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靈魂契約(十)
“哎哎!別搞錯!……我我……我不是……”我狼狽不堪、連滾帶爬地勉強躲過它的尖嘴利爪,驚魂未定地逃到法醫的身後大口喘氣。
但轉瞬我就發現,它並沒搞錯!
在靠近我剛才站立的地方,一個可怕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了,正是那個失蹤的“丁仲衡”!
此刻,他正麵朝著我們,滿臉可怖的條紋都拚命地向外凸現著,宛如一條條扭曲而令人惡心的蟲子,鮮紅的蟲子!青鳥降下身子又一撲,鋒利的雙爪毫無阻礙地插入他的身體,“噗”,輕微而沉悶的一聲之後,沒有鮮血湧出,就像是插進了一段朽爛的木頭裏!
我和法醫膽戰心驚地看著,就見“丁仲衡”低下頭,望望插進身體的爪子,然後緩緩地抬起頭,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接著,他猛地向前一撲,死死地抱住了那青鳥。他的身體破裂得更可怕,內髒都向外流出,但依舊沒有一滴鮮血。而且由於接觸了青鳥迸發的金光,他的身體開始如點燃的蠟燭一般熔化!
看著一個人(就算是怪物)的身體熔化的感覺很難受!更何況他臉上的鮮紅條紋一個勁地向外擠,好像活物要破體而出一樣。青鳥憤怒了,它脖子一伸,青色的翅膀倏然展開,金光粲然,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量如風折朽木般將“丁仲衡”的身體生生撕裂成了兩半!
雖然沒有鮮血噴湧,也沒有痛呼慘叫,但是聽到肌肉撕扯、骨骼斷裂的聲音,實在讓人腿肚子抽筋。偏偏成了兩半的“丁仲衡”還在笑,呃,是他的頭在笑,嘴巴大張,瘋狂但卻無聲地大笑!他笑得太用力了,以至於他的臉迅速地裂開,那滿臉鮮紅的條紋竟然變成了一條條紅線,從皮膚裏激射而出,密密麻麻地射在了青鳥的身上。
毫無預兆的,紅線化成了一大蓬血紅的火焰,刹那間熊熊燃燒起來,席卷青鳥的周身。唉,這下它可成了火烤的燒雞,呃,浴火的鳳凰了!
再看“丁仲衡”:身體被撕成了兩半,已經不成人形;臉上的皮膚寸寸裂開,五官完全看不清了,隻剩下一條條翻卷著肌肉的、縱橫交錯的裂痕。
似乎是兩敗俱傷哦!我轉著眼珠有點幸災樂禍地想。
“哎呀,不好!屍體不見了!”法醫一聲驚呼。
我連忙回頭,果然,身後的**,本來靜靜躺著的王凱和舒芳芳的屍體也憑空消失了!
咳,竟是慘敗啊!我的臉上浮起苦笑。
“怎麽會這樣?”法醫的臉色開始鐵青。也難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王凱和舒芳芳的屍體居然就這樣不見了,甚至連一點響動也沒聽見。
我剛想開口,那四分五裂的“丁仲衡”忽然大步朝我走來,兩片身子一前一後的,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哦,上帝!他怎麽這時想起我來了?如此近的距離,越發現出“他”的支離破碎來。我嚇得轉身就逃,不過頭腦卻很清醒,我的目標是不遠處的——“火鳥”。隻要能躲過這怪物,“火鳥”也隻能利用起來了!
我奮不顧身地撲向光明,熊熊火光中,青鳥冷冷地注視著我,表情很酷!嗬嗬,您老不會這麽小雞肚腸吧?就為剛才我的幸災樂禍?我一邊對它露出諂媚的笑容,一邊在心裏檢討: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剛才不小心,把幸災樂禍流露在臉上了!下次絕對不能這樣了!
也許是我的笑容起了作用,青鳥移開了目光,轉而盯著快步逼近的“丁仲衡”。我定了定神,在青鳥的後麵找了個安全又看得見局勢發展的地方,準備看它們如何解決這場戰鬥。
“丁仲衡”突然張開嘴(就是咧開一條大口子),沒頭沒腦地說:“與魔鬼締結了契約,靈魂就會變色!輕信、盲從,迷失在虛幻裏,誰也找不到……你!”那個“你”字剛說出口,青鳥就突兀地揮起翅膀,一束金光直直地射入“丁仲衡”的口中。他的頭立刻變得雲蒸霞蔚,每一條裂開的肌肉裏都氤氳著金色的霧氣。
呃,致命的霧氣!轉瞬之間,“丁仲衡”就被這看似美麗的金色霧氣分解成了灰塵般的顆粒,與空氣混為一體!
嗯,我們終究還是慘勝了!我看著渾身浴火,翅膀邊緣開始變得焦黑的青鳥,不動聲色地總結。
這時,青鳥的頭頂出現了一點銀白,仿佛冰雪消融,這銀白迅速擴散到它的全身。血紅的火焰被銀白色的光芒覆蓋,無力地黯淡下去,直至完全熄滅了。青鳥一抖翅膀,半青半黑的顏色讓它更像是一隻烤雞!
變故突起!剛剛脫困的青鳥猛地轉身,鐵爪一伸,一把揪起我向房頂飛去!“啊!不要啊……我我我不會穿牆術……”空中傳來我最後的哀嚎。
我隻來得及緊緊閉上了眼睛,耳旁陣陣疾風刮過,聽天由命吧!過了好一會兒,並沒有預想中與堅硬的牆壁親密接觸而頭破血流的疼痛。等我的身體不再移動了,我緩緩神,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卻發現我已經不在停屍間了,那隻捉摸不透的青鳥也不見了。
四周一片漆黑,這是哪裏?
最不濟,也不過是又回到那條看來熟悉卻古怪的小巷子裏罷了。因此,我摸索著向前,想找個參照物,判斷這裏是什麽地方。
似乎也是個房間,我在摸到了一隻小椅子和一隻書櫥之後猜測。因為沒有光來確定,我便試圖去找燈的開關。黑暗裏,我不知被什麽拌了一下,直接摔在了一堆摸上去軟綿綿的東西上。呃,好像是某個人的身上!
“啪”的一聲,我找了半天的燈終於被人按亮了!
“是你!”
“是你!”
我和剛剛做了我肉墊的人麵麵相對,異口同聲地驚呼。
“你怎麽……到我家來了?”她看了看桌子上的鬧鍾,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我順便瞟過去,哦,時針已經指向“12”了。
“嗯,我也不清楚。看來今晚要在你這裏暫住了!”我苦笑。
“好。不過你要把來這之前的事情講給我聽!”她笑盈盈地走過來,一如以往地、親熱地攬住了我。
“我說了你也搞不清楚!”我溫和地笑了笑,心裏卻無由地升起一股悲哀的感覺。
“班長,說說吧!……我們好久沒有這樣輕鬆地在一起說話了!”她的嘴微微一撅,語氣中帶著嬌嗔,孩子氣的笑容裏有幾分懇求的意味。
我的心忽然間一酸,眼眶就紅了。
我怔怔地望著她,徐嵐家發生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現在眼前。凶殘狡猾的白貓和此刻嬌憨可愛的她重疊在了一起,讓我感到格外苦澀!
“班長,你怎麽了?發什麽呆啊?”她略略提高了聲音,“我們坐下來講。”
“哦,沒什麽!……我把事情始末講給你聽。”我搖搖頭,借著找椅子的時間把紛亂的思緒整理了一下,從舊樓的魍魎操縱淩老師母子殘殺學校老師、學生的事情為緣起,開始了冗長的講述。
她認真地傾聽著,臉上的表情一會兒詫異,一會兒驚恐,一會兒又忍俊不禁。
當我講到兩次“夢境”裏齊震的反常表現時,她明顯地皺起了眉頭,好像想到了什麽一樣。
“你想說什麽?”我停止了敘述問她。
“你覺得那是夢境嗎?”她反問。
“不是!……不然,我怎麽會憑空出現在你家?總不能說是我夢遊吧!”我無奈地自嘲。
“既然不是,那為什麽齊震沒向你提起他的遭遇呢?”
“也許,他根本……沒有這遭遇。”我不肯定地說。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不願提起!”她冷然說道,“是什麽原因讓他不肯提起呢?”
“唯一的解釋是,他有重要的事情要隱瞞你!”她下了結論。
“……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做!”我有些激動。
“每個人都可能有秘密。他也不會例外。”她淡然一笑。
我陷入了沉默中。
確實,自從舊樓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就總有一種隱約的感覺,齊震變了!有時變得……很奇怪,很“陌生”,但這種陌生卻是很矛盾的,僅僅放在齊震的身上,必然不協調,可是如果放在另一個我同樣熟悉的人身上,卻是自然的!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一個遇事鎮定從容,永遠豐姿俊秀;一個卻是喜歡胡言亂語,極盡誇張之能。這樣矛盾鮮明的兩種個性怎麽會被我……混為一體?齊震因何而改變?他和孫安寧之間是否存在什麽聯係?他真的如小珍所說有重要的事隱瞞了我嗎?……
種種無法解開的疑竇像毒蛇噬咬著心髒,我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信心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原來,我並不如想象中那樣了解和信任他們!
“另外,我覺得那個冒充你表哥的雲騰蛟也很可疑!”小珍打斷了我的思忖。
“恩。”我點點頭。對於這個一開始就很可疑的“表哥”,我反倒沒有太多的驚異。
“那麽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小珍擔憂地望著我。
怎麽辦?怎麽辦?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惘然地走到窗邊,心情就像窗外深黑、淒迷的夜色一般。
如果此刻我回頭,就會看見小珍嘴角泛起的那一抹詭異的冷笑,還有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凜冽寒光!
我沒有回頭,一徑凝視著窗外,仿佛自言自語般說:“我會等!等待他告訴我,或者……讓真相告訴我!”
隻是,當最後真相到來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是否為時已晚了呢?這是一道不知答案的思考題,我任性地甩甩頭,把它拋諸腦後。
“班長,光等也不解決問題啊!”小珍輕歎一聲說,“我看,不如明天,哦不,是今天上學時,你去試探一下他吧。”
“……問?怎麽問?”我的神思還有些恍惚。
“你就直截了當地問他晚上在做什麽。”她快人快語。
“……恩。”我心不在焉地點頭。
“班長,你要打起精神來!”小珍走近我,順勢摟住我的肩,“目前這樣離奇的情況下,敵友難辨,問清楚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我知道。……謝謝你!”感受到她的關切,我心裏湧起一陣溫暖。
“咳,我們誰跟誰啊,還用得著謝?”她假裝嗔怪地說。
我莞爾,這一瞬仿佛又回到了親密無間的往日。
笑容未消,手腕處卻感到一陣陣劇痛,好像有什麽東西深深地嵌進了肉裏。一低頭,就驚詫地看見那串黑色的珠子不知何時鑽了出來,閃閃發光、得意洋洋地箍在我的手腕上。恩?怎麽又冒出來了?如同它的突兀消失一樣,這串古怪的黑珠子又神秘出現!而且此時就像正在縮水的鋼絲一般,把我的手腕越勒越緊。
我蹙起眉頭,苦惱地瞅著它。
“咦?這詭異的黑珠子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剛剛。”
“啊!那你還傻愣著幹嗎?還不快點把它脫下來丟掉!”小珍立刻大呼小叫。
我遲疑了,不是不舍得,而是在擔心這個簡單的辦法是否能解決問題。
“你不會是舍不得丟吧?”她察覺了我的猶豫。
我無法解釋,隻是微微苦笑著伸手去扯手腕上的珠串。我很用力,額角的青筋都差點暴起,但珠串緊貼著我的皮膚,如附骨之蛆般巋然不動,儼然已經化成了我玉手的一部分。這是意料之中的,所以我沒有再露出驚異的神色。可是小珍似乎受了刺激,橫眉豎眼,像看炸彈一樣盯著它。
“算了,小珍,隻是一串珠子嘛!”我反過來勸她。
“不行,我可不信邪!”她義正詞嚴地說完,義無返顧地伸出兩隻手,抓住了珠串死命往外拽。
幽黑的珠子上突然閃過一道冰冷刺目的寒光,仿佛利刃斬進了她的雙手,她的臉上刹那間泛起一種奇異的白,好像塗上了一層厚厚的白堊。
黑珠子,白臉蛋,對比鮮明,搭配得當,隻不過我的心裏卻連打了好幾個寒戰。因為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見一顆顆的珠子緊貼著我的手腕飛速地旋轉著,彼此之間卻完全沒有絲毫碰撞,有的隻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高高在上的嘲弄,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