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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失敗了, 他既沒能讓天內理子擺脫“容器”的宿命去擁有自己的人生,也沒能將她帶到天元麵前使天元與其同化,這樣的結果簡直就是一敗塗地。

在這次事件中,接受了盤星教懸賞的伏黑甚爾設計殺掉了五條悟之後, 又從夏油傑手中截殺了天內理子, 將她的屍體帶去盤星教複命。然而伏黑甚爾自己卻也被本以為已經死去的五條悟所殺, 因為伏黑甚爾也沒能預料到, 在他“殺死”五條悟的瞬間, 五條悟竟掌握了可以治愈肉.體的術式“反轉術式”。

這根本就是“複活”一般的奇跡。然而發生在五條悟身上,卻也並不顯得有多麽稀奇——五條悟的存在本身, 便被視作咒術界的神跡。

你輕輕地撫摸著夏油傑的麵龐,情緒低落的他半垂著腦袋坐在你麵前。你們都沒有說話, 無言的安慰以身體接觸的方式傳達著。

感覺到他的身體有鬆懈下來的征兆, 你抵著他的額頭,親吻著他的麵頰與眉眼。

夏油傑很累了, 他的心情經曆了大起大落, 他從伏黑甚爾的手中死裏逃生。在麵對著你的時候, 他隻想靜靜地待在你的身邊, 或者安靜地抱著你。

你那輕柔的吻落在他的皮膚上,你的手撫摸著他的脊背,夏油傑抱著你,他的下巴抵著你的肩膀。落日餘暉落在你們相擁著的身體上,你恍惚間隻覺得時間仿佛也停止了流動。

你們一起躺在簷廊上, 這其實並不是過去的那個人會和你一起做的事情, 因為他那孱弱的身軀, 根本無法經受暮色中降下的溫度。

夏油傑這具年輕的身體上所呈現出來的是蓬勃的生機, 可他的神情卻如此難過, 就像是丟失了某些最為重要的事物。

因為你愛他,所以你也對他的悲傷感同身受,你希望他能夠再次打起精神,但你知道,如果強行追問夏油傑造成這一切的具體原因,隻會讓他更加痛苦。

於是你去找了五條悟,你問他任務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麽想知道的話,去問傑就好了吧,”被你約出來的五條悟看也不看你,“或者去問那位‘天元大人’。”

五條悟的語氣讓你覺得他就像是在埋怨著你、對你不滿一樣。你覺得很不理解,你們之間甚至都隻是見過那麽幾次麵。

“你討厭我。”

“沒有哦,”五條悟說,“我隻是看不慣你。”

那不還是討厭嗎……你依稀記得五條悟最初那張幼小的麵龐,充滿著“神性”的平靜麵容——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但五條悟對你的印象卻沒有發生過變化,在五條悟看來,你是沒有真心的女人,你從不向他人展示自己真實的心,也不把別人的真心當回事。換而言之,他覺得你在冷酷地蔑視其他人,高高在上地玩弄那些人。

加茂家的人如何,五條悟懶得去理會,但夏油傑在他心目中是重要的朋友,是摯友,他至少不希望看到夏油傑也變得像加茂芽衣一樣。

五條悟覺得,你不愛夏油傑,可夏油傑卻正在愛你。五條悟說你的這種行為非常過分。

“雖然你不是真心的,但傑他會當真。”

可五條悟是錯的。你愛他且隻愛他,你對他的愛發自內心,從過去到現在,你唯一愛過的隻有他。

“我想與他成婚。”

“……”五條悟被你的發言所震撼,“你是認真的嗎?加茂家的那些家夥不會同意的吧?”

他們同意與否你並不在乎,你所在乎著的,隻有你愛著的那個人。

“隻要他也愛我……”隻要他也愛著你,你便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

……

你從五條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五條悟說,夜蛾老師告訴他們,這次任務是“天元大人”指名要求他們執行的。

夏油傑與你之間的往來,早就已經傳到了高層那裏,但他們並不在意這件事情,因為沒有人會覺得你是認真的。過去的時代裏,你也曾對他人側目相待,但無人能使你的目光永遠停駐在一個地方。

不過在這次事件中,令你感到意外的是夏油傑居然也會生出想要放走“星漿體”的心思,在你的印象之中,這並不像他會做的事情。

你以為對於他們而言,咒術總監部的指示正如同昔日宮中傳出的旨意,那個人也時常麵對那些旨意麵色凝重,但他從來不會違抗——對於那個時代的陰陽師們來說,聖上的旨意就是他們需要堅守的“大義”。

夏油傑的心究竟是什麽樣的呢?你貼著他的胸膛,聆聽著這具身軀之中的心跳。

每次主動來找你的時候,夏油傑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加茂家的結界,在不被別人發現的前提下來到你的庭院。你的庭院裏絕大多數時候都隻有你一個人,因為你對他們下達了不許踏入此處的命令。

對你唯命是從的加茂家,總是在無比嚴苛地遵守著你的指示。

你問夏油傑是否愛你,你問他,他的心是否在為你而跳動。夏油傑則是抱起了你,咒靈從他的腳下升起,在空中飛行,你能聽到耳邊有呼嘯著的風,以及他那穩健的心跳。

撲通撲通,近在咫尺,也唯有你能夠聽到。這就是夏油傑給你的答案。

你忽然壓下他的腦袋來同他接吻,沸騰的血液在你的身體裏流淌,你輕聲笑了起來,笑聲又淹沒在風與吻中。

“我愛你。”夏油傑說。它也混入了風聲裏。

你認真地注視著夏油傑的臉,讓他好好地看著你,你叫他一定要記住你——永遠記住你。

“我也愛你。”你對夏油傑說。

愛意如潮水般湧來,你做了許許多多以前從來不會做的事情,夏油傑是他卻又不完全是他,所以他會違抗“上麵”的意思,也會帶著你乘著咒靈,去到那些你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的地方。

這世上有許多美好的事物,也有許多美麗的花。在你與他初識的那個年代,人們便以花朵來表明自身的心意,他在那時便常在歸途中為你摘下他認為最美的那束花枝,它們會被附以和歌送到你的麵前。

夏油傑給你送過許多禮物,也帶你去過許多地方,他每次都是悄無聲息地穿過加茂家的那些結界,便如跋山涉水般前來見你。

你其實可以告訴他光明正大地進來,但你沒有這麽做,你隻是在庭院中等待著他的到來,便如同過去那樣。

然而偶爾……偶爾你還是會覺得,他似乎有太多和以前不一樣的地方。

你倚著他的肩膀,他輕輕地為你拂開落在你麵頰的花瓣,你輕聲呢喃道:“我有時候會覺得你不太像你……”

你沒有見那個人流露出嚴肅的神色,即便是麵無表情的時候,他的臉看起來也讓人心生親近,即便是歎息時他也含帶著苦澀的笑意……不過沒有變過的地方,他從來不願將重擔讓你來分擔。

五條悟說咒術高專總是有很多任務,傑平時也很累,還要抽空出來陪你,你於是想分擔他的任務,你希望自己能夠幫他做些什麽。然而夏油傑卻隻是笑著將你抱得更緊,他說如果他的事情都需要你來幫忙,那不就顯得他太沒用了嗎?

聽到了你說他有時候會不太像他,夏油傑的手指頓住了。你下意識抬起臉去看他,你看到他流露出心事重重的神色。或許是因為你說的話,也或許是因為其他事情。

你握著他的手掌,親吻著他的手指,對他說你愛他。

夏油傑將腦袋埋在你的頸間許久:“已經到夏天了。”

去年的時候,你們約定好要在夏天的時候再一起去吃蕎麥麵,夏油傑一直都還記得,所以你們又一起去了那家賣蕎麥麵的店,但是吃到一半的時候,你發現夏油傑隻吃了一點點就不再動了。

麵對你有些疑惑的目光,夏油傑解釋道:“我不太餓。”

你摸了摸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問他究竟在煩惱些什麽:“是因為那次任務失敗了嗎?”

夏油傑搖了搖頭:“真的隻是胃口不太好而已。”

但你覺得他看起來非常勉強,於是想起了過去,在那個人大限將至的前一段時間裏,他臥病在床的時候,也總是以充滿心事的目光注視著你。

“之前悟說我對你並不是真心的,但我告訴他,我其實是想和你結婚的。”

夏油傑愣住了,他的頭腦正在解析著你話語中的含義:“……結婚?等等,我怎麽不知道悟還對你說過這種話,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幾乎是語無倫次的夏油傑,被你以無比專注的目光注視著。

“傑的意思呢,你願意跟我結婚嗎?”你忽略他那偏離重心的問題,對他說,“你娶我或者我娶你……”

夏油傑說,你總是在犯規:“明明這些話都應該我先說的,哪有讓你求婚的道理啊……”

不過,加茂家的人會同意嗎?夏油傑又開始擔憂起來。

他總是在考慮著許多、擔心著許多,你知道他愛你,可對於你和他之間的戀情,他卻總是在問你他人的看法。

明明當初在那種時代——連晴明都說平安京的男人不可信的時代,他也能不顧一切地與你成婚,全然不去理會他人的反對。

他愛你,而你也愛他,隻要你們彼此相愛,隻要這樣就足夠了。

想到過去,回到現在,你注視著眼前的夏油傑。

“如果加茂家的那些人不同意呢?”你反問他,“你要和我分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