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個故事(一)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新房子什麽都好,價格便宜,周圍住的人也不多,聽說大多是前些年炒房的人買的,現在國家調控,一時間買房的人少了,因此小區裏幾乎沒什麽人住,這是老楚最喜歡的一點。

老楚‘性’子孤僻,一輩子沒結婚,也不願和人‘交’往,當時一眼就相中了這裏的環境二話不說的掏出一輩子積蓄買了下這套房子,他對一切都很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每次到了夜晚樓上總會傳來“噠噠噠噠”的聲音,好像是有一顆玻璃球掉落在了地上。玻璃球彈了幾下後緩緩的滾動一段距離,過了一會,又開始掉下另一粒玻璃球,“噠噠”聲再次響起。

接連兩個晚上都是如此,到了第三個夜晚,老楚終於忍不住了,看看時間,又是12點剛過,每次都是這樣,隻要12點一過,樓上就會響起“噠噠噠噠”的聲音,老楚本身有些中度失眠,這下更是睡不著覺,翻身起‘床’披上衣服就往樓上走去。

老楚的房子在8樓,這時正是夏天,站在樓梯上被涼風吹著很是舒服,老楚到了9樓‘門’口,伸手按了按‘門’鈴,卻不見有人過來開‘門’,屋裏的“噠噠”聲依舊響個不停。

老楚等了半晌見沒人理自己,不由得又在手上加了把力氣,這次不再按‘門’鈴,而是直接就往‘門’板上拍了下去。

這一掌還沒拍下去,‘門’突然無聲無息的開了起來,眼前什麽人也沒有,黑乎乎的一片,老楚措不及防,被嚇了一跳,見屋子裏也是一片漆黑,輕輕喊了聲:“有人在家嗎?”

屋子裏沒有人回答,老楚小心翼翼的抬‘腿’往裏走去,剛一舉步,手邊似乎碰到了什麽極為柔軟的東西,老楚剛剛定下來的心又被嚇了一跳,急忙低下頭尋找,這才發現在自己腳邊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披著一頭的長發,正仰著頭張大了眼睛看著自己,隻是因為她個子太過矮小,穿的又是一身黑‘色’睡裙,加上先前一直低著頭,長發遮住了臉頰,所以自己一下子沒注意,倒是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見過來開‘門’的是一個小‘女’孩,老楚倒是不好意思發火了,更何況眼前這個小‘女’孩長得實在是很可愛,一聲眼睛大大的很招人喜歡。既然都已經上來了,老楚心想幹脆就見見她的父母,順便提醒一下他們,於是問:“你爸爸媽媽在不在,叔叔可以見見他們嗎?”

小‘女’孩不開口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轉身向裏屋走去,老楚跟在她身後,見她總是低著頭走路,心裏不覺一動,他自己從小‘性’子孤僻也不喜歡和人說話,看到這個小‘女’孩的樣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於是往前一步,彎下腰輕輕握住小‘女’孩的手,說:“叔叔拉著你。”。

走進屋子老楚才明白為什麽站在‘門’口看屋子裏麵都是黑‘色’的,原來是因為‘門’口玄關處放了一麵很大的黑‘色’屏風,把屋裏的光線都給遮擋住了。

繞過屏風,屋裏卻沒有開燈,隻是點了幾根蠟燭,雖然光線仍舊不是很好,但起碼不再總是黑乎乎的看不到任何東西。

小區裏住進來的人很少,但卻從來也沒停過電,老楚剛在自己房間裏開過電燈,知道電確實是通著的,見屋裏點著蠟燭,心想多半是這一層的保險絲燒了,也沒多去想別的什麽,低頭問:“你爸爸媽媽呢?”

小‘女’孩依舊沒開口,隻是搖了搖頭,然後坐在了沙發上一個人低著頭不說話,老楚自己就是個孤僻‘性’子,倒不覺得小‘女’孩這樣有什麽不對勁,心想也許‘女’孩的父母是去樓下檢查保險絲了,自己平時和人‘交’往得少,如果不是這玻璃球的聲音吵得自己睡不著覺,隻怕到現在都不知道樓頂已經有人住進來了。

心中這樣想著,就決心在這裏等一等,和小‘女’孩說了幾句話,見她都不開口,也就不再繼續逗她,轉而開始觀察起房間的裝飾來。

因為光線的原因,所以一開始並沒怎麽注意房間的內部環境,更何況隨隨便便就在別人家裏看來看去是件很不禮貌的事。這時反正要等人,老楚也就顧不了那麽多,仔細看了才發現房間裏的裝飾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家具也不多,隻是牆上塗滿了各種各樣的‘色’彩,咋一看很有些‘抽’象畫的感覺。

老楚年輕時對西方美術曾經有過一段的興趣,尤其是其中的‘抽’象畫,在他看來,任何一個著名的‘抽’象畫大師,其內心必定是一個極度孤僻的人,不然不會通過如此變異誇張的手法來表達自己的思想,這時看到牆上的這些‘色’彩,立時被勾起了興趣,退後了幾步,就著蠟燭的微光看了起來。

這隻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色’彩,沒有別的什麽含義在裏麵,這是老楚仔細研究過之後的論斷,他正要移開眼睛,突然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沒錯,似乎從牆壁上的‘色’彩裏看出點什麽東西來了。

老楚眯起了眼睛,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這些‘色’彩裏的東西。

這些‘色’彩仿佛是一幅畫,而上麵畫的就是這個房間,老楚甚至在畫裏麵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坐在沙發上一直低著頭,最詭異的是連燭光的跳動都那麽真實,老楚一瞬間甚至產生了這是一麵鏡子的感覺。

就在這時,畫麵上老楚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小男孩,裂開了嘴對著畫外的老楚笑個不停,老楚被嚇了一跳,一聲大叫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感覺腳踩到了什麽東西,老楚急忙轉過身,一張蒼白的臉近得幾乎要帖到自己臉上,老楚再次被嚇得後退一步,這時才發現在自己後麵的是一個30來歲的男人,手上拿著電筒,看模樣和那個小‘女’孩有幾分相似,想來應該是她的爸爸。

老楚自覺失態,正要開口道歉了,那個男人“噓”了一聲,輕聲說道:“不要吵,我的兒子睡了。”

老楚急忙點了點頭,壓低了嗓子道:“我是樓下的住戶……”

那男人又是輕輕的“噓”了一聲,也不讓老楚開口,湊上前壓低了嗓子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老楚很不習慣對方和自己靠的這麽近,身子往後仰了仰,扭頭看了看那麵牆,還是那些五彩斑斕的‘色’彩,這次卻什麽也沒看出來,他也無心去想這些,急忙把自己上來的原因說了一遍,那男人點了點頭,說:“肯定是我兒子小偉,我和他說說就沒事了。”

老楚見把話說清楚了,急急的就告辭離去,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地方總給他‘陰’森森的感覺,小‘女’孩見他要走,也跟著起身走了出來,‘女’孩的爸爸倒是沒有出來相送,也沒有開燈,直接就走進了房間。

老楚搖了搖頭,走到‘門’口和小‘女’孩說了聲“再見”,轉身就要下去,忽然手上一涼,那位小‘女’孩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老楚問:“有什麽事嗎?”

小‘女’孩仰著頭,臉‘色’蒼白,眼中帶著一絲異樣的恐懼,小心翼翼的問:“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父‘女’兩人都像老楚問了同樣的問題,老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自然不相信有誰的‘抽’象畫可以達到如此高超的水平,隻當是自己一時眼‘花’,於是搖了搖頭,說:“什麽也沒看到,你快進去睡吧,晚安。”

小‘女’孩卻不肯鬆手,連身子也漸漸發抖起來,繼續問:“你看見了什麽?”

老楚拍了拍小‘女’孩的手,說:“真的沒看到什麽,快進去睡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屋去,老楚在‘門’前站了站,總覺得這父‘女’兩人透著些古怪,但這和自己畢竟沒什麽關係,想了想還是走下樓去繼續睡覺了。

樓上的玻璃球落地聲果然沒了,但老楚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踏實,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在自己腦子裏一下子卻想不起來,‘迷’‘迷’糊糊中突然驚醒過來,他終於想起到底是什麽事讓自己那麽不踏實了。

是蠟燭!

樓上那戶人家的蠟燭都是白‘色’的!

蠟燭通常分為紅白兩種,當地習慣,日常家用一般都是用的紅‘色’,而白‘色’一般隻在家有白事之時才會拿出來使用,雖然也有人在不方便的情況下使用白‘色’蠟燭,但很少有人像樓上那樣在家準備了這麽多並且一用就是十來根的,除非他家裏死了人。

樓上有沒有死人老楚不知道,但看樣子應該是沒有,否則起碼應該‘弄’張照片什麽的祭拜一下。想起那個男主人的古怪行為,老楚最後隻能歸咎於是他的想法太過與眾不同,並不在乎這些忌諱。

等到想明白這些,天已經開始發白,老楚開始出‘門’工作,他的工作很簡單,是個撿破爛的。

老楚有學曆,有能力,但是他最後選擇了一個撿破爛的行當,因為自由,因為不需要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在他內心中並沒有把這當成一件很丟人的事,作家三‘毛’就曾經說過她一直想當個撿破爛的人。

自由是需要代價的,前些年做別的工作賺下的錢都拿出來買了房子,現在為了生活當然不得不更加的努力,撿破爛雖然說起來難聽,但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也有一兩千的收入,維持溫飽沒什麽問題,但老楚賺得沒那麽多,因為和別人不同,多了一道工序。

他喜歡把那些撿來的紙張拿回家一張一張的攤開,然後在空閑時一張一張的坎上麵記錄的文字,去認識和探索那些自己以前不認識以後也不會認識的靈魂,沒有人是真正孤僻的,隻不過他找不到他的朋友而已,這些雜七雜八的破紙上記載的雜七雜八的文字的主人,就成了老楚的朋友。

我看不到你,但我知道你就在那裏。

因為多了這道工序,為了生存,老楚不得不工作到很晚,當他拖著疲憊的腳步慢慢爬上8樓時,就在樓梯的拐角處看到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老楚從來也沒見過的陌生人,一副民工打扮,像是個建築工人,就坐在第八樓和第九樓中間的樓梯口。

老楚愣了一下,這既不是樓上的男主人,也不是自己的朋友,倘若是其它樓層的住戶,也沒理由半夜爬到這裏來坐著,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這個人是小偷,或許是來踩點的。

老楚緊了緊手中扒垃圾用的鐵鉤子,盯著那人,問:“你是誰?”

那民工模樣的人看到老楚回來,立時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站到他麵前,盯著他的眼睛,問:“你在那裏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