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俱是一驚。
循聲望去,卻見帝王穿著一身常服朝著這邊走來,下顎繃出一條明顯緊繃的弧線。
大長公主眼神微微變了一下。
她已經聽說了自己這個侄兒對清妃的寵愛,所以現在他出現,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夏清淺的額角也猛地跳了跳,想法卻跟大長公主截然相反。
此時此刻,她腦子裏隻有兩個字——完了。
她本來就夠倒黴了,這男人還突然出現,要是他再來插一腳,那她可能就真的躲不過去了!
難道要像上次給柳絮用療傷符一樣,這回輪到她自己用?
“皇姑母。”
蕭墨寒看都沒看她一眼,目不斜視的走到大長公主麵前,“您剛從封地入京,舟車勞頓,怎麽不在府中或宮裏好好休息,也不讓侄兒去接待您,跑到這髒亂的冷宮裏來了?”
夏清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才髒亂,你全家都髒亂——要不是被人搗亂過後變得亂七八糟,她這冷宮原本不知道有多好!
“都是自家人,皇帝不必如此見外。”
大長公主看他的眼神還是帶著幾分親厚的,笑著寒暄道:“本宮的身體一如當初,便是現在也還能拿起長槍穿上戰甲去打仗呢,哪裏需要什麽休息?”
長槍戰甲,打仗?
夏清淺眼神又是一變,難怪這為大長公主身上有一股英氣和將氣,原來真是在戰場上浸染出來的。
可是這樣一個馳騁沙場的巾幗英雄,為什麽要跟她一個冷宮棄妃過不去呢?
就算真的看不慣她,也沒有一入宮就直奔她這裏來的道理吧?
夏清淺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是被人挑唆了,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蕭墨寒點了點頭,“侄兒許久不見皇姑母,甚是想念。不如皇姑母移駕龍吟宮,侄兒已經讓人備好了皇姑母喜歡的點心,等到晚上再好好的為皇姑母設宴洗塵。”
“皇帝有心了。”
大長公主的笑意深了幾分,隻是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淡淡的看向夏清淺,“不過去你那兒之前,本宮還是想先整頓宮裏的不肅之風。”
蕭墨寒眸光微斂,“不知皇姑母指的是……”
“清妃在這宮裏做買賣,嚴重觸犯宮規,本宮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
“原來是此事。”
男人低眸道,“不過皇姑母不必動怒,此事侄兒早已知曉,且是經過侄兒允許的。”
夏清淺愣了愣,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他在……幫她說話?
大長公主不悅的蹙眉,“皇帝,你可不能為了個女人破壞宮規!”
蕭墨寒勾唇淡笑,“皇姑母誤會了,朕並非破壞宮規,而是給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當初清妃被打入冷宮,朕以為她會頹頹終日,卻不想她在這冷宮裏自我反省,甚至開始研究農耕之術。前日太後壽宴上,她種的瓜果蔬菜都乃上上之品,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歡,所以朕才默許了她這種行為。”
夏清淺眼神逐漸複雜。
大長公主越發不悅,“皇帝……”
“姑母便隨朕走吧。”蕭墨寒上前拉著她,看似恭敬,力道卻不輕,帶著幾分強硬的意味,“朕已經許久不見皇姑母,有很多話想與皇姑母說。”
大長公主雖然打定主意要責罰夏清淺,可她並不想和自己的侄兒鬧僵。
看來今日是罰不成了。
她歎了口氣,“得,走吧。”
蕭墨寒便扶著她,緩緩離開了冷宮。
從始至終,他沒有看過夏清淺一眼。
夏清淺的表情更複雜了。
這男人幫她就幫她,為什麽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要是像從前那樣橫眉豎眼的瞪她,她心裏還能好受點呢——可是現在這樣,她根本搞不清楚他什麽意思,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幫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關鍵是,她剛剛還跟他吵過一架呢!
夏清淺咬了咬唇,直到所有人撤出冷宮,還是看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
“主子。”柳絮怯怯的道,“皇上已經走遠了,您別看了。”
“……”
夏清淺這才收回視線,瞪了她一眼,“誰在看他!”
柳絮,“……”
是是是,您沒看。
她試探著道:“皇上這麽幫您,果真是對您極好。一會兒等大長公主休息以後,您去謝謝皇上嗎?”
夏清淺眼神微妙的變化了一下,“不……用了吧?”
柳絮不讚同的看著她,“娘娘您可是最賞罰分明、嫉惡如仇、知恩圖報的性子了——剛才若不是皇上,您肯定要遭罪了,怎麽能不好好謝謝他呢?”
夏清淺,“……”
謝就謝吧,也不需要拿這麽多成語給她戴高帽吧?
她歎了口氣,“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摘點剩下的沒死完的芍藥花做些鮮花餅,一會兒我給他送去,就當是感謝他剛才替我們說話了。”
不過這冷宮打掃起來卻是著實麻煩。
夏清淺撇了撇嘴,忽然像是想起什麽,又走到井邊去敲了敲井壁,“風華,出來。”
向日葵精對這個名字頗為喜歡,所以這次出來的速度比往常都要快些,“怎麽了?”
“幫我去查查,大長公主入宮之前見過什麽人,為什麽對我這麽大敵意。”
“……”
向日葵精頗為不悅的瞪著她,他怎麽覺得自己變成這個女人的使喚小廝了呢?
夏清淺對上他的目光,“謝謝。”
向日葵精,“……”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也想吃鮮花餅。”
夏清淺笑眯眯的點頭,“可以,不過在那之前,你先把我的宮殿恢複原樣。”
向日葵精,“……”
他覺得自己虧大了!!!
…………
夏清淺是晚膳之前出去的。
她知道那個男人剛才把大長公主接回龍吟宮,肯定要說說話,而晚膳的時候他又設了宴席,肯定也沒空搭理她,所以隻有現在這會兒他是有時間的。
可是……見到他要說什麽?
謝謝嗎?
那也太尷尬了吧!
可是除了這個,還能說什麽?
剛才在大街上,不該對他發火?
可他無緣無故的指責她帶壞他兩個妹妹,本來就是他不對啊!
夏清淺眉頭越皺越緊,突然陷入了無限的自我糾結和否定中。
裴盛看到她在門外晃悠了許久,頗為詫異的走過來,“娘娘,您有事嗎?”
夏清淺呼吸一滯,猛地把手中的食盒藏到背後,眨眼道:“什麽事?”
裴盛,“……”
這是奴才問您的呀。
他訕訕的道:“皇上就在裏麵,馬上就要去赴宴了,您……要進去嗎?”
夏清淺一聽他馬上就要走,隻好硬著頭皮,“行吧。”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入內。
蕭墨寒聽到敲門聲,以為是裴盛,頭也不抬的看著手中的奏折,“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