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午休時間,搞了小半天年終企劃的我終於忙裏偷閑,趴在桌上點開了我第二摯愛的摸魚遊戲蜘蛛紙牌。

這遊戲好就好在百玩不膩,流程短,老板推門進來時可以立即關閉窗口,即使遊戲中斷也不叫人心疼。

堪比我第一摯愛的必備殺時間手機遊戲《悲傷消消樂》。

我與紅桃色牌激戰正酣時,李宵鳴推開門走了進來,他雙臂托著一個粉紅的禮物盒,盒子大約有半臂高,白金色的絲帶耷拉在他白皙的手背上,隨著走動不斷地打顫。

我隱隱約約聽見了盒子裏重物滾動骨碌碌的響聲。

李宵鳴,我的合租室友兼同事,一個公認的辦公室甜心——我知道,甜心這個詞裝在男人身上並不合適,但李宵鳴他那張臉蛋實在是太具有魅惑性了。

李宵鳴長得相當漂亮,漂亮的快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他天生沒有胡須,如果不是平坦的胸脯和手臂上分明的肌肉,我都會懷疑自己的同居人是個高挑健壯些的女生。

難得的是他的美貌天生不具備攻擊性,因此很難引嫉妒上身,李宵鳴平時和別人相處得很好,不論男女,包括我在內的同事都很喜歡他。

李宵鳴下樓取快遞時順路就將同事們的都拿了,甫一進門,我就看到他正抱著禮物盒兼禮物盒上摞齊的四五個快遞,臉不紅氣不喘地往我辦公桌前衝。

一個同事看見他手裏粉嫩的禮物盒,打趣道:“小明,又有追求者來送禮啦?”

畢竟李宵鳴每天收到的禮物比我一年的都多,大夥都見怪不怪了。

李宵鳴回答說:“這回不是,我剛才下去拿快遞的時候,路上正好就碰見甘堯了,他說要給程哥一個驚喜,就把這個塞給我了。”

“這裏麵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一直在滾,怪不老實的。”

驚喜?甘堯哪兒來的好心送我禮物啊?

我心裏生疑,剛準備拆,就聽到了一聲嬌滴滴的叫聲。

聲音隔了層紙盒的壁壘,傳到我耳朵裏時就隻剩下相當輕微的震動,我下意識就把這道聲音歸結為幻聽。

果然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甘堯雖然整天吊兒郎當的,也從來不把我當作長輩看,但也不至於把寵物送到公司裏作弄我,我認真地想,不論怎麽說辦公室也是明令禁止寵物入——

“喵嗚!——”

更清晰的叫聲傳了出來,這回絕不是幻聽,同事也都因為聲音轉過頭來看我懷裏的盒子。

草,不會是……貓吧……?

我立即收回了拆禮物盒的手,試圖在盒子頂部的排氣孔找到端倪。

李宵鳴和幾個同事興致勃勃地擠到我辦公桌前,其中一個人說:“哇,是小貓嗎?我這兒有火腿腸,可以喂它吃。”

李宵鳴說:“不太行,它要是跳出來怎麽辦呢?躲進桌底就不好把它抓出來了。”

一個同事說:“怎麽沒有籠子呀,塞在盒子裏多不安全,貓也不舒服。”

還有人想伸手敲我的盒子,我趕忙把他的手指扒拉開:“去去去,別嚇到它!”

我把盒蓋撬開一道縫隙,一隻柔軟粉嫩的小鼻子就順著縫隙拱了出來,毛茸茸的小腦袋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往外看。

好可愛的小貓咪!

可惡,誰能不喜歡貓貓呢?

大家不約而同地無視了辦公室不允許寵物入內的規定。

我聽著同事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心裏有一點點發慌。

我並不討厭小動物,隻是現在不論時間還是地點都不是能給小動物開箱的時候,我一想到寧亦珩那張陰沉的臉,就根本不敢貿然打開眼前的禮物盒。

都得怪我那個不近人情的老板——

我正思考著,辦公室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周邊的同事也都飛快閃回自己的工位,隻有我還抱著禮物盒發愣。

當我抬起頭,對上了寧亦珩的視線時,對盒中貓咪的思考才終於戛然而止。

寧亦珩就是我的老板。

寧亦珩走路一點聲響都沒有,我察覺時已經晚了,我甚至都沒有他走過來的印象。

寧亦珩雙臂環胸,視線劃過我屏幕裏的蜘蛛紙牌,然後探頭看我懷裏扭動不停的禮物盒。

完了。

我根本來不及去把遊戲窗口關掉——貓可比摸魚問題嚴峻得多,我來不及思考,先猛地調轉貓頭,趕緊把小貓又塞回了盒子裏。我抱緊禮物盒,想要壓住禮物盒裏的動靜,但裏頭的小貓卻不解我的苦心,它不停地隔著一層紙板猛錘我胸膛,邊喵嗚喵嗚地叫,邊發出無法令人忽視的、啪嘰啪嘰的撞擊聲。

李宵鳴就順路送點東西,他向我投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腳底開溜前向寧亦珩打了個招呼:“老板午好啊,我去個衛生間。”

李宵鳴說話時手還剛搭在門把手上,下一刻就沒了影子,溜得比閃電還快。

寧亦珩就盯著因心虛而目光躲閃的我。

他眼睛一掃,話裏聽不出喜怒來:“你要過生日了?”

——老板這關注點是不是不太對勁啊?

不過話說回來,我這才注意到盒蓋上的蝴蝶結中穿了個精致的小卡片,上麵是甘堯歪歪扭扭狗啃似的字跡:祝小叔生日快樂!

我:……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距離我的生日已經整整過了六個月。

擺在我麵前的有兩條路:一,借坡下驢,讓老板看在是我生日的份上先把貓這事用善意的謊話解決了,代價是在這個公司的每年今日我都得過一次生日;二,實話實說,然而我根本不能完全解釋清楚甘堯的動機,後續會很麻煩,代價是要挑戰老板目前的容忍度。

權衡利弊之下,我直麵我的老板,挑起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點頭說:“是的,老板,今天是我的生日。”

哈哈,聽我說謝謝你,甘堯。

寧亦珩一怔,說:“哦,那祝你生日快樂。”

我的同事看狀況有所緩和,也都轉過頭來恭喜我:“小程,生日快樂呀!”

我尷尬得腳趾扣地:“……哈哈,謝謝大家。”

就我一時鬆懈的功夫,一隻毛茸茸的爪子硬生生撬開了禮物盒的縫隙,緊接著是不到我巴掌大的、圓滾滾的貓頭也跟著擠了出來,它喵嗚一聲,溜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都說貓是**,我現在算是深切領悟到了。

就這麽一道狹窄的縫隙,這貓還能毫不費力地鑽出了盒子,它在盒子裏就不老實,出來後更是無法無天,它的動作非常快,一爪就勾住了我胸前的衣服,在我身上爬得飛快,我的反應總是慢半拍,連它的尾巴尖都摸不到——它飛快爬到了我的肩膀,又縱身躍到了我頭頂上。

同事指著我的頭說:“小程!在你腦袋上!”

它沒有伸出爪子,柔軟的肉墊在我頭發上不安地挪來挪去,炸毛的尾巴反複掃進我鼻孔裏。

我說:“我知道!我在抓——”

我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我強忍住打噴嚏的欲望,舉手要抓它,它很怕我的手,立即借著我的頭頂猛地彈跳——它力氣不小,踹得我腦袋後仰,差點一頭紮電腦屏幕裏去。

我立即扶穩顯示屏,再抬頭去看,隻見那隻貓已經跳到了離我最近的寧亦珩的肩膀上。

我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髒碎成兩半的聲音。

我瞬間大腦宕機,僵在位子上一動也不敢動,寧亦珩遇到突發事件時,臉色則一點沒變,他下手穩準狠,一把抓住了小貓咪的後頸子。

真不愧是我老板,輕易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那小貓卻不肯配合,反複扭動腦袋想要去咬寧亦珩的手背,它的爪子還不死心地牢牢勾住寧亦珩肩膀的布料,人貓拉鋸戰沒持續過兩秒鍾,隻聽撕拉一聲,貓爪勾破了寧亦珩的衣服,抓痕貫穿了寧亦珩半隻肩膀,把衣服撕得破破爛爛,而貓已被他提溜到半空中,爪間勾著線頭四處撲騰。

我破碎成了兩半心分別再次破碎,碎成了四瓣。

寧亦珩把貓丟進盒子裏,單手將盒蓋扣嚴,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而我的眼睛始終無法從他破損的西服上挪開。

“你們不要亂動盒子,讓它在裏麵適應一會兒,”寧亦珩平靜地看著我,“程淮宿,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寧亦珩是個相當沉默寡言的人,他很少和下屬談及與工作無關的事兒,我在進入職場前看了不少官場小說,譬如如何溜須拍馬,如何討老板歡心,如何智鬥陰險同事……但小說的內容從未照入過現實中,我也從沒見過誰對寧亦珩獻殷勤獻成功過。

寧亦珩就是個敷不化的冰塊,對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別說拍馬屁了,他能多說幾句閑聊都叫人受寵若驚。

所以我和我的同事都不大樂意和他交流。

當然,剛剛那句“生日快樂”不算,那大概率是他因為我的尷尬行徑而不得已說出口的社交辭令。

我跟在寧亦珩身後,看著明顯價值不菲的西服上的抓痕,心痛不已。

工作沒幾年,我存款也還沒多少,這場意外,真是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寧亦珩的辦公室就在隔壁,我們就走了幾步,我內心卻仿佛煎熬了一年,他推門進屋,解開西服外套的紐扣,將衣服隨手往椅背上一搭。

寧亦珩裏麵就穿了件襯衫,他拉開椅子坐下,調整腕部的手表和紐扣。

我的視線從寧亦珩分明的手臂肌肉曲線遊移至他平靜的表情上,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寧亦珩抬眼看我,說:“你先坐吧。”

我哪敢在這個時候心安理得地坐下來,說:“老板,我站著就好。”

寧亦珩沒繼續要求我坐下,我便鼓足了勇氣說:“老板,對不起!我一定會賠償您的!”

“嗯?”寧亦珩一愣,接著反應過來說,“你說西服嗎?哦,這個不要緊的,不用你賠。”

我不禁在心裏嘀咕,老板是這麽好說話的人嗎?不過畢竟我和他交際不深,目前隻看到了他冷冰冰的表麵——興許人就是深藏不露的好脾氣呢。

縱然如此,我也不敢懈怠,緊張地等著寧亦珩下一句話。

寧亦珩的眼睛轉向桌上沒開機的電腦屏幕,若無其事地問:“平時總能看見你和你們部門的李宵鳴下班一起走。”

“你和他關係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