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咱們進去等吧。”
“我就在這等。”老夫人拄著拐杖在院口守著,說什麽也不肯進屋。等這麽久了前院也沒什麽消息,小錦讓她別再摻合此事,說自己有辦法,但她怎能安心,柳氏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東西。
正愁著,就見玄錦麵色正常地回來了,她趕緊迎上去拉住她的手,察看她的周身,不放心道:“她們沒欺負你吧?”
“沒事,”玄錦朝她寬慰一笑,攙扶著她邊往裏走邊道,“春蘭已經招了,玄輕舞也罰了一個月禁閉。”
“嘿呀好啊!我就說此事肯定是她搞的鬼!”老夫人激動得手微微顫抖,有些不可置信地感慨道,“我們小錦真是長大了,就是該這樣,誰敢欺負你,你就打回去,你娘啊,就是太軟弱……”
服侍老夫人坐下,玄錦終於得空給自己倒杯茶水喝,剛抿了一口,就聽見老夫人說,
“你想什麽時候和晉王成婚?”
“噗!”玄錦沒忍住一口水噴了出來,“我和他都不認識成什麽婚?”不是小時候瞎訂的娃娃親嗎,這都長大了誰還當真。
“跟祖母裝傻,”老夫人權當她害羞,佯裝生氣道,“那你今日還帶他回來,別當我老婦人眼睛不好使啊。”就算她看錯,那玄家幾十個下人難道也會看錯?
玄錦靈光一閃,她今天隻帶回個腹肌美男啊,該不會誤打誤撞就是晉王吧?!
那更不能嫁了,好不容易從他手下撿回一條小命,她可不想又去送死。
“我不想嫁給他。”玄錦拉過老夫人的手,一臉認真道,“我和他不熟,帶他回來不過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要是沒有他,我可能都回不來了。”
老夫人心裏犯了愁,知道小錦現在有自己的看法了,便也不直言相勸,隻假意鬆口道:“好好好祖母都隨你。不過啊,宮裏的舒太妃一直想讓你去皇宮陪她解解悶,如今事情都解決了,要不明日進宮?”
舒太妃,晉王的姨娘,當今皇上陣營的人,年紀輕輕就進宮跟了先帝,奪位之力也有她一份,如今功成名就,在皇宮安度晚年。
老夫人於她有恩,她也願意把老夫人當她娘家人,從前也經常賞賜些好東西給玄錦,不過那時玄錦臉皮薄,不曾與她多說兩句話。
此次進宮是老夫人自個的主意,晉王是舒太妃一手帶大,若是有舒太妃在其中搭線,這兩個孩子一定能更進一步。
玄錦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還要給晉王解毒呢,萬一他來了找不到人以為她逃跑了,撕破臉追殺她怎麽辦。
“小錦,做人要知恩報恩,舒太妃是除祖母外待你最好的,你小時不懂事也就罷了,如今不過是進宮陪陪她,你也不願意?”老夫人滿眼失望地看著玄錦,就差指著她鼻尖罵她不孝無禮了。
“行,我去。”老夫人都這麽逼她了,看來是非去不可,玄錦無奈下隻好答應,站起身摸了摸肚子道,“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
“快去快去!”老夫人眉開目笑地攆她走,急匆匆去安排明日進宮的馬車。
看來得找個人去知會晉王一聲了。玄錦讓廚房的老婆子煮碗蔥油麵,正坐在門口等著,就看見柳氏的侍女小竹跑來了,仰著個臉明目張膽地無視。
“快些著,大小姐想吃點棗糕,你做好了馬上送來祠堂。”
玄錦就聽見這麽一句話,也不知道她在裏麵磨蹭了什麽,好半天才走。
“二小姐,你的麵好了。”一個身穿破舊衣褲,個子不高,麵色萎黃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麵出來,小聲地喊她。
“多謝。”玄錦有些莫名其妙地接過,她怎麽感覺這小侍女很緊張的樣子,這天氣也沒冷到手抖的地步吧。
正坐下來準備吃了,卻又見那侍女進屋了又出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滿頭大汗地搖搖頭,眼中寫滿了掙紮。
玄錦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放下筷子小聲問她:“這麵有問題?”
蘇葉戰戰兢兢地點點頭。
“你下毒了?”
蘇葉點點頭,緊接著立馬擺手搖頭,一下子跪在地上。
“好了我知道不是你。”玄錦回想起剛才小竹鬼鬼祟祟的模樣,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感慨,還真是主仆情深。
“二小姐……”雖然被舅母賣到玄家還不足半月,但蘇葉也從府上的老人那聽說了二小姐的事,因著自己也無父母疼愛,所以很是感同身受。
方才小竹讓她把藥包下進麵裏,她不敢違抗,眼下見到二小姐,實在忍不下心欺瞞,現在要罰要打她也認了。
“別跪了,你去幫我重煮一碗吧。”
蘇葉難以置信地抬頭看玄錦,眼中一下子迸出光亮來,趕忙站起來應道:“好,好。”
於是玄錦又等了一會,終於吃上麵後,才吩咐蘇葉去晉王府送消息,眼下她也不認識什麽人,這小侍女心眼不壞,倒不如納為己用。
另一邊。晉王府。
院外做事的侍女都放緩了步子,小心謹慎地打理花草,擦拭廊道。
晉王喜靜,尤其是木雕時。
石椅圓桌上,些許喜鵲的木雕殘骸,一隻腳,亦或是一隻翅膀,與木屑混雜堆在一起。
“她當真這麽說?”段奕川稍不留神用了點力,半個喜鵲的頭就被他刻斷了。他索性一把全扔了,又拿了個新的木條在手上,聲音沒有起伏,“她真說不想嫁給我?”
好她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虧他還在她毒姐麵前說唯她不娶,她倒好,轉臉就撇清關係不嫁了,還說什麽不熟,他都被她看光了,這能叫不熟?
“是,屬下還聽見,二小姐明日就要入宮。”
“啪”的一聲,段奕川折斷了木條,現在不僅要撇清關係,還準備跑路不管他的死活了是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做人可不能這麽不厚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段奕川陰沉著臉,做木雕的興致都沒了,雖然他不在乎婚約,但她可知道,這皇城之中有多少人想嫁給他,她憑什麽毫不在乎?
這邊氣還沒消,另一邊門口的守衛又押著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上來請命。
“大人,這名女子自稱是玄家二小姐派來的,我看她在門口鬼鬼祟祟,懷疑她圖謀不軌想行刺!”
“嗚嗚嗚!”蘇葉雙手被綁著,嘴裏塞著布,焦急地想解釋卻說不出話,她是來傳話的,不是刺客啊!
段奕川此時正在氣頭上,隻瞥了蘇葉一眼,如今還派人來行刺他?派的還是這麽個柔弱的女人?
她就這麽看不起他?
“你回去告訴你主子,她不要以為躲進宮我就拿她沒辦法!”段奕川眉頭緊鎖,大手一揮讓守衛把蘇葉原封不動地送回玄家,氣得折斷了好幾個喜鵲頭。
翌日。
玄錦還窩在**呼呼大睡,就被幾個侍女拎起來梳妝打扮,老夫人差人送來兩箱衣物首飾,恨不得讓玄錦全試一遍。
好不容易穿了身她覺得滿意的,又開始盤發,玄錦不禁有種自己是要去麵試的錯覺。
蘇葉沒辦成事,從晉王府回來後就默默地在院子裏掃地,等到玄錦要出門了,才湊過去幫忙拿行李。
“行了,這事不怪你,上來一起。”要怪隻能怪晉王疑心重,有被害妄想症。玄錦踩著馬凳上馬車,瞥見蘇葉準備往後麵走,開口喊住她。
蘇葉受寵若驚,一點不敢猶豫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坐在右側,低著頭不說話,昨晚老夫人囑咐她看好小姐,還說如果小姐能成功嫁給晉王,就給她贖了奴契,她日後要對小姐更加盡心盡力才行。
玄錦困意還未消散,靠在馬車上昏昏欲睡,一路無話,一覺的功夫就到皇宮南側門了。
此時玄錦被一陣動靜吵醒,揉著眼問道:“怎麽不走了?”
蘇葉回道:“是永玉公主的車駕,她三月前去隱山寺為皇後祈福,今日才回來。”
撩開車簾,隻見一隊華麗的車隊緩緩駛進南門,兩排門衛恭敬地跪在地上不敢動。
民間傳聞永玉公主的生母從靖太妃曾救過幼年皇帝的命,於是他一直銘記於心,加倍地寵愛公主,幾乎無事不從。
公主車隊走完,玄家的馬車才得以從側門進去,鬆開車簾,玄錦靠回馬車上,這麽看來,得離這公主遠點,從小寵到大的人多半不好相處,要是不小心惹她不高興,皇帝說不定分分鍾就能捏死自己。
馬車慢慢地行駛在甬道上,四周寂靜無聲,蘇葉透過簾縫看見外麵的黃牆黃瓦,心中十分緊張興奮,她居然連皇宮都進來了,怕是出去與旁人說都不會有人信吧。
就在這時,馬車驟然停下,緊接著響起來喧鬧的聲音,一名帶路的侍衛來到車窗邊安撫道:“小姐莫慌,待前麵禁衛軍辦完事,我們就可以走了。”
“嗯知道了。”玄錦輕啟薄唇回道。
“小姐,”蘇葉好奇,用眼神詢問了下玄錦的意思,見她允準,才從窗邊探出半個腦袋一探究竟。
隻見隊伍前麵幾個黑衣禁衛軍正圍成一圈拿著長槍往地上戳,似乎在打什麽人。
漸漸地,血色從他們腳下蔓延出來,人群中豁出一個口子,一個傷痕累累的紅衣女人被拖了出來,腦袋耷拉著,亂發之中一雙死魚般的大眼沒有合上……
蘇葉嚇得一下子捂住嘴,連忙把頭縮回來,馬車也繼續前進了,她的心卻落到了低穀,差點忘了,皇宮是最繁華的地方,同時也是最殘酷的地方。
很快到了目的地,兩人便下車跟著帶路宮女走。
慶裕宮,位於三宮之後,位置偏僻風景卻秀麗,後院與禦花園東門相鄰,一路盛開著各地進貢的奇花。
一方土養一方人,舒太妃雖年過五十,容貌仍可見其年輕時的卓絕,發見隱約可見幾絲白發,一身牡丹鑲邊錦衣,襯得溫婉可親的臉龐更為端莊大氣。
她帶著兩名宮女守在宮外,見到玄錦的身影,一下子展開笑顏迎了上去。
“小女參加舒太妃。”玄錦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雖然不想跪,但也得入鄉隨俗。
舒太妃趕緊扶她起來,微嗔道:“這兒沒有旁人,你我之間不用行此虛禮,一路趕來累了吧,先進去休息。”說著,拉著玄錦的手帶她進屋。
宮裏的東西不像外麵,每一樣都很精巧別致,一進門就看見一鼎錯金蠍獸香爐燃著嫋嫋香煙,隔簾是盈潤的珍珠,在日光下耀眼生輝。
“許久未見,你瘦了。”舒太妃招呼玄錦坐在身側,把桌上的點心都挪至她前麵,關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