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垚收回手機屏幕上的手,對走進來的人說,“回來了。”

周承澤看她,“在做什麽?”

“我想熬點粥,你…吃了嗎?”

“有沒有我的份?”

“有,就是我才剛開始做,還得等會兒才能吃。”

“不急,反正是晚上的時間,我幫你打下手?”他一步步走近。

兩個人的對話太過家常,如平常夫妻一般,蘇垚控製住自己想要後退的衝動,硬挺在原地,“不用,很簡單。”

“要不要讓珊姐以後過來做飯?”他問。

珊姐隻負責家裏的衛生清潔,偶爾應他的要求一周過來做一兩次飯,他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在。

“不用吧,兩個人的飯,沒那麽麻煩。” 她也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在。

她往廚房裏走,他既然回來了,一個菜肯定不夠,蘇垚打開冰箱,剛才說沒那麽麻煩,現在才發現多做一個人的飯這件事也沒那麽簡單。

她轉身的時候,撞到了後麵的人,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他的懷裏,他一直跟著她,她內心太過惶惶,都沒有發現。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等做好了我叫你。”

廚房裏多了一個人的呼吸,再大的空間也覺得窄小。她的眼睛徘徊在他四周,始終不肯落在他的身上,周承澤能看出她的不自在。

“那我先去衝個澡?”

“嗯嗯。”

她連連點頭的樣子像是恨不得他下一秒就消失在她麵前,他嘴角帶上隱隱的笑意,手抬起,停在半空,最終又放了下去。

人終於走了,蘇垚挺直的腰背才稍微鬆懈下來,她覺得自己這樣下去不行,她現在這個狀態完全回到了剛做他助理的第一年的那個樣子,看到他整個人就開始繃直和緊張,她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控製,一直到第二年下半年才稍微好一些。

難道她適應這個新的身份也要再用兩年的時間,說實話,她都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走到兩年的時間。

蘇垚又歎了一口氣,歎完才發覺,自己這兩天歎氣有點多。她強打起精神來開始做飯,其實做飯這對她來說不算太難,她喜歡做飯,心情好時,會好好做一頓飯獎勵一下自己,心情不好時,也會好好做一頓飯,算是發泄,當用心做的飯菜擺上桌時,低落的情緒也能稍微振作一些。

周承澤洗澡出來,兩個菜已經上了桌,他輕輕挑眉,沒有想到她動作這麽快。蘇垚做的是最家常的菜,一個涼拌木耳,一個白灼生菜,她覺得有些素,又做了一個耗油牛柳。兩個人三個菜應該已經足夠。

“有什麽是我能做的?”

他站在廚房門口,黑色的運動褲,白色的T恤,微微濕潤的頭發有些淩亂,蘇垚轉身回看到就是這樣一個周承澤,是他最居家也最沒有攻擊性的一麵,她那顆一直緊繃的心突然就緩和下來。

“盛粥,擺碗筷。”她開始很自然地安排他。

周承澤應好,卻站在原地不動,蘇垚以為怎麽了,側頭用眼神問他。周承澤難得神色有些窘,“碗在哪裏?”好像她是主人,他是客人一樣。

蘇垚炒菜的鏟子微頓,他之前怕是一年都不會進一次廚房,她指著旁邊的櫃子,“在這裏。”

周承澤道,“下次就知道了。”

蘇垚點頭說是,隻是頭點得頗為敷衍,不信的意思明顯。周承澤被她這個態度給氣笑了,可也無法反駁,他說,“以後飯後收拾的活兒我來。”

蘇垚看他一眼,“當然得你來,我做飯的話,你就洗碗。如果你做飯的話,那我就收拾。家務活兒得均攤。”聲音雖小但是理直氣壯。

他們兩個既然都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在,那有些事自然要他們共同承擔。雖然她想象不到他穿著圍裙刷碗是什麽樣子。

周承澤微微頷首表示讚同,“太太說得有理,夫妻理應如此。”

他的主語加重了語氣,聲音暗啞中帶著些磁性,說完話端著兩碗粥施施然地走了出去,餘音回**在她耳邊。蘇垚使勁揪了幾下自己耳朵,忍過那陣癢意。

兩個人的飯桌,很安靜,她其實不習慣這種安靜。她自己吃飯時會放開電視,看或者不看,會有個聲音陪著自己。她和她媽一起吃飯時,兩個人之間會有聊不完的話。她喜歡吃飯的時候熱鬧一點,好像那才有家的感覺。

可和他之間聊什麽,今天他做了什麽?他每天的工作流程她都一清二楚,也沒什麽好聊的。索性就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安靜到底。

“很好吃。”對麵的人突然開口。

蘇垚微微睜大眼睛,沒聽清他在說什麽,“恩?”

“菜很好吃,你廚藝很好。”他又說了一遍。

蘇垚的毛病,誰要是當麵誇她,她會難為情,“哦。就…瞎做,照著食譜,誰都可以做出來,網上教做菜的視頻一大堆。”

“那下次我試試看。”

蘇垚被米飯嗆住了,咳嗽了兩聲,他做飯?她都懷疑他能不能分清生抽和老抽的區別。

“恩,可以,你加油。”一本正經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期待來。

周承澤喝了一口粥,慢悠悠道,“我加油,你也要加油。”

蘇垚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有你這麽個現成的大師傅在這兒,我還看什麽網上的視頻。你教我,我能不能做好,全靠你這個老師教不教的好。”

蘇垚聽明白了,所以說商人商人,無奸不商,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又讓她漲了一層見識。

“我當老師可以,不過你得先交學費。”

周承澤笑,“同意,完全公平的交易。”

原本針掉的安靜,由他開啟話題,兩人又圍著學費是什麽的問題來回爭了兩次嘴,不知不覺中,三盤菜和一鍋的砂鍋粥都清個幹淨,一頓飯也接近了尾聲,蘇垚竟吃出了幾分意猶未盡,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她能看出他在緩著她的不自在,她感念他這份熨帖。

她抽出兩張餐巾紙,沾了沾嘴。

“周末回家的事情,我和我媽說了。”這些話她在嘴邊倒了好久,想著什麽時候說出來合適,在餐桌上說,總比回到**說要好。

“我隻說是帶…男朋友回家,如果跟她說已經領完證的話,我怕她接受不了,這次先上門,等過一陣再說領證的事情,給她一個緩衝的時間。”

她說話的時候,垂著的睫毛跟著她的節奏一顫一顫的,說到最後抬眼看向他,用眼神在問他好不好。

隔著餐桌,周承澤的手伸過去,碰了一下她的睫毛,又很快收回。

“眼睛上有東西。”他伸出手指給她看,上麵有一根白色的絨毛。

蘇垚微僵的頭動了動,“謝謝。”

“小六說開車到你家大概三個多小時,我們七點出發,在中午之前能到。”周承澤不應她那聲謝,接著說回家的事情。

“恩,行。”

之前有一年年底,她跟著他趕一個項目,到大年三十兒下午才結束,最後他讓小六直接開車送她回的老家。

那這件事就算定下來,蘇垚見他也停下筷子,便起身想要收拾。

“你不用動,待會兒我收拾。你先坐一下,我有話說。”

說讓她坐的人,自己卻起身離開了。蘇垚一邊把碗筷摞起來,一邊等他。

周承澤手裏拿著什麽東西走到她身邊,遞給她。是一張銀行卡。

“密碼是六個一,日常開銷從這裏走。”

蘇垚頓了幾秒接過那張卡。周承澤眼裏的笑意加深,他本以為說服她接受會不容易。

“我每個月也會打一筆錢進去。”蘇垚握住那張卡,她沒理由不接,日常開銷當然要兩個人共同承擔,更何況她現在窮得叮當響。

周承澤無奈,“蘇垚,在夫妻關係裏,太太花丈夫的錢是天經地義的。”

蘇垚起身,原本一坐一站,兩個人有一定的距離,她一起身,兩個人距離突然地拉近,是她沒想到的,她的額頭擦過他的下頜,她匆忙後退一步。

“你說過的,我怎麽舒服怎麽來,這樣對我來說是最舒服的。你快收拾吧,我要去洗澡了。”她拒絕再說下去,轉身離開。

周承澤看著隨著她的走動一翹一翹的高馬尾,拿指腹刮了刮眉毛,算了,隨她去吧,她是什麽性子,又不是這一兩天才知道的。

蘇垚洗澡出來,他人還沒回臥室,該不會是那幾個碗還沒有刷完,這都要過去一個小時了。

她出去尋人,兩人在走廊相遇,他拿紙巾擦著手走過來,“洗好了。”

還真是洗了一個小時,蘇垚想下次有機會要參觀一下他是怎麽洗的,該不會是把整個廚房都洗了一遍吧。

“你先睡,我還有份文件要看。”他擰開旁邊書房的門。

“哦,好,那我去睡了,你…也不要太晚。”她如機器人一般,一個轉身的動作分成了四次。

“蘇垚。”他叫住她。

“恩?”她聲音回他,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

他說,“晚安。”

他不要她的回應,說完便進了書房。長長的走廊裏,隻剩她一個人的影子。

她曾期待過的,有人在入睡前和她道一句晚安。他昨晚說過,今晚也說過。

可她知道,期待不該放在別人身上的,這是她這麽多年來得到的一個深刻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