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九日去祝賀新疆作家協會分會的成立。

這是我第一次到新疆去。我渴望能夠在開會前後,看看天山南北,開開眼界。可是,除了烏魯木齊,我隻抓緊了時間,走馬觀花地看了看石河子軍墾區,別的什麽也沒能去看。主要的原因是內地的作家到新疆去的太少了,所以聽說我來到,大家都要求見見麵。看清楚了這個情形,我馬上決定:先見人,後遊覽。參加大會的蘇聯作家們用兩天的時間,去遊吐魯番;我沒有去——我利用這兩天開了四個座談會,會見了中學語文教師、兵團文藝工作者、《天山》編輯部,和一部分業餘作家。我是這麽想:假若時間不夠,無從去看吐魯番和其他的地方,反正我會見了朋友,總算“盡職”。反之,我若把時間都花費在遊覽上,來不及會見友人,便悔之晚矣。朋友比高山大川更重要。

在半月之間,我作了十次“座談報告”——這是我新造的詞匯。大家都知道我的身體不太好,所以不便約我作長篇大論的報告,而邀我座談。事實上,座談會上不是遞條子,便是發問,我隻好作大段獨白,等於作報告。除了前段提到的,我還向語文學院的教授與學生、八一農學院的大部分學員、石油管理局的野戰隊隊員、廣播電台的文藝幹部與石河子的文藝愛好者作了座談報告,並在屈原紀念會上和烏魯木齊市的青年寫作者見了麵。

座談報告而外,還接到了八十多封信,我都作了簡單的答複。信中有的還附著文稿,實在找不到時間閱讀,隻好道歉退還。

在烏魯木齊而外,我隻看見了石河子。好,就以石河子來說,難道不是一個奇跡麽?原來的石河子隻有幾間賣茶水的小屋,立在烏魯木齊—伊犁的大道道旁,等待著行人在此休息、打尖、飲馬。此外,便什麽也沒有了。今天呢,這裏建起了一座新的城,有銀行、郵局、百貨店、食堂、電影院、學校、醫院、榨油廠、拖拉機修配廠和體麵而舒適的招待所。城外,原來隻有葦塘萬頃,今天變成了產小麥與棉花的廣闊綠洲。看,天山在南,沙漠在北,中間是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的麥田與棉田。每一塊田的四周都整整齊齊地種上了防風矮樹,樹蔭下便是灌田的水渠。這是幾年來,四個師(現編為兩師)的戰士的創造,完全從無到有,把荒原變成沃野。據說,在剛一動手開荒的時候,戰士們都須用泥把臉與身上塗嚴,否則牛虻和蚊子會把他們咬壞。那時候,連首長也得住地窩子——地下挖個洞,上麵蓋些葦棍兒。那時候,狼與野獸白天也會向他們襲擊。英雄的本質便是不向困難低頭:他們不但開了地,而且蓋起來宿舍、學校與醫院等等。他們沒有工程師,但是房子蓋得不但質量好,而且樸雅可愛。他們會自己燒磚,也會自己安電燈。他們有手,有腦,有決心,他們就創造了一切,給世界地圖上添了一座新城,一座從來沒有過人剝削人的新城。在參觀醫院的時候,我聽到剛生下來的娃娃的啼聲。幸福的娃娃們,生在一個萬事全新的城市裏!

在這個墾區裏原有些兄弟民族的農戶,散居各處。他們熱情地和墾荒部隊合作,遷到幾處,聚族而居。這樣就有了辦農業合作社的條件,也就馬上利用了這個條件,組織起來。從公路上,我看到了一兩處新村:房子,學校,全是新的。當然,他們的生活方式與社會製度也都是新的。

軍墾區之外,還有多少多少建設值得寫啊!我和石油管理局野戰隊的青年男女座談了一次,他們贈給我一小玻璃管克拉瑪依的原油,還有幾小塊雲母與瑪瑙。他們拾到了這些寶物,也收集了最寶貴的人生經驗。他們不但認識了新疆的山河與寶藏,也認識了他們自己,建設社會主義的青年勇士!沙漠上的狂風,天山上的積雪,都使他們有時痛苦,又有時狂喜。痛苦啊,狂喜啊,有青年的地方就是有詩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