兩個個體,不是誰完全服從於誰。

她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

她斟酌著小心翼翼地開口,“周總,您如果想要結婚的話,身邊應該有大把的人選。我們…不合適。”

“你覺得我們哪兒不合適。”

“各個方麵。”她完全拒絕再談下去。

“一個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陌生的相親對象,就能和你各方麵都合適了?”

“我們可以磨合。”蘇垚含糊反駁。

他問,“那你和我為什麽不可以磨合?”

“不一樣。”她還是這個答案。

他不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但既然她堅持,他不想強人所難,感情不是可以強人所難的,更何況是婚姻,他已經有他父母的前車之鑒,並不想再去重蹈覆徹。

包廂裏陷入無邊的沉寂,但誰也沒有開口說離開,蘇垚手邊那滿滿的一杯酒快要見了底,她幹脆端起來一飲而盡,最後把杯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為什麽是我?你應該不知道今天的相親對象是我,你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個相親局,那今天你見到的人是誰,都會和她說結婚的事情嗎?”她下巴抵著酒杯的邊沿,臉上起了微醺的紅潮。

周承澤眉頭皺起,當然不是,她把他當什麽。

他話還沒出口,她倏地抬起頭,盈盈的目光望著他,讓人無所遁形。

“好,我們結婚。”她聲音雖輕,但是沒有遲疑。

在任何場麵都能沉著鎮定的周承澤,第一次被這樣的峰回路轉給弄得心跳錯了節拍,在她說出結婚那兩個字的時候。

“但是,我有三個條件。”

“你說。”

“第一,還是之前那個問題,我想要辭職,如果我們結婚,公私還是分明一些的好。吳淇和馮旭他們兩個可以的,你隻要肯給他們多一些時間和耐心。”

周承澤點頭,“可以。”

蘇垚繼續,“第二,我們可不可以不辦婚禮,”她頓了一下,“或者說我們可不可以不對外公開?”

她不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人,婚禮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的選擇,如果結婚對象是他的話,她選擇不辦。

周承澤沉吟片刻,“婚禮可以暫時不辦,但是我們結婚這件事,至少要知會兩家的親朋。”

“恩。”很公平的要求。

“第三是什麽?”他問。

“第三是,在婚姻期間,我們的關係是一對一的,如果婚姻走到盡頭要分開的話,我希望留給對方最起碼的體麵和尊重。”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我同意。”

“你也可以提你的要求,這個是相互的。” 蘇垚腰背微微塌陷下來,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耗費了全部的力氣。

周承澤笑她這個樣子,“我教你的可不是這樣的,談判談到最關鍵的時候,要聽對方的要求了,你氣先泄掉了。”

“我們是在談判嗎?”她仰著頭反問他。

周承澤一愣,隨即失笑,“不是。”

她盈著一雙杏眼,等著他提要求。

周承澤喉結微動,“我的要求隻有一個,我們就做一對正常的夫妻,不分房不分床,對彼此有基本夫妻權力和義務的要求。”

她能懂他話裏和目光裏的深意。

“好。”這沒什麽不能同意的,她要結的又不是假婚。

“那我們明天去領證?”他眸色染上了淺淺的笑意。

“明天?會不會太急。”蘇垚遲疑。

“既然是已經決定的事情,早晚都要領,那就沒有拖的必要了,喜事兒都是趕早不趕晚。” 周承澤給她杯裏續了些酒,“我明天上午去接你?”

蘇垚在他遞過來的目光裏點下了頭,隨即又很快地搖頭。周承澤臉色微變。

“不用你去接,我自己去就好了。”她還一時接受不了兩個人身份的轉變。

“蘇垚,棋落要無悔。”周承澤端起酒杯,“慶祝我們達成初步的結婚協議。”

蘇垚避開兩人相交的目光,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可以悔的,在明天去民政局之前你都可以反悔,沒準待會兒出了餐廳你就會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所以,明天你不出現也可以。但是,我辭職的事情,你剛剛是同意了的,這個你不能反悔。”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麽不想在我身邊工作。”她一而再地提起這件事情,可見對他這個當老板的有諸多不滿,才會這樣堅定又迫不及待地想逃離。

暖黃的燈光下,他的眼裏似乎有失意之色,蘇垚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失意這個詞怎麽會出現在他身上。

“不是,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想換一個環境。”她寬他的心。

她語氣敷衍到他都懶得拆穿她,不過現在這個問題不重要。

“我不會反悔,明天九點,城西的民政局。”雖然今晚的一切都在計劃之外,但他還沒有做過什麽會後悔的事情。

蘇垚意味不明地笑笑,衝他舉舉酒杯,往自己嘴邊送去。

“抿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你今晚已經喝了太多。”周承澤看她又要一杯到底,伸手奪了她的杯子。

“不用擔心,你知道的,我酒量還算可以。”

說是酒量還可以的人,第二天醒來,頭跟要裂開一樣,蘇垚用手緩緩地揉著自己的額,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她上了他的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怎麽上的樓上的床完全都不記得,他說的那句話沒錯,這酒確實後勁很大,上一次有這種斷片兒的情況,還是在幾年前。

枕邊的手機在嗡嗡作響,是安和,蘇垚接起來。

“喂。”嗓子是宿醉的啞。

手機那頭瞬間安靜下來。蘇垚側頭看了一下手機,還在通話中,“安和,怎麽了?”

過了幾秒鍾,安和曖昧的聲音傳過來,“你嗓子啞成這樣,昨晚不會是酒後亂性了吧?”

“沒有,隻是喝了些酒。”

“那看來聊得還不錯,都喝酒了,人怎麽樣,你覺得有沒有戲?”安和很興奮。

“恩,還可以。安和,我--”

蘇垚不知道要怎麽跟安和說。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覺得有些奇怪,和安和約了晚上吃飯再聊,然後硬撐著起身下了床。

客廳裏,一個身影背著光,抬頭看過來,“醒了?”他嘴角是深深淺淺的笑。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著實錯愕。

她家的客廳本就窄小,他又生得高大魁梧,這個小小的客廳顯得更加的狹窄。

周承澤一邊係著襯衫的袖扣,一邊朝她走過來,“你昨晚抱著我不讓我走。”

他前進,她後退,說話還帶上了結巴,“胡…說。”

“要不要聽錄音?”他作勢要去拿手機。

“不要!”她很快地截住他,安和是說過她真喝多的時候,就愛亂抱人,萬一她昨晚也那麽做了,那可太丟人了。

“那你昨晚睡哪兒?”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周承澤下巴點了點那個沙發,“睡得我全身都疼。”

那賴得了誰,誰讓你放著自己的豪宅大床不回,非要擠在她這裏的沙發上睡。蘇垚雖然沒說話,但是用眼神表達了一切。

周承澤無奈歎氣,他在那張單人**當了人半夜的抱枕,又被她一腳踹下了床,最後隻能窩在這個小沙發湊合幾個小時,現在還要被人用看壞人的眼神打量,他圖什麽。

“去洗漱,吃完飯我們直接去民政局,我十點還有個會。”他看了一下手表。

蘇垚站在原地沒有動。

“怎麽,是不記得了,還是後悔了?”他目光緊鎖著他。

蘇垚不自在地撫了撫頭發,“真的要去領?”語氣裏有不確定,這是臨門一腳想要往回縮的意思。

“不然呢。”他聲音轉冷。

“哦,沒事兒,我就是想再確認一下。”

他一冷臉,她就習慣往後縮,這是當秘書養成的習慣,蘇垚覺得很不好,可她一時半會兒應該也改不回來。

說是九點要到民政局,最後真的是九點到的,很平常的一個日子,又是頂門,他們是開張的第一對。

她家的戶口本一直是放在她這裏,他的戶口本早晨讓人送衣服過來的時候一塊兒拿了過來。

鋼戳啪啪響起落下,蘇垚跟著全身都一凜,不用誰說,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是瘋了,才會做了這樣瘋狂的一個決定。

從民政局出來,原本清亮的天氣攏過來一片烏雲,看起來像是要下雨。周承澤的手機電話一直不斷,他直接靜了音,回身去看在後麵磨蹭的人。

“你回家?”

她點頭。

“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不是十點還有會,我打車就好。”她已經打開了打車軟件。

他伸手蓋住她的手機,順勢握住她的手腕,“我送你,耽誤不了多長時間,會議推到了下午。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是強勢的,工作上是,生活上也是,從他拉人的動作中就可以看出,不是虛虛晃晃地握,是實實在在地拉,他的熱和她的涼緊貼在一起,在這一刻,她才有了實感,他們結婚了,他們不再是一左一右的兩個單獨的個體,從今天開始,他們要從屬於對方,無論是心還是身。

其實,僅僅是因為領了一個證件,好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比如說她現在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而他坐在了駕駛座。早晨在停車場,她習慣往駕駛座那邊走,被他半道給拽了回來。之前,有司機開車的時候,她坐副駕駛,他坐後座。偶爾司機不在,她會負責開車,他坐後座。她從來沒有想過兩人這樣並排坐在一起是什麽樣的感覺。

是尷尬的,也是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