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月如無恨月常圓

“在齊王府。”宇文霽簡單地回答,並沒有隱瞞什麽,在他眼裏,鳳玖瀾遲早要嫁給他,他也不怕被別人知道什麽。

冷玥寒心中有些驚愕,卻被那猙獰無比的鬼麵具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此時最重要的是進宮,他們凱旋而歸,依照慣例,皇宮裏早就準備了接風宴,若是不去,便是給有心人借口誣陷自己目中無人。

此次北征的虎將們紛紛隨行而入,北霜皇宮氣勢磅礴,自有一番大氣的風範。

北霜皇病重,宇文霽監國,此次宴會由他主持,冷玥寒人在這裏,心早已飄到了遠方,而趙書寧麵無表情,像是一隻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沒有了心愛的男人,眼前的這些美味佳肴也失去了味道。

不停地灌酒,企圖用酒來麻痹自己的內心。

終於……冷玥寒看不下去了,在一杯酒即將灌入她口中的時候捏住了那隻精致的酒杯,阻止了她的動作,趙書寧隻覺得眼前有些朦朧,無數張臉在重疊著,令她分不清到底是誰。

“趙將軍醉了,你們還不將她扶下去休息!”冷玥寒瞧了一眼趙書寧身邊的兩個婢女,清聲一喚。

那兩名婢女見狀膽兒都快嚇破了,隻因為冷玥寒那張麵具實在是嚇人,趙書寧爛醉如泥,任由著兩個婢女將自己拖下去,嘴裏還喃喃自語,說著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兒。

這一場接風宴並沒有出現群臣歡樂的景象,因為宴會的兩位主角從頭到尾都沒有笑過,宇文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沒有人會高興得起來,很多站在宇文霽一邊的大臣也不敢多話,戰戰兢兢。

氣氛十分詭異,卻從未如同今日這般壓抑。

宇文霽麵不改色,這樣的情景在他的意料之中,隻是形式的東西,若是不做好會遭人詬病。

這一場接風宴最終以兩位主角的提前離去而結束,宇文霽神色淡淡,舉杯對著群人敬了一杯酒,“眾將士凱旋而歸,早些回去同家人團聚吧!”

“謝齊王殿下。”

這一眾將士中大多數都是宇文昭的人,今晚的接風宴他們本就沒有什麽心情,更何況北霜皇也不在,所以留在這裏的意義不大。

冷玥寒手持長劍,獨自一人向著宮外走去,天邊的月光有些清冷,照在他的鎧甲上,就像是為那一層銀鍍上了琉璃般的色澤。

不知不覺走到了齊王府,他緩緩抬起頭,大門的牌匾上“齊王府”那四個字格外顯眼,上好的紅梨木為底,龍蛇狂舞的字黑得發亮,彰顯著王府氣派無比的風格。

冷玥寒想起了在宮門口宇文霽所說的話,移動腳步,向著門口走去,誰知還沒進門就被侍衛給攔住了。

他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陰暗無比,“滾。”

僅僅一個字,就令在場之人感覺到一陣冷風席卷而至,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然宇文霽的命令在齊王府中是不可違抗的,一名侍衛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抬起頭看了一眼冷玥寒那陰森無比的麵具,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逼人,“請小侯爺恕罪,王爺有令,任何人要進王府都必須經過王爺的同意。”

這句話才說完,冷玥寒渾身的戾氣鋪天蓋地而來,握著劍鞘的手倏然一緊,仿佛下一刻就要寒光出鞘,可侍衛們並沒有等到預期中的那一抹寒光,而是等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侯爺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聲音是從冷玥寒的身後傳來的,他緩緩轉身,隻見宇文霽在兩名武將的陪同下踏著細碎的月光走來,一襲深藍錦袍,彰顯著皇家的尊貴風範。

“少廢話,我要見瀾兒。”冷玥寒和宇文霽也是表兄弟,可感情絕對沒有和宇文昭那麽好。

宇文霽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霧霾,眸色一沉,走上前來,聲音有些清冷,“瀾瀾即將是本王的王妃,還請小侯爺不要直呼其閨名。”

“你說什麽?”冷玥寒顯然是沒有想到宇文霽會這麽說,手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長劍,黑色的眸子盯著宇文霽的眼睛看,仿佛要從他眼裏看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宇文霽知道這麽說會令自己這位表哥情緒大變,可他要娶瀾瀾的消息遲早都會讓天下人知道,包括歐陽旭!

他不介意這會兒通過冷玥寒之口放出風聲,也不怕別人來搶,來一個,他殺一個,來兩個,他殺一雙!

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娶瀾瀾的腳步,否則,他定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小侯爺難不成耳聾了?”

銀白的月光**,照在宇文霽的臉上,那剛毅的線條仿佛也因此柔和了幾分,可他的語氣卻無比強硬。

冷玥寒抿著紅唇,一步一步地靠近宇文霽,“瀾兒她不可能嫁給你!”

“是嗎?不信小侯爺可以親自去問。”宇文霽濃黑的眉梢一翹,心中滿是不喜,冷玥寒竟然敢這樣對他說話!

冷玥寒疑惑了,因為在宇文霽的臉上,他沒有看到任何緊張,一副萬事在握的神態,這種情況讓他的心裏頓時泄了些許底氣。

“既然如此,我倒要親口問一下!”冷玥寒一百個不相信,正欲拂袖而去,可宇文霽隨即傳來的聲音卻讓他駐留下了決然而去的腳步,扭過頭,隻聽宇文霽帶著些許惆悵的話響起,“瀾兒就在齊王府,小侯爺大可進去問問。”

宇文霽說罷便徑自向王府裏走去,身後的侍衛十分識相地讓路,冷玥寒揮一揮披在肩上的披風,緊跟其後。

秋夜裏黃葉飄零,風聲依舊,滿是蕭瑟。

冷玥寒站在假山旁的亭子裏等待著鳳玖瀾的到來,他是一名劍客,心中劍道獨尊,可那個女子卻是他人生中的一場意外,他對她的感情……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他們之間的情意……男女之情,太重;朋友之意,太淺……

宇文霽將冷玥寒安置在了涼亭中後,便獨自一人向著鳳玖瀾所居住的閣樓中走去,閣樓裏三層外三層明裏暗裏到處是隱衛,連貼身侍奉的丫鬟也換成了武功高強的侍女。此時眾侍女見到宇文霽,紛紛屈膝行禮,卻沒有說話。

隻因為宇文霽豎起一根手指阻止了她們發出任何聲音,以免驚擾到鳳玖瀾。

他徐徐向裏邊走去,這閣樓是按照洛城的建築風格而設計的,因為他覺得鳳玖瀾可能會比較習慣於住這樣的屋子,在他懷疑鳳玖瀾就是那天命鳳格之人時就已經著手將這個女子的生平給查個一清二楚。

鳳玖瀾坐在窗台前,她的前麵是一麵銅鏡,此時發現一個男子的臉正慢慢地出現在了銅鏡中,無需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

緘默不語,靜寂無聲。

“瀾瀾。”宇文霽心裏有好多話想要對她說,可此時見到她那冷然的表情,所有的溫言軟語都說不出口了。

鳳玖瀾聽到宇文霽叫她,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首,眸光擦過肩膀,落在了宇文霽那深藍色腰帶上的白玉佩上,以示她已經聽到了他的話。

這個女子是不屈的,可宇文霽何嚐不是個驕傲的人?

溫情是相互的,冷漠亦然。

宇文霽負手而立,跨步而來,鳳玖瀾輕輕地闔上了雙眼,她可以清晰無比地聽到他的腳步聲,進而判斷他走到了離自己幾步之遠處。

“這個月二十五,便是黃道吉日。”

宇文霽十分簡單地陳述著,他知道鳳玖瀾心中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他成全了別人,又有誰來成全他?

鳳玖瀾的心在滴血,此時麵無表情,緩緩睜開眸子,屋子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卻不及她一雙秋水明眸。

宇文霽話中有話,她懂。

黃道吉日麽……?原來那一天來得竟然如此之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來不及準備!

或許,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匆忙的,來不及握住就已經失去,就好比她和歐陽旭最初的愛情,來不及說一聲“我心悅你”就記憶隨風而逝,憶不起從前。

“瀾瀾,嫁給我,我一樣能讓你母儀天下!”宇文霽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了她削瘦的肩膀上,看著菱花鏡裏的美麗容顏,眸子裏閃過一絲君臨天下的決然。

鳳玖瀾的唇角邊溢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聲音如同暗夜裏此起彼伏的潮水般深沉,“我一生不求母儀天下,隻想執一人之手,擇一城相愛到白頭。”

宇文霽的手忽然一顫,抿著嘴唇,久久不語。

“表哥在秋水亭中等你,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過了好一會兒,宇文霽那低緩的嗓音才靜靜地掠過鳳玖瀾的耳畔,隨即如風般消失在沉悶而壓抑的空氣裏。

鳳玖瀾宛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一顫,寒大哥麽……?他回來了麽?不知道雲昭怎麽樣了?

拖曳著淡紫色的紗裙,蓮步輕移,向著外邊走去,那風吹起她的長發,令她覺得有些冷,好似是從冰雪之城幻城吹來一般。

遍地黃花,疏影橫斜。

遺世獨立,普天一人。

鳳玖瀾很快就走到了秋水亭中,凝望著冷玥寒那高大的背影,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看到的不是兩年前仙女峰上那名心中隻有劍的劍客,而是一名落寞的天涯遊子。

她告訴自己,這是她的錯覺。

冷玥寒是何許人?堂堂北霜第一高手,自然不會連鳳玖瀾的腳步也聽不出,隻是心中惆悵,好似被一塊千鈞巨石壓住一般,沒有勇氣轉身去看她。

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紫羅蘭的氣息,這是屬於那個女子的氣息,有些醉人。

冷玥寒最終還是轉過身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絕色傾城的女子,熟悉的容顏、熟悉的氣息……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可此時此刻的鳳玖瀾卻讓他覺得好遙遠好遙遠……

“瀾兒,你瘦了。”

一句簡單的開場白,打破了四目相對間兩人默默無聲的平靜。

“是嗎?”鳳玖瀾眼睫毛稍稍一動,紅唇輕啟。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夢醉夢醒之間,過往的一切看似盡在眼前,卻又好似遠在天涯,令人想要追逐卻因那遙遠的距離而卻步。

“你真的要嫁給宇文霽?”

這個問題已經在冷玥寒的心中醞釀了很久很久……他曾想過無數種提問的方式,可最終還是用一句最最直接的話問了出來。

“嗯。”

這一聲回答,輕到了極致,若是不注意聽,根本就無法聽到。

可冷玥寒怎會錯過鳳玖瀾的任何一個表情與任何一句話,當他聽到這個字時,心的一隅好似被一雙無情的手活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心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仙女峰上君心遺落猶未知,待到卿嫁他人已嫌遲。

“為什麽?”一身鎧甲還未卸去的男子眼裏閃過一絲受傷,聲音有些啞。

鳳玖瀾的心很痛很痛,痛到麻木,痛到絕望,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憶起了宇文霽方才對她說的話……

“如果不想那個小家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最好想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湖水靜悄悄的,在微風中**起絲絲漣漪,碎了湖中深沉冷月,心如刀絞的女子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話……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題外話------

更文,甭急甭急,瀾瀾和小旭會團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