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章
第四卷風起樓台
遠處的山上草葉開始枯黃,樹木開始落葉,秋天是個收獲的季節,也是個凋零的時節。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楚岫拾起地上一片梧桐葉,望向夏日枝葉繁茂,葉子可遮掩半個院子的梧桐樹,現在葉子卻落得七零八落,秋日的陽光從枝椏間照下來,地上一片斑駁。
“鳳棲梧桐兮,桐葉有凋零。”
鳳毓跟在楚岫身後,歎了口氣,道,“皇上對皇後真心一片,族姊從太子妃到皇後這十幾年來,兩人感情甚篤,雖沒有為皇上生下皇子,但所生長公主卻深得皇上喜愛。”
楚岫看鳳毓愁著眉,這個總是一臉開懷的人,楚岫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這般愁苦神色。
皇後從今春開始常常頭疼,皇帝壽辰那日甚至昏了過去,到夏天就頭疼地睡不著覺,頭發也開始掉落,太醫們想了各種法子醫治,除了給皇後減輕了疼痛之外,並沒有起到更好的作用。
太醫院有醫丞提出開顱醫治,但這方法以前聞所未聞,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就犯了皇上的忌諱,皇帝為了皇後的事脾氣本就暴躁,本來他至少便是個殺頭,甚至誅九族也未可知,後來聽說是易大人去求了情,再加他的確醫術了得,才隻被打了板子,降了職留在太醫院裏繼續供職。
楚岫隻在幾次皇家大宴裏見過皇後,皇後端莊嫻靜,內斂溫柔,不愧一國之母,這麽多年來,她將皇帝後宮管理得當,從沒出過事情。隻是,她現在才三十多歲,便得了重病,皇帝召全國各地的大夫前來給皇後會診,到現在仍然沒有多少起色。
楚岫根據大家的說法,想皇後多半是腦癌,這在現代要治好也是極為困難的,更何況是在古代,皇後的死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鳳家到這代本就人才無幾,鳳氏皇後生了大病,無疑是對鳳氏一族莫大的打擊,皇後薨,後宮裏的勢力再不平衡,朝堂上很可能也是風起雲湧,鳳毓本在外地考察,由於族姊的病,最近也一直待在瓊英。
“皇後,真的治不好了麽?”楚岫輕輕歎息。
“我雖沒有親見族姊,但根據鳳蓧所述,怕是熬不過今冬的。”鳳毓語氣悲沉,想到家裏失了皇後,以後鳳氏一族怕是要被別的家族壓下去了。
“你族裏不是還有幾個妹妹麽?鳳蓧的親姊年已十九,一直待嫁閨中,你們沒有安排。”楚岫望著遠山,眼神悠遠,輕聲出口。
鳳毓沒想到楚岫已經想到了這塊,看著楚岫在秋日陽光下白皙地透明的臉孔,覺得楚岫他越來越看不懂了,鳳毓也不保守顧及,說道,“伯父也向皇後說了這個意思,皇後娘娘向皇上進言過了,希望妹妹進宮繼續伺候皇上,不過,皇上並沒有給出答複,隻看再過一段時間,假如皇上還是不應,怕就是不行了。皇後雖和皇上感情深厚,但後宮美人如此多,皇上雖沒有冷落皇後,但近幾年來,皇上也再沒有臨幸過她,現在想來,到時皇後即使臨死相求,皇上也不一定會答應的。”
“伯父知曉你我關係密切,今日讓我來,其實就是想讓你幫這個忙,既然你說出來了,我也就不想拐彎抹角,我知道這讓你很為難,但是族命難違,我雖然沒有這個意思,但還是必須求你一求。”鳳毓雙手背於身後,看起來一派輕鬆自在,不過,心下卻也感覺窘極,畢竟是自己的好友,卻讓他幫著做這種事情。
楚岫回過頭,向鳳毓笑了笑,迎著陽光的眼睛半闔著,琉璃的眼瞳裏泛著清透的水光,“也沒有什麽,隻是去向皇上提提這事,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你也知道,皇上他自己有打算,如果他已經認定了,我去勸說,怕也不會起什麽作用。”
鳳毓點點頭,看向院子裏的石桌,那裏放著一把躺椅,他剛剛來的時候,楚岫正在看書睡覺。
“為了這事,我最近憂煩欲死,今日到你這裏來,才能休息一會兒,讓我躺著睡個把時辰!”鳳毓一陣感慨,躺在躺椅上,把楚岫在看的那本本朝史誌蓋到臉上就要睡了。
楚岫看他這樣子,心中的那點煩悶減少很多,“你要睡去房裏睡,難道還少了供你睡的客房。”
“曬曬太陽去去黴,就在這裏了。”鳳毓一動不動。
“你一年到頭在外麵跑,太陽還沒曬夠。”楚岫進屋去抱了一床薄被,往他身上一拋,把自己正在看的那本書從他臉上拿下來,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去看起來。
楚岫翻著書,字雖是不斷從眼前過,但什麽也沒進到腦子裏。鳳毓在躺椅上還真的一睡就睡著了,甚至還打起淺鼾來。
楚岫仰著頭,太陽從指縫裏落到眼裏,刺得眼睛都疼了,熱辣辣地讓人想落淚,不過,他卻是沒有淚可落的。
當今皇帝最熱衷的娛樂活動,莫過於彎弓狩獵,但是,今秋的秋獵卻因為皇後的大病皇帝不去了,最後是選的皇家宗族裏的老王爺帶領部分臣子前往,皇帝留在皇宮裏照顧皇後,博得一個帝王情深的美名。
楚岫剛進禦書房後殿,就被人一把抱住,楚岫掙了一下掙不脫,也就隻好由著他。
“皇上,你這樣我出不了氣了。”楚岫被皇帝緊箍著,胸腔被壓得難受,隻好撫著皇帝的背勸了一句。
皇帝這才把楚岫放開,他以前都是意氣風發,神色沉穩威嚴的,現在臉上卻帶著疲色,眼睛暗沉沉的。
“那群庸醫全都是廢物,一群廢物,這點病都治不好,都該拉下去砍了。……”皇帝咬牙切齒得罵了兩句,看楚岫一言不發地坐到一邊去,他神色更加暗沉起來,幽幽地呢喃了一句,“淑珍怕是就要離朕去了。”
楚岫知道皇帝對皇後是真的有很深的感情,這種感情不是愛情,卻超越了愛情,是十幾年在一起相處積累起來的至深牽絆,一種溫暖的親情。
身為皇帝的孤獨,楚岫看得到卻也無法體會,無法分擔,但作為他的皇後,那個身為國母一直處在深宮的女人卻是知道懂得的,她陪著他走過了這麽多年,現在就要離開了,皇帝定是不舍的。
這段時間,皇帝大多數時間都在陪著皇後,皇後病了,被病痛折磨著,也許已經不再美麗,但在皇帝的心裏,她依然是那個溫婉端莊的人。
皇帝的心並不是冷的,楚岫因為皇帝對皇後的深情,心裏並不舒坦,但也不嫉妒,他走過去,將這個一臉憔悴哀痛的男人輕輕摟到懷裏,聲音溫暖柔和,就像窗外那暖暖的秋陽,包裹這個心裏淒涼的男人,“皇上,有生即有死,隻要你一直記得皇後,皇後就會一直活著,活在你的心裏。況且,以後還會出現很多人,他們都可以陪著你。”
皇帝反抱著楚岫,力氣大得讓楚岫以為腰都要被他勒斷,壓抑的低鳴在這個闊大的內殿裏回響,聽著這個聲音,楚岫知道,皇帝的心在哭。
就這個姿勢維持了很久,久到楚岫身體都麻了,皇帝卻還埋在他的懷裏。
楚岫將皇帝的手掰開,看到皇帝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這才半拖半抱把他弄到一邊休息的矮榻上躺下,讓外麵伺候的宮女拿了薄被來給他蓋了。
楚岫坐在一邊看奏折。在原來,這個國家裏的民生建設差不多都是管在他的手裏,這段期間,皇帝幾乎把這一塊全都交給他了,並不過問。
處理好了今天的事務,楚岫起身看皇帝還在睡,不過睡得很不安穩,皺著眉頭呼吸急促,楚岫過去輕撫著他心髒的位置,能夠感受到手下那顆炙熱地有力跳動著的心。
皇帝就這樣將他的哀愁與弱勢展現在他的麵前,楚岫的心裏,那堅硬的外殼被這個至尊無上的人此時展現的外人無法見到與想象的脆弱敲開了縫。
楚岫看著皇帝的臉,眼下有黑黑的一層陰影,下巴上已經是青青一片的胡茬,他用手摩挲了一下,把唇湊上前去親了親,由於太硬,唇上留下的是微微刺痛的感覺。
楚岫抬起頭來,對上了皇帝那檀黑的眼眸,裏麵深深的流動著一層亮光,就像外麵的那火紅霞光。
楚岫心裏一絲窘迫,但仍然做出一片雲淡風輕,“皇上,您醒了。太陽落山了,臣也要回去了。折子整理好了放在案上的,您看看沒有問題就蓋印。”
楚岫站起身,由於剛剛蹲地太久,腳有些麻,沒有站穩,被皇帝一個拉扯就栽到皇帝身上去。
“皇上!”楚岫驚呼著叫了一聲。
皇帝坐起身,把楚岫抱在懷裏,道,“用過晚膳走可好!”
楚岫輕歎了口氣,自從那次送了櫻桃酒和皇帝滾到**去以來,便又和皇帝有了幾次不正當關係,雖然每次都是公平互助,他也沒吃什麽虧,但這樣總是不好的。皇帝留他吃晚飯,手又在他背上遊移著撫摸,多半又會被皇帝拉到**去。
想到鳳毓前幾天來給他說的事,他覺得快點給皇帝說了也就了了這樁事,不過,他想,皇帝多半不會再立鳳家的女子為後的,皇後死了,皇帝雖傷心,但是對於朝中的勢力重組他也期待了不止一刻半刻的,怎會放過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