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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始終如一」

一直以來, 羂索都在遠遠地注視著你。千年以前,他用自己的後代們“代替”了自己繼續愛你,本以為已經擺脫了與你相戀的咒, 然而他的心卻依舊在思念著你,這份思念令他忍不住繼續探視著你。

雖然過去了那麽多年,可你依舊愛著他, 正如同他也還愛著你。他對你的痛苦、掙紮與思念感同身受,他知曉你為了“複活”他所做的一切。

回到那個幽靜的夜晚,他在河邊第一次見到了你,淒惶寒冷的月光和慘白如紙的你,便如同虛無的混沌中正在閃爍的光芒。他的內心產生了某種悸動,你的身影填滿了他的眼眸。

羂索為你而動心了,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

他愛你, 但他並不知道你是否也會愛他,因此他對你伸出了手,以溫柔的笑顏與柔和的嗓音詢問著你的處境。

可你甚至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他看見你的嘴唇翕動著, 吐露出來的也是令他感到陌生的語言。羂索的笑意更深了, 他握著你那冰冷的手指, 神色愈發溫柔,他覺得這真是太好了。

想要在這個世上立身並非易事, 人人都在追求那些被標榜起來的“榜樣”, 有天賦的人層出不窮,陰陽師、咒術師、詛咒、惡鬼……這是一個相當混亂的時代,數不盡的天才們在黑暗之中散發著光芒, 術師和詛咒們都無比強大。

羂索曾經也被人視作天才之一, 他雖然是次子卻繼承了家族, 有著超越常人的天賦與智慧,年少成名,備受聖上青睞。

可即便如此,他也對自己的未來看得無比透徹,強大的術師們大多可以演算天命,包括自身的命運。

然而與你之間的戀情,是超出了羂索預料的產物。當他注視你的瞬間,他的心便開始為你而跳動。

他注視著你,揣摩著你的心意。當他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輕輕地響起,你總是會以自身最端莊的麵貌迎接他的到來。羂索知道,這是因為你也愛著他。

這意味著你們彼此相愛。

無論其他人怎麽想,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也無法更改羂索的決定,他愛你且隻會愛你,你們在所有人的反對中結為夫妻,他親吻著你的眉眼,你的眼眸中滿懷對他的愛意。

你也隻對他滿懷愛意。

你以冷漠而平淡的目光看著世間萬物,即便是那些反對你與他成婚、質疑你身份的人站在你的麵前指責或是嘲諷著你,也無法令你的情緒產生半分浮動。你以平靜的、平等的態度麵對著他人、鳥獸甚至蟲蟻,仿佛世間萬物,唯有他能夠令你心生動容。

能親眼見到你真心的隻有他,羂索站在障門外,他聽到有人正在竊竊私語地說著你的壞話,而你也對那些言語一清二楚。

發現他的到來,你那張原本平靜無波的麵龐上浮現出或是哀傷或是委屈的神色,依偎在他的懷中向他“傾訴”著自身遭受的“不公平”。

每到了這種時候,羂索都會出麵為你“主持公道”。哪怕他知道你其實並不在意那些話語,因為你甚至看不上那些人——你連他們的臉、他們的名字都未曾認真記住過。

你的目光隻為他而停留,你的雙眸之中唯有他的身影。你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他。

羂索看到了你的心,他的心同樣在訴說著對你的愛意。他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源自對你的愛,羂索不知道後悔是什麽味道,他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但他最後還是離開了你……他看著你的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掉落,卻依舊對你說出了無比殘酷的“詛咒”。

可他依舊愛著你,即便他舍棄了自身的肉.體,僅剩維持術式的大腦,他已經沒有了“心髒”,然而他的靈魂保留著對你的思念與愛慕。

羂索並不在意那些從你生命中路過的人,因為他知道你隻會愛他,你將所有的愛都給了他,即便他已經“死去”,你的愛也不會轉移到他人的身上——你們曾經無比相愛,他比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更加了解你。

直至如今,你決定要與他人結為夫妻。

這隻能說明有某種異變發生在了他未能觀測到的地方,一種無法預控的可能性發生了,羂索或許也曾想過你有一天會不再愛他,可他未曾設想過你會去愛其他人……

他不得不做出行動。

……

……

在接觸到那枝櫻花的瞬間,你的手指感到了細微的刺痛——這並非普通的花枝,上麵含帶著針對你的詛咒。

尋常的詛咒對你而言毫無作用,然而這道詛咒卻有著非比尋常的背景,下咒之人或許並不如你這般強大,可對方一定非常、非常了解你的一切。

在這世上,唯有一人能夠看透你的心、你的肉.體與靈魂。

“羂索……”

這便是使女聽到你說出的最後的話語。

你的意識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握住了你的手指,呈現在你麵前的是一片虛無的廣闊,你忽然忘記了自己的來意。握住你手指的那個人,輕輕地呼喚著你的名字。

“羂索……”你的嘴唇翕動著,從口中吐露他的名字。

他牽引著你繼續往深處走去,你們麵前隻有一片空洞的黑暗。但你毫不猶豫地跟上了他的腳步,即便你隻能看到他的背影。從始至終,你都未能看到他的臉。

你就這樣“睡著”了。

這時候,使女恍若驚醒般尖叫起來。

加茂忠平是最先得知這件事的,驚慌失措的使女闖入了會客室,將這一消息小聲地貼耳告知了他,加茂忠平猛地站了起來,拋下正在接待的來客趕往你的庭院。

你閉著雙目躺在簷廊上,便如同睡著般神色靜謐,一枝櫻花掉落在你的手邊。在加茂忠平的記憶之中,他從未見過你如此“不設防備”的模樣。手足無措的使女告訴他,你是碰到了這份“禮物”之後才變成這樣的——但明明她也碰了。

可當加茂忠平追問她這東西是誰送來的,努力回憶著的使女,她的記憶之中卻唯有一片混亂的思緒。

如此種種,足以證明你被不知名的敵人“針對”了。

加茂忠平無法想象,究竟要什麽樣的術師或是詛咒才能讓你陷入這般困境,你存在於這個家族之中已有上千年,一直以來你在他們心目中宛若日月神佛。是什麽樣的詛咒,能夠令日月墜落,令神明隕落?

絕對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曉,這會動搖加茂家的根基。

如果讓加茂家的其他人知曉這件事情,必定會使人心晃**,如果讓咒術界高層知道你此刻如此虛弱,他們必定會趁機對你動手……加茂忠平想,他必須要做點什麽,這是為了保護加茂家,也是為了保護你。

雖然加茂家是咒術界禦三家之一,但他自身也清楚在咒術界高層麵前,“禦三家之一”的名號並不好用。這個家族的力量,遠不足以在麵對未知敵人時密不透風地守護著此刻“虛弱”的你。

從未被你放在心上的加茂忠平,正在努力地思考著要如何才能護你平安。他在混亂的思緒之中尋找著不會傷害你的人,有足夠力量能夠保護好你的人……加茂忠平想到了天元。

天元大人是誕生於平安時代的術師,咒術界如今絕大部分結界都在依靠著他來維持運轉,他的地宮是整個咒術界最為安全隱秘的地方。

就這樣,天元在咒術界高層知曉此事之前趕來了加茂家,利用結界將“睡著”的你帶回了薨星宮。

……

……

約定的婚期到來,夏油傑如約來到了加茂家,但他這一次卻未能成功進入這座府邸。

這個家族有著悠久的曆史,在過去的時代中,賀茂神社曾經是賀茂家族的氏族神社,在後來它才歸屬於皇族。雖然已經更名為加茂家,但賀茂一族昔日的繁榮依舊給這個家族留下了深厚的底蘊。

夏油傑過去能輕易進出,是因為有著你的許可,所以家族的結界才不會將他攔在外麵。

加茂忠平對夏油傑說:“先祖大人正在閉關,無論有誰來訪,她都不會接見。”

這番說辭自然無法說服夏油傑,他無法認同加茂忠平的理由,所以無論如何都想要見你一麵——就算是你反悔了,也應該要親自對他說出“分別”。

但加茂忠平隻告訴他:“先祖大人現在不見任何人。”

你從未向加茂忠平坦露過自己的內心,他也不知道你對夏油傑的那份“戀情”,但他知道你擁有無盡漫長的生命,無數人在自身的衰老過程中注視著你那不變的平靜麵龐。作為禦三家家主之一的加茂忠平,能夠親自出麵向夏油傑這個高專在讀生“解釋”你如今的處境,對他而言已經是足夠尊重了。

為了防止你已經“沉睡”的真相泄露出去,加茂忠平甚至鏟除了僅有的隱患,而他和天元,必定都會對你的現狀守口如瓶。

加茂忠平以略帶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夏油傑,勸說著這名年輕人離開。

“不要再來了。”這是加茂忠平對夏油傑的“忠告”,加茂忠平覺得這才是如今這種情況下最好的結果。

……

……

薨星宮的本殿,有著一棵巨大的古樹,螺旋狀的階梯宛如巨蟒盤踞在粗壯的樹幹上,在最底下的根係處是最為隱秘的另一層結界。

雖然你從未將天元放在心上,但你在天元心中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昔日裏梅將他從涸澤帶到外麵,你是他在外麵見到的第一個修道者。

在天元心目中,你曾經是他的同類,後來是他的道標,直至如今他依舊堅信你終有一日可以成仙。

他站在你的身側,注視著你神情靜謐的麵龐,“睡著”的你,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在你醒過來之前,天元的結界會一直守護著你免受他人的打擾。

天元想起加茂忠平告訴他,你在“睡著”之前說了一個名字——羂索。這個名字在天元的記憶中是有印象的,他在過去曾經聽說過對方。

誕生在平安時代的術師,有著通過將自身的大腦轉移到他人的身軀之中來延續生命的術式,在占據他人身軀的同時,還可以使用這具身軀的術式。

你會知曉這名術師的姓名,天元並不覺得意外,但他暫時沒能想明白你為何最後會說出這個名字,難道是因為對方想要占據你的身體嗎?

古怪的疑惑橫貫在天元的頭腦之中,他覺得你按理來說不應該被人如此輕易地詛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