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何謂殘忍

有時候,欺騙並不殘忍,殘忍的是揭開謊言!——貓

夜了,入夏的雨卻還淅淅瀝瀝地下著。中和殿那扇高大而厚重的大門依舊緊緊地閉著,已經好幾日都沒開啟過了,不管是白日還是夜晚,殿裏始終都沒有掌燈,空****地而又陰暗無比。他不在殿中,亦不在寢宮中,這本就是冷清的宮殿,此時更是荒涼而又孤獨,寂靜地立在雨中,那般的死寂。

他不在。

他在哪裏?

他在中和殿的地宮中。

冰冷的氣流不斷迎麵襲來,千回百轉,四周盡是黑暗,極盡的黑,唯一的亮光便是手中這微弱的燈籠,段如雪任由這兩旁的入口岔道不斷變換,依舊是急步向前直走,隻有過了這迷宮陣才能進到地宮裏去,她可是求了紫衣好久,才懂得這陣法的。中和殿的地宮,寢宮之下,真正的寢宮。皇上已經將自己關在地宮裏多日了,隻有順公公每日按時送藥,其他人進都不許進。

熟悉這迷宮陣地人很快就能找到地宮入口,而不懂這陣法的人想必一輩子都是出不去的,何況這迷宮中有沈冰養著的各類毒蛇,就算不餓死在這迷宮中,亦是會被那毒蛇噬盡的。這地宮是穆懿軒登基第二年在沈逸的幫助下開始著手建的,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完工了,在宮裏難得一見的沈冰便是這地宮的守護者。

這裏,才是穆懿軒真正的寢宮,最安全的地方,好幾年前開始,他便隻有在這裏才能完完全全安心入睡,不帶一絲防備。隻是,後來,她來了,他竟也能在她身旁安睡,不著一絲防備。

然,現在,他又回來了,回到這永遠陰冷,永遠見不到光的地宮中。那個女人,騙了他!

來療傷嗎?算是吧。身和心都在痛,都在疼。為什麽她總是能這般輕易地傷到他,之前的種種都是假的嗎?他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再找不到解藥他便讓位給七皇叔,剩餘的日子,隻陪她,直至最後,就算是那忘川河奈何橋亦是要陪著她。

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切都是謊言?

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切要被揭開?

有時候,欺騙並不殘忍,殘忍的是揭開謊言!

她比他體內這折磨了他十幾年的寒毒還有殘忍,還要殘忍!

既然都是假的,她就不能把戲演得再好一點呢?他寧願永遠被蒙在鼓中,也不願親自去揭開這滔天謊言。

偌大的地宮中僅有入口的石門邊燃著一盞燈,陰暗的影子中,穆懿軒半倚在軟榻上,雙眸緊閉,眉頭蹙得緊緊的,軟榻一邊的扶手已經被他捏的粉碎。地上,被他揮下的那碗湯藥已經幹了,隻剩那白玉瓷碗的碎片靜靜地躺著。

段如雪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看著主子那一臉毫無一絲血色,心中便疼了起來,亦是恨了起來,那個女人這般地傷他。他雖然開始對她用藥了,卻將自己關在這地宮中折磨自己,為什麽?!

“出去。”穆懿軒雖然雙眸緊閉,卻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段如雪的腳步聲。

段如雪沒有離開,反而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輕輕地伸手揉著他,“主人,如雪不走。”她想陪著他,給他溫暖,天知道此時他的身體有多麽的冰冷!

穆懿軒依舊沒有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卻是用了比方才還有冰冷的語氣說到:“滾!”

還沒等段如雪開口,黑影便已經將她拉了下來。

“主人!你何苦……”黑影並沒有給段如雪任何時間,一瞬間便將她帶走了,若不是看在紫衣麵子上,不用主人吩咐他亦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主子的底線他最清楚不過了。

一切似乎又恢複了安靜,他依舊是倚在那暖塌上,一動補動,整個地宮安安靜靜地,或整個中和殿亦是一片寂靜。

而冷宮,亦是寂靜無比。

雨仍舊下個不停,林鳶好希望老天能給她一場狂風暴雨,她向來就喜歡暴雨天氣,電閃雷鳴,狂風驟雨,痛痛快快地,然後雨過天晴,到處幹幹淨淨的。隻是,這入夏的雨卻下的斷斷續續,如春雨般讓人壓抑、難受。

她已經醒了好多日了,藥依舊是一日一日得喝著,身子也跟著一日一日虛弱,冷宮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誰都不許進去,隻有沈太醫日日按時送來那一小碗湯藥。她總是睡著,一睡便是大半日,正如這鍾離的時候,那種感覺像極了,好累好累,仿佛哪一次不小心睡太久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這個大冰塊在哪裏呢?他在做什麽呢?他的身體怎麽樣了呢?夢裏夢了好多回了,總是夢到他在滿園的迷迭香裏找她,她也在找他,怎麽找都找不到,然後就哭了,哭著醒來,淚流滿麵。

迷迭香,她采了那麽多的迷迭香茶,哪是為了開什麽花茶茶店啊,不過是想留給他罷了,那麽多的迷迭香夠他喝好久好久了吧,他一定不會忘記她吧,一定會牢牢記住她吧。迷迭香是為了幫助回憶,親愛的,請你牢記。就算是恨,也會牢記的吧。

“笑笑,笑笑……”她已經沒有力氣像笑笑那般大喊大叫了,這丫頭去煮個湯怎麽去那麽久?她突然好想去看看那滿園的迷迭香,也許是最後一眼了,真的好像去看看。

良久都還不見笑笑來,林鳶隻得自己艱難地起身來,披上了那輕薄的外紗,扶著牆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屋外便是花園裏,一眼就可以望見滿園的迷迭香。

隻是,是她看錯了嗎?

為何會是滿園的荒蕪!

心中一緊,緩緩地步出門外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滿眼荒蕪,滿園荒蕪,雨中的冷宮似乎淒涼起來了,他是想將回憶散盡嗎?

難怪笑笑一直不讓她出來,這滿園的花想必的荒蕪了好久了吧。突然一陣暈眩,她連坐都坐不住了,隱隱約約聽到了笑笑在叫她。

“小姐!”笑笑一走過來便見小姐坐在屋前的台階上任憑雨淋著,端著手上的湯立馬撒了一地,“小姐,你怎麽……”

林鳶緩緩地轉過頭來,朝她淡淡地笑了笑,嘴角的血慢慢地流了出來,整個人就那麽倒了下去。

回憶散盡,那就遺忘吧,既然這記憶對他和對自己都是殘忍的,那就忘了吧,忘了吧,她也不要他記住了。

迷迭香散盡,那麽就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