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時,卻見她往旁邊退開一步,指著身後的士兵和糧草,“你們可以不信我,我也不強求。不過我看諸位臉色都不太好,應該是餓了很久,所以特地讓巡防營的將士們帶了一些清粥和水果來。不管有什麽事,都等諸位填飽了肚子再說,不知大夥兒意下如何?”

一聽到吃的,災民眼睛裏立刻就開始放光。

韓琅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他蹙眉問身旁的鄭斌,“國庫本就空虛,她竟然還教唆皇上,把所剩無幾的糧草拿出來分給災民?”

鄭斌忍不住歎氣,“韓大人,你誤會清妃娘娘了。這不是國庫的糧草,而是娘娘拿自己的私產去向各家糧草商收購來的。那些水果,還是她鳳棲宮裏親手種出來的呢!”

韓琅一愣,眼神出現了幾分變化。

那邊的難民又道:“無緣無故哪會有這麽好的事,娘娘不會是在食物中下毒,想以此清理我們吧?”

夏清淺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發現,大多數的災民都不太會思考,很容易被煽動。

而剛才兩次出聲質疑她的,都是站在最前麵這個——這些災民看起來好像都聽他的。

她笑了一聲,“這位小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周辭。”對方倨傲的揚起下巴,帶著幾分青年人特有的傲氣,正義凜然的質疑她,“不過我剛才問娘娘的問題,和我的名字有什麽關係嗎?”

“沒有,我隻是好奇。”

夏清淺微微笑道:“你的顧慮很正常,不過這位周小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們隻是災民又不是罪犯,我若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給你們有毒的食物,將你們全部謀殺,你覺得我還能活嗎?”

周辭古怪的看著她,“那你為什麽這麽好心?”

“我說了,我是奉皇命前來幫助你們的。”

說罷便不再多做解釋,讓身後的侍衛帶著糧食上前,吩咐眾人,“將食物全部分發給這些災民,注意排隊,一個一個來。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做個登記,登記結束才能領取食物。若是不會寫字的,讓官兵們代為記錄,之後按上你們的手印就可以。”

頓了頓,“這次的食物很充足,每個人都有,隻要你們登記了,一定可以領到,不必著急!”

…………

大理寺。

李淳儒坐在主位上,底下分別站著蘇庭深、韓琅、元修、鄭斌。

韓琅將剛才大街上的事情一點一點的複述給李淳儒。

李淳儒冷哼一聲,“小恩小惠,何足掛齒!若是賑災一兩日就能讓那些災民自願遷徙,老夫還用得著這麽煞費苦心嗎?”

蘇庭深雖然不在現場,但還是勾唇笑了一聲,“怕是不止這點事吧?”

“不錯。”鄭斌立刻接話道,“李老,清妃娘娘此舉並非為了收買人心,她隻是想讓所有災民做個登記,將他們的名字戶籍全部錄入戶部的名冊。”

李淳儒愣了一下。

災民的具體情況是很難統計的,因為大多數人並不願配合。

沒想到,清妃竟然會用領取糧食的方式,讓災民把自己的情況全部登記在冊。

不過……

“有了戶籍又能如何?”李淳儒皺眉,“災民雖然難以管理,但這並非最主要的問題。當務之急是要解決災民的居住問題!”

“李老此言差矣。”元修不讚同的道,“您可知道,清妃娘娘要統計戶籍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李淳儒狐疑。

“為了解決他們的住所問題!”鄭斌激動的道,“災民確實沒地方住,但是京城百姓家中有啊!城中不乏善心之人——當然,善心並非最主要的,清妃娘娘向皇上請了旨意,每家每戶但凡有多餘的空房,且願意拿空房收留那些災民的,每人每天都可以免去半個月的賦稅。”

“你說什麽?”李淳儒一時竟沒完全聽明白。

韓琅看著他茫然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悵然和羞愧。

他也沒想到,清妃能想出這樣巧妙的主意。

當時,他真的是又驚又喜。

“還是我來說吧。”韓琅道,“李老,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每戶農家的賦稅是每年一兩銀子,那就將這一兩銀子分攤到三百六十五天,算出每戶農家每天的賦稅是多少。然後這農戶家中若是有一間空房子,可以收留一個難民,隻要收留一日,就能免去半個月的賦稅。”

“當然,這收留不隻包括住的地方,還包括每日的食物——其實對於難民來說,有一碗飽飯已經足矣,所以這對農戶家來說也並非什麽難事,隻要每日做飯的時候多做那麽一點點。”

“清妃娘娘說,這種情況稱為出租,隻不過租金是由朝廷來交。而且以賦稅的方式,也不會增加國庫的負擔,隻要記錄在戶部的賬本上,等到來年免除賦稅的一年過去,後年再扣除即可——而災民們登基戶籍的用處就在這個時候顯現出來了——隻有這樣,才不會出現百姓們虛報災民入住的情況,方便戶部統計。”

“而且登基了戶籍,也可以確保不會發生財產丟失的問題。若是農戶家中發現丟了東西,隻需報官,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家中借住的災民。到時候以雙倍力度懲罰,災民們也定然不敢肆意妄為。”

說到最後,他臉上的驚歎愈甚,“真沒想到,清妃娘娘一介女流,腦子裏竟有這麽多絕妙的想法。先前對她的偏見,實在是老夫眼拙狹隘了。”

鄭斌立刻激動的點頭應和,“是啊李老,清妃娘娘絕對不是您想的那個樣子,她真的是個奇女子!”

上回清妃對他的恩德,加上這回清妃處事的利落,都讓他對這位娘娘敬佩不已。

元修素來是知道清妃有多厲害的,也跟著幫腔道:“李老,皇上的眼光不會錯的。清妃娘娘絕不是那些後宮勾心鬥角的婦人,她的智謀,足以治國平天下。”

幾人說完,紛紛看向了李淳儒。

李淳儒點了點頭,表情卻有些複雜。

其實聽完韓琅那番話,他就知道自己先前的態度有失偏頗了。

可是驚喜的同時,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幾人察覺到他的不對,麵麵相覷。

蘇庭深疑道:“老師,您還有什麽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