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還算是其樂融融,我們一家人圍坐在餐桌邊,我爸炒了一桌好菜,圍著最中間的一大盤餃子擺盤,擺滿整個餐桌。

我媽看起來是真挺喜歡寧亦珩,嘴裏小寧東小寧西的,我這個親生兒子在她麵前就像個透明人。

相比我媽的聒噪,我爸則沉悶得多,擺完桌後就默默坐到了我旁邊,他哀怨地看著我,突然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口氣幽怨得我心髒都抖三抖。

爹,這大過年的,別歎氣了,我害怕。

我爸並不會聽到我的心聲,他隻會不住地歎氣。

我爸這副模樣,我也不敢說話,我們父子倆互相對視了一會兒,我爸便終於滿麵愁容地撇開頭,看了眼被我媽和甘堯纏著說話的寧亦珩。

我爸說:“這個寧……什麽來著,是不是挺有錢的。”

我爸這話不同尋常,引得我心中警鈴大作,我警惕地說:“是的,爸,怎麽了?”

我爸抹了把臉,說:“……沒有委屈你吧?”

果然還是我親爸心疼我,知道我被誤解一路的痛苦,我立即點頭附和說:“哎呀,她委屈死我了,這一路都不讓我插話的,解釋也不……”

我媽完全不聽我解釋,一意孤行地判斷我和寧亦珩的關係,可委屈死我了。

“他不讓你說話?他怎麽可以不讓你在外麵說話?”我爸瞪大了眼睛,“秀秀,我就知道他們這種人和普通人不一樣,現在不讓你說話,以後就該不讓你上桌吃飯了!”

額,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

我媽確實話比較多,主要是我根本插不上話,不是她不讓我說話——再者說,我現在不正上桌吃飯呢嗎?我媽怎麽可能不讓我吃飯呢。

我解釋說:“爸,這話可別讓我媽聽見,她其實也沒不讓我說話,說起來也都是我的錯,我自己沒說明白。”

我爸看著我笑眯眯的老媽,沉重地說:“就該讓你媽好好聽聽,好好看看你受的氣。還有,你怎麽能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人都不讓你說話了,還——你被他洗腦了嗎?不怪你,都得怪我,要真動真格的,咱小門小戶的也反抗不了……”

他倆是夫妻,又不是仇人,我爸也不是常年被我媽按著打,我實在搞不懂為何他語氣如此悲涼,隻能訕訕地說:“爸,這麽說我媽不好吧……”

我爹小心翼翼地又瞥了眼我媽,轉過頭跟我瞪眼睛:“我說她啥了?我可啥也沒說啊!”

“我都不惜的說她,她就是個不爭氣的,一看見長得好看又年輕的男的,道都走不動了!”

我爸在我麵前吹胡子瞪眼、表現得氣勢挺足,結果聲如蚊蚋,我差點沒聽清他後半句說的什麽。

我媽程小華女士在老程家縱橫多年,談笑風生間就精準捕獲我爸那幾句壞話,她樂嗬嗬地拍了拍寧亦珩的肩膀,立即笑著說:“程建軍,你說什麽呢?”

我爸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站起身,一巴掌猛拍桌麵,引得全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去。

我嫂子趕緊打圓場,說:“爸,您可慢點,小心別傷著手。”

我大哥默默補刀:“爸,疼的話別硬忍著啊。”

我爸悄悄把手縮回了桌下。

他麵上惡狠狠地對我媽說:“我——我剛剛教訓兒子呢,你有意見?”

“程淮宿,我跟你認真說呢,記住了沒?不管咋樣,都得記住我剛才怎麽訓你的話。”

我:……

我媽冷笑一聲,說:“我就問問,你也有意見?”

“那我當然——”我爸氣勢洶洶地戳戳我的肩膀,又氣勢洶洶地坐回了原位,“我當然沒有。”

我爸人慫氣勢不能輸,風波過後話題又回到了我身上,他抱著手腕,說:“程淮宿,我對你的……額,對象,很不滿意。”

我還沒從我爸光速跪滑的行徑中回過神來,就被他問得一愣,說:“對象?啊?我什麽時候有對象了……”

我爸一說這事兒又是愁容滿麵,說:“秀秀,我是覺得,咱們找對象年齡、家境、地域什麽的都不是問題,但是無論如何,這個性別……你爸爸我實在是心裏有點難受。” ???

我認為能夠理解我的我爸爸也開始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了,我心裏一驚,趕緊解釋說:“不是,爸,您誤會了,我真不喜歡男人啊。”

“這也怪我們,我和你媽當年就是想要個小閨女,生你以後為了不浪費買的那些小裙子小衣裳,愣是讓你穿裙子穿到了幼兒園,都怪我們,要不也不會……”

我:……管;裏#皓26.7㈨.81.1㈡.52

我不合時宜地回憶起了小時候被女裝支配的恐懼。

我爸媽任性給我穿女裝後,同村的小男孩過家家時非嚷嚷要我做他“老婆”,還要逼我模仿大人親嘴睡覺,雖然當時欺負我的男孩被我媽一拖鞋扇走,但還是給年幼的我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我爸沉湎於對我的愧疚中,我解釋的話一句沒聽,就自顧自地說:“沒事兒,你長成啥樣都是我兒子,你媽都適應了,你爹我努努力也能接受得了。”

“他家要是不讓你上桌吃飯,咱就回咱家,換個男的也行,咱們不受這氣。”

我茫然無措:“這都什麽跟什麽,我媽適應什麽了啊?”

我爸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揉了揉手掌,便拿起桌上的啤酒,拉開易拉罐,往碗裏倒了半瓶。

我爸紅著眼圈,鄭重地向寧亦珩拱了拱酒瓶。

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發現問題後的我反應非常快,趕忙給沾酒就醉的寧亦珩找補:“爸,我老板他酒精過……”

但已經晚了,寧亦珩麵不改色地接過了我爸手裏的酒瓶,也一股腦地往自己臉前的瓷碗裏倒。

我算是明白了,他是真的對自己的酒量沒數。

我爸神色複雜地看著寧亦珩,說:“小寧,咱爺倆幹一瓶?”

寧亦珩點了點頭。

倆人中間隔著我,視線交鋒數次,最後果斷地地雙雙對飲。

我老板把啤酒一飲而盡,甚至喝下去的速度比我爸還要快一點。

然後他就一頭紮在了飯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