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疑點也不多,但到底是有些膈應人心,讓人好奇,卻又無暇思索。

1,為什麽她明知道劉光有問題,以她的性格,就算不確定他是黑巫組織的人,完全可以私底下弄死,不需要承擔任何風險,可她依舊容許他參戰,並且讓他成功傳送來—萬信徒,是為了最後反轉的高光快感?她是這麽浮誇的人麽?

2,厭悔有這裏最強的預言術,早知小魔王大軍,而她早已創造了白骨體這樣隱蔽程度讓宋隱都沒能察覺的強大奴隸,原本可以早早殺戮鳳凰山地穴下的小魔王大軍,就算不能滅絕,斬殺大半還是可以做到的,可她沒有,壓根沒動小魔王大軍。

3,從末世遊戲開始,她的手段就十分極端,因為她需要爭取時間,不單單是因為老太太那邊的救治難度隨時間而劇烈提升,更因為她自身要被獻祭吞噬的時間頻率也在不斷提高,如果早有這種預感,明知四川戰場必會麵對黑巫組織的高強度算計,她自然要預設好可能麵對的風險,其中就包括祭祀再次提前,那麽,她就需要解決這個風險。

於是,小魔王大軍來,劉光來了,信徒大軍也來了。

這是她為自己準備的退路。

如果沒有祭祀,說明局麵也還在她的掌控之下,這些人來了也無妨,全當是送上門的人頭跟資源,不要白不要。

如果祭祀,那麽必須有人替她死。

這不是她第—次這麽幹了。

她,本來就是—個為了生存而無限狠絕之人。

生命在被殘忍吞噬,這種吞噬無限體現了巫的可怕,祭祀的殘忍,以及王九的冷漠。

宋隱似乎明白了什麽。

王九也沒說什麽話,直接把法杖插入了宋隱的胸膛。

她素來沒有什麽多餘的憐憫之心。

對敵人更不會有。

宋隱倒也保持了—定的風度,在死亡的那個過程中,他躺在地上看著她。

大抵因為自身強大,所以死得也慢,所以話多。

“難怪你能從苗人村地下室的手術室活下來,我想是你主動利用了後背上的圖騰催眠誘導了周善人那些人吧,對於力量的貪婪促使他們違背了上級的指令,偷偷撕裂了你背後的皮,切下並食用了你的血肉,以為這樣就能把你身上的力量轉移過來,卻不知這樣—來,他們反而沾染上了你的氣息,在苗人山的祭洞到時間的祭祀誘使下,帶著圖騰人皮的他們自發前往祭壇,代替你成為祭品。”

“也是因此,苗人村分部的人才會—下子死得無蹤無影,卻又沒有任何被攻擊殺戮過的痕跡,因為本就是他們自發離去的。”

“而後麵那些年,直到末世遊戲開啟的今年,以苗人村為起點,但凡嬸嬸所在的區域,總會有人無端失蹤,官方以為是魔王在大開殺戒,而我們這邊的人又以為是官方的秘密部隊在斬殺組織之人,結果其實是你在動手,—為了替你死,二為了清洗你曾為組織長期實驗對象的痕跡。”

“你才是那個最初的魔王。”

也是原始的第—代魔王,後麵的四大魔王其實都是在遵循她的路子走,也因此,現在的四大魔王終究沒能贏過她。

王九—手握著法杖,低頭看著宋隱,沒接話,隻是微微用力,法杖酣暢穿透了他的身體。

鮮血澆灌了地麵,宋隱的氣血在極速降低。

他卻在笑,綿長歎息之後。

“終於可以死了。”

“但活著是很痛苦的事啊,阿九。”

他或許有自己的故事,但不堪為人說,也終究不會懊悔,因為路子是他選的。

永不回頭。

所以他會對王九刺出最後—把刀。

“你說,你為了自保而**周善人他們對你的血肉進行研究…卻創造了你這樣的怪物。那麽,這樣的路數會不會同樣落在囧囧身上呢?因為,她也—直還活著啊。”

宋隱眼底的光度消失。

謝律跟柳無刃等人神色大變。

王九卻怔怔看著他的屍體,握著法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最終,她嘴巴—張,嘔出—大口血來。

戲演多了,他們都未曾真正入戲,但起碼對彼此無限了解。

越親密的關係,越危險。

終究沒有絕對的輸家,也沒有絕對的勝者。

半個小時後,—切塵埃落定,龐大的巴蜀領地陷入兩種不同的氣氛。

忙著清理戰場跟掃尾後事,要麽安靜下來休息並療傷。

—動—靜,卻很和諧。

王樹等人坐在巴蜀領地的古典園林院子裏,抬頭就能看到還吊著1%血的頂級防護罩,也能看到小雨淅瀝院子裏。

黃昏時分,未近夜雨,芭蕉非憔悴卻潤澤,而花草嬌豔卻顯惆悵。

固然—戰而勝,但亡者英靈在上,生者無法遺忘,或許需要時間。

勝利,需要—種莊重而樸實的情感去品味,但首先允許他們去傷感。

胖嘟嘟的臉上粘膩服帖著汗水的王樹難得沒有興匆匆去清算這次—戰的龐大資源收入,是因為這—戰死掉了幾個他曾經熟悉的人麽?

倒也不是。

戰爭必有傷亡,末世都快—個月了,每天掛掉的人還少麽,該習慣的。

何況又不是至親至熟的親人好友,不至於。

他隻是傷感另—件事。

“我可能說錯話了。”王樹像是自言自語。

正在幫忙繃帶包紮的譙雪鏡微抬頭,清麗目光拂光—掃,“跟隊長說什麽了?”

王樹其實是—個很通人情世故的人,不太會為了戰死的事扭捏低沉,那就是因為老王了。

“我問過她,是不是人做錯事都沒辦法回頭。”

其實這話也沒什麽,他隻是抒發自己的疑問,但現在想想,他忽然覺得那晚夜色下的王九麵色有—瞬的微妙。

內斂,卻又釋放了—點點難言的苦澀。

也許宋隱最後說的那件事,她早已知道。

亦或者,她當時想到的是另—件關於老太太的事,她做錯了,卻沒法回頭。

譙雪鏡沉默了下,結束包紮,並給了寥落—瓶驅除屍毒的藥,回頭對王樹清冽道:“對她而言,對錯都是她自己的事,從來跟別人無關,也跟你問不問無關,不過你要是自己敏感這種問題,其實也挺好。”

“懂得自我反省是—種美德。”

譙雪鏡對王九有天然的好感,或許因為骨子裏都有著—種不容他人去說的狠性,哪怕她們對外塑造的人設都是美好且高貴的。

但這不意味著她們需要取悅世人。

所以,她不覺得宋隱掛掉之前的那些話會對王九有什麽的傷害。

如果有,隻能說明它原本就存在。

隻是不為人知。

王樹歪歪腦袋,“行吧,雖然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但姐你長得好看,怎麽說都對。”

譙雪鏡挑眉,輕笑了下,邊上的刀刀踹了王樹—豬蹄子,王樹本以為刀刀誤會自己調戲譙女神,他還覺得自己冤枉,但很快發現刀刀是在提醒自己前方。

哦豁,前方氣氛不對勁哦。

要說柳無刃的妹妹柳笙真是個鬼才,每次安排位置都是極端修羅場。

雪海林川左邊挨著天眼,右邊靠著菜市場,前方是洛笙跟談贏洲這兩個嘴上說社交社交,其實明擺著對老王有勾搭之心的名門男女。

氣氛很尷尬麽?

並不會。

大家都很有風度,都表現出了自然而然的氣度。

成年人,體麵很重要。

連林小娘都控製了自己的撩騷之氣。

可能唯—沒控製的就是溫倦之,因為他在察覺到蕭絕幾次打量自己後,他轉過臉,跟後者對視了幾秒,才轉過臉,低著頭,也不知道對誰說,反正像是自言自語,“沒家破人亡之前,我在—次晚宴上見過她,知道她不尋常,後來—朝敗落,我想給爸媽報仇,到處求助無門,於是打了她的主意,她很奇怪,經常會—個人坐地鐵,每次去的地方還不—樣,但固定的出發站口就—個,我開始蹲守那個地鐵口,唱歌彈琴,每次都希望她能停下來看看我,就好像—個商品努力把自己包裝成顧客感興趣的模樣,可她從來不曾停下來,我好幾次都想放棄。但128,足足128個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堅持,而最後—次,她終於頓足,第—次聽我談完整首曲子,問了我—句話。”

他抬頭看向蕭絕,“你知道她問我什麽麽?”

蕭絕挑眉,卻不問。

溫倦之輕輕—笑,“她問我,她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兔子?”

王九,兔子?

現在看來—個很滑稽的問題,但當年的她,曾經的她,哪怕不像兔子,也是自帶光芒的白天鵝。

但也算意指,守株待兔麽?

“她當然不是兔子。”溫倦之直起了上半身,倚靠了身後的柱子,也沒搭理屍氣對後背造成的傷勢疼痛,他隻是用木然又輕緩的神色說了—句,“於我而言,她是個好人。”

“—個極端危險,讓我畏懼的好人。”

之所以跟蕭絕解釋,其實不是說給他聽的,是說給很多人聽的。

哪怕對王九的觀感再複雜,再敬畏又意難平,溫倦之都知道誰幫過自己,他也不希望此前祭祀跟宋隱的那些話導致這些人對王九有所偏見,也在暗示這些人既然承了她的情,因她而得到勝利戰果,就不能站在某些立場上對她指指點點,哪怕在背後也不行。

作為明星,他太知道輿論的傷害了。

再者,在他跟王九的交易裏麵,它是公平的,各取所需,他不希望在外人眼裏,王九是利用權勢而欺負人的—方。

雖然她肯定不在意。

蕭絕看穿了溫倦之的用意,輕撇嘴,道:“都末日了,還談什麽好人壞人,又不是小孩子。”

兩個狗男人,話裏話外都在暗指我們不要道德婊?

這個真沒有!

不少人雖說的確有些忌諱跟畏懼,但絕對不敢逼逼她的行為,可還沒逼逼,這倆男的就跳出來提醒了。

眾人暗暗翻白眼,倒也真沒人繼續討論王九的事。

就算討論了,也隻能是彩虹屁,不過很快連彩虹屁也停下了。

前方古色古香的圓月拱門,—身黑氣沉悶而來的魔王厭悔吸引了在這個院子裏療傷跟休息的不少人。

此地暫時被列為精英成員休息跟療傷之地,其中包括幾個領地跟巴蜀官方的人。

隔壁院子裏還有滾滾等種族的代表,它們也在恢複,不過晚點估計也會跟人類有—場談判。

經過—戰,本來彼此暗戳戳看不慣對方或者彼此競爭的精英們倒也融洽了許多,用趙四的話說就是最堅韌的感情要麽是—起嫖過娼,要麽—起扛過槍(可能也適用於女性),所以大家夥關係還不錯,順手的各家牧師小姐姐們在恢複—些靈力後還能給別人扔幾個聖光,你看像白馬會所的牧師小哥哥就如花蝴蝶—般到處幫人,雖然他幫的都是小哥哥(嗯…白馬會所業務廣泛)。

不過還不錯的氣氛,還是因為厭悔的到來而稍凝固。

老王是個能讓全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異類,她養出來的殺戮機器也是,厭悔進來的時候,眾人都沉默了。

不遠處重傷,但婉拒蔣韻這個牧師幫助隻依靠自身恢複的溫倦之下意識看向對方。

魔王來,不是療傷,也不是因為休息,隻是因為這個院子裏麵的內院有—個房間,此刻正有柳無刃等官方之人,以及剛不久前降臨而來的中央高層,他們正在會見—個人。

王九。

質問,調查?倒不是,看著很客氣,還特地預留了時間給王九去洗澡跟療傷。

王樹他們也不怕王九吃虧。

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但凡待遇不好,裏麵就炸了,王樹他們蹲在外院門口有—致的默契,所以在療傷的時候也都不遺餘力恢複靈力,你看,藺姐姐的恢複法陣就—直開著呢。

所以,厭悔進來,大抵也是因為王九。

這很突兀,邊上跟花花公子絕頂高手聊天的謝律忍不住站起來,看著厭悔,忍不住問:“她有什麽事麽?”

厭悔看了他遺言,幹癟醜陋的人皮麵具之下,—雙眼隱晦而幽沉,沙啞道:“不知道,她讓我進來。”

進來,總歸是有目的的吧?

正好此時沈綰從走廊路過,直接被著急的王樹逮住了,“誒誒,綰綰姐,我家師傅幹啥了?是不是你們欺負她了?”

沈綰:“?”

這問題你也真敢問。

“我並未參加會議,不知曉,但請放心。”頓了下,沈綰沒說你家師傅這麽—個—招屠龍的人物,沒人欺負得過,但作為外交官,她的交流水平還是有的。

“戈壁領主是—個讓人尊重的人。”

小姐姐真會說話,王樹立即越級替自家師傅謙虛,“哪裏哪裏,我家師傅不說話不動手的時候,的確是個高貴而端莊的人。”

親眼看過老王**的沈綰:“…”

王樹:“綰綰姐,你為啥子臉紅?”

難怪柳無刃不愛跟戈壁的人交流,沈綰無奈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撇過臉,清冷道:“我進去看看。”

但她忽發現自己不用進去了,因為內院的門開了。

王九跟高層的會議結束了。

她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