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看著片刻,道:“若這是她的貢獻所得,理應也隻有一份,不可能同時給兩人使用,所以你的變化…”
林邕垂眸,平淡道:“植物人也有植物人的價值,平庸人要變成像你們這樣生來得天獨厚的天才,也隻有這樣一條路了,還好上天尚算眷顧我,給了我一線生機。”
言外之意是他非天然享受最後成果者,而是一個實驗體。
一個生死全在多年研究之中的幸存者。
王九伸出手,拿了盒子,手指將它翻轉了一圈,手指輕微敲擊,隻幽幽道:“聽著挺心酸,但現在你的好弟弟撐著一口氣也要給我下絆子,你都瞧見了,現在這算是什麽樣的心態?以我對那個部門收人的了解,你的思想格局必須以國家跟人民的安危為重,像我這樣…這個盒子你也敢給?”
她發了問,又自言自語給了答案:“如今,你倚仗著這項研究得到如此強大的意念操控能力驚豔四座,讓人心生畏懼,再將藥劑給我,不會沒多久就被正道邪道所有人都知道吧。若我是誘餌,你誘的是黑巫的人,還是這世間天然抵禦不了貪心的凡人們呢?”
她抬起眼,似笑非笑瞧著林邕,不帶煙火氣地問:“你,是想弄死我麽?”
林邕如今的強大顯而易見,蔣成景這些人此時為了柳無刃有意的清場避嫌,已經散開,但他們那麽老道的人,自然會因為林邕的崛起而各種揣測,進而判斷林邕的情況是否為國家掌握的新力量,一種獨立在遊戲之外的新變強方式。
是個人就有貪心。
如果是這樣,今日林邕的降臨就是一種廣告,也是國家釋放出的信息。
但王九的負麵揣測卻也未必是無的放矢。
林邕卻木然道:“的確,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裏,平庸既是原罪,嫉妒也是。我不否認我從小豔羨你跟宋隱,乃至謝江小叔你們這樣一生出來就天賦異稟的強者,本是豔羨,經過至親不顧個人痛苦的強求跟逼迫,以及外界他人無時無刻存在的比對,它會變成一種厭憎,可我還不能表露,因為那樣會使自己更難堪。”
王九聽著,毫無動容。
林邕也不在意她的反應,繼續道:“現在我翻身了,從心態上來說,是應該炫耀,並且攻擊你,不過我始終記得一件事,當年,連我的父母都無視我的痛苦隻執著於他們的麵子動輒打罵羞辱我,非要將我送入我根本無法堅持的那些學校,隻有不愛管家裏事的姑姑幫我跟爺爺說了話,讓我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去了正常高中,也遠離了家裏,那是我這輩子做輕鬆自在的日子。”
哪怕提及了林姿,王九也沒接話。
“王九,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意姑姑,我也始終想像她那樣成為一個正直且待人寬容的人,哪怕我做不到驅逐所有人性弱點裏麵的魑魅,我也無法看著姑姑保護了那麽多年的你,再次被那些見不得人的惡魔糾纏上。”
“我把它給你,是想遵從姑姑的意願,我想,她一定也想過如果你需要它,就一定能用它保護自己——假如你明明在被謝律提醒魔王之事後還無意跟我們聯手,想要單幹,那它也是你應得的倚仗。”
王九瞧他,像是撩撥他的心性,“怎麽,你不想要,如果我沒猜錯,這一份藥劑應該比你承受的要高級吧。”
林邕抿唇,“我也是凡人,但我是姑姑在遺言中定下的委托人,你若不信,自可跟上峰去查。”
他坦**如此,王九反笑了,“其實你不必說這麽多,是她的東西,哪怕你們不給,我也會自己拿過來。”
這東西本不是遊戲道具,但被製造出來後,國家用了保留的道具,它就可以放入包裹中,現下自然被王九收起,而後她走了出去,林邕卻沒動,因為他在跟上級匯報。
“78天?這件事,如果她不說,也隻有黑巫那邊的人知道怎麽回事了,既然已經給了,就算了,希望她能明白國家的一片心意。”
上級老邁,並沒有多言,而後掛了私聊,估計回頭找相關部門的人問問。
而這個上級自然也不知道此刻的林邕目光往回,外麵有動靜。
王九出來後,見王樹還在折磨那高渠,折磨也就算了,還淚流滿麵,她神色不變,但人還未至,聲已至。
“有完沒完?”
王樹到底還是怕她的,倒是那高渠冷笑,竭力用斷掉的舌根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殺我,你也配…”
結果就見王樹直接召喚了一隻紫金蝴蝶,一口毒氣噴出,包裹了高渠,高渠還來不及多說,氣血就被瘋狂吞噬了。
謝律等人:“???”
這蝴蝶…老王果然對王樹還是偏愛的,尤其是王樹看高渠真化為灰燼了,反而紅了眼眶,問王九:“師傅,我能哭麽”
“太吵,忍著。”
“…”
王九已經走到了林雋的屍體邊上,也有別人察覺到不對了,忽然齊齊驚呼起來,柳無刃第一時間就扔了下一個結界。
一般來說,黑巫組織的手段一向有特色:如過於倔強,不肯屈服,那就孤立她,讓她成為所有人的敵人。
不過黑巫組織如今也知道王九非一般的獵物。
她的心太冷,本不在乎他人。
所以…林雋今日死前一作,是為了什麽?
林邕皺眉,身形瞬閃過去,看著林雋屍體彌漫出來的黑氣。
“他為我所殺,本該…”
王九麵無表情,淡淡道:“殺他的不是你,有人搶先一步。”
林邕忽然止住,因為黑氣已然吞噬了林雋,將屍體化開,如墨,它凝聚了,擬化成了黑色的鎖鏈。
看到擬態的時候,眾人畢竟眼界不低,齊齊心悸,這好像不是技能,而是一種天然的能力。
擬態,可以操控成任何東西,但它很邪惡,明明沒有靈力跟技能的波動氣息,卻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厭惡跟心悸的邪惡。
背後操控著是誰
反正眾人都控製了距離,也有了戒備,唯獨王九站在原地,距離它很近很近,眼看著它擬態了鎖鏈後,又擬態出了好多個黑影,有高大的,有瘦弱的,最後是一個黑漆漆的小女孩,她被鎖鏈吊纏了四肢。
這女孩是?
看不清樣子。
直到從外麵察覺到動靜進來的宋隱呆站在原位,後難以置信喊了一句:“囧囧?”
聲音都顫抖了,後憤怒衝過去,但身邊的那些人已經拿起了刀,割皮,放血,將她徹徹底底肢解了肉塊,骨頭沒動。
過程很快,沒有拖泥帶水。
然後那具殘缺的屍體依舊吊在原來的位置,但身上隨意插了好幾把刀。
就好像廚師幹完了活下班去吃飯,隨手把刀插在雞鴨魚身上。
宋隱難以忍受,身上靈力翻湧,一掃便擊潰了這些擬態**,但轉瞬它就恢複了。
屍體還是屍體,女孩還是女孩,刀還是刀。
宋隱眼眶都紅了,幾欲滴血,握於手中的兵器不斷顫抖。
但廚師們重新擬態,變成一個高大魁梧披著鬥篷的人,他一出現。
所有人大驚,因為它的氣息太恐怖了。
“魔王!”
“退!”
柳無刃抬手就置放了一個巨大的防護罩,而林邕雙瞳放出銀光,空間氣流大範圍湧動,全部鎖定這個擬態鬥篷人。
會議場外已經離開一些的人都察覺到了,謝江轉頭就看到了會議場那邊洶湧的黑氣,跟什麽妖怪降臨似的。
他一驚,下意識就想到了小寡婦那排場,她幹的?
雖這麽想,但謝江已經跑了出去,不過他聽到了咻的一聲,蔡吾君身後已然凝聚了金屬雙翼,金色流光一閃而過,幾乎眨眼就到了王九等人那邊,他看到了擬態,也看到了王九他們。
強者聚集,儼然要一戰。
但戴著麵具的魔王攤開雙手,聲音沙啞如磨刀,“何必如此畏懼,我隻是來看看我們的同類。”
他看向王九,那散發著黑氣的古怪麵容之下,仿佛黑焰焦灼,卻是底底笑了,笑聲怪異又綿長,渙散開來,變成無實質感的虛無氣體,但他消失了,鎖鏈這些也消失了。
好像一切恢複正常,但在眾人茫然心悸之事,那最後一縷煙忽猛然結成了一個印記,印記啟動,幻境置換。
一瞬間,所有人親眼看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殘忍地下室實驗空間。
看到了周善人,看到了幾個邪徒,看到了邊上呆坐在椅子上的半大麻木少年,也看到了被吊掛著的女孩。
也看到了她…撕拉。
她後背被刀鋒切開了兩邊口子,再封切一邊,左右開裂,它被撕下來了。
那聲音如同裂帛狠絕,又帶著皮肉相連卻被迫分解的綿延。
她叫了嗎?
她沒叫。
周善人他們仿佛如獲至寶,唯獨她是安靜的,隻是抬起了低著的頭。
露出了一張臉。
是小女孩,卻不是那個被嬌養著,出身優渥,理應被整個世界寵愛的女孩。
而是另一個。
她對著王九。
麵對麵。
無聲一世界,顛倒一輪回。
王九寮無聲息,但宋隱難以承受,往後退了好幾步,“不,不…”
忽然,他頓住,伸手想去抱王九。
78天,所有人都在揣測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卻從沒想過她為何沒死。
得是多可怕的意誌,能讓她撐到在78天後活著離開那個地獄?
她得承受多少?
王樹攔住了宋隱,趕在他前麵,不顧可能被王九踹殘廢的可能性,強製性要抱她。
隻是他們都抱了個寂寞。
王九轉身走了,沒有一句話,一個眼神,隻是一個人逆光而去,也跟一個從天而降的白衣女子照麵而過。
後者下意識回頭看她,卻隻見到這個陌生的女子垂眸之後,發絲微垂,眉眼為光色不能盡照耀。
明明這天地霞光萬丈。
可有些人生來既在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