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從不敢承認自己的高尚。在這樣的世道裏,隻有權力與征服,沒有人命與良知。他已失望,以他之力,無異於杯水車薪。

哼蘇柳柳瞪他一眼,道:“像你這種人,隻把夏門主當成魔鬼,自然不會懂得她的好。可是我們懂,她雖永遠冷漠,但是她的心,卻那樣熱。”

“她……她真的如此麽?”

“你不信?”

“若她來救你,我便信。若她不來,便是你在騙人。不是騙我,而是在騙你自己。”舒以名又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蘇柳柳低下頭,沉默不語。

舒以名已然一副嘲諷的姿態,可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車廂已被人砍成兩半,轟然倒地。

嘛長嘶,顯然是受了驚嚇,向前狂奔。駕車的洛影樓弟子已被刀光斬成兩半。屍體自奔跑的車上飛出,拋在地上。

一襲紫衣,刀光如水,自天而降。勒住了狂奔的馬,站在地上看著二人。

夏門主蘇柳柳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隻恨不能跳起來抽萬靈王兩個巴掌。

“萱……萱姑娘,你果真來了。”舒以名驚訝道。

蘇柳柳笑道:“大笨蛋,我豬腦袋,我就說夏門主對我們很好的,你信了吧?”

舒以名卻冷笑道:“既然萱姑娘自投羅網,那便怪不得我了。我那一千死士,早已埋伏在此,萱姑娘怕是有來無回了。”

“是麽,萬靈王?”一個清朗的聲音自風中傳來,“既然如此,為何不請他們出來一見呢?”煙雨迷蒙中,一襲銀衣飄然灑脫。

蕭蕭舒以名已說不出話來。

“是蕭門主!!哈哈……萬靈王,這回你死定了。”蘇柳柳得意地笑。

“萬靈王,別來無恙啊!!”蕭亦清向紫衣女子微微頷首,笑道,“真不湊巧,剛才刮了一陣風,恰好將在下為洛影樓準備的三日透骨散給刮跑了。更不湊巧的是,萬靈王的部下就站在這裏。最不湊巧的是,他們站的是下風向。在下一時疏忽,怕是要耽誤萬靈王的行程了。三日之後,你的部下自會蘇醒。不過,照這天氣,兩日也說不定。蕭亦清悠然道。

“你們……”舒以名望望二人,又望望蘇柳柳,終於一跺腳,解開了她的穴道,將刀往地上一摔,道:“我敗了,殺了我罷。”

““哎,你死了,誰來治理西南啊?”蘇柳柳著急道。

舒以名慘然道:“賢人多的是,不差我一個。與暗月閣,洛影樓,無論哪一方作對,我都隻有死路一條。我此次前來,便已料理了後事。不成功,便成仁。我舒以名敢作敢當。”

蘇柳柳看了看一心求死的男子,忽然跪下道:“兩位門主,柳柳自知人微言輕,不敢衝撞了二位門主。隻是暗月閣如今有洛影樓這張強敵,西南恐怕鞭長莫及。若是殺了萬靈王,西南之地肯定會落入洛影樓之手。這樣一來,對暗月閣百害而無一利啊。不如饒了萬靈王的性命,讓他歸順暗月閣,日後西南地區也好有個照應。兩位門主,意下如何?”

蕭亦清笑了笑:“若萬靈王肯真心歸順,暗月閣自然歡迎。萱姑娘,你怎麽看?”

夏紫萱冷冷道:“拿刀,過我這關再說!”

“夏門主……”蘇柳柳著急起來,萬靈王哪裏是她的對手,這不是要他送死麽?

“稍安勿躁。”蕭亦清將她拉到一邊,道,“若是萱姑娘真的想殺他,便不必多此一舉。”

“那夏門主想幹什麽?”

“萱姑娘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到?”蕭亦清搖頭。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柳柳是在為你求情。”夏紫萱揚刀,刀光在舒以名的臉上閃過。“今日你若不與我盡力一戰,我便先殺了她。如此叛徒,要之何用!”刀光一閃,指向瞬間呆住的蘇柳柳。

萱姑娘向來說一不二,其淩厲果斷眾所周知,連蕭亦清都不禁為之一怔。

好舒以名拿起刀,仰天大笑道:“能與萱姑娘一戰,世上又得幾人?我舒以名就算是死在你的紫薇刀下,亦是三生有幸!”

笑語未絕,刀已出手。招式詭異,刀刀狠毒。天地間但見白光如練,殺氣翻湧,連細細的雨絲都被這刀風吹的傾斜。那些濺在刀鋒上的雨滴,都以極快的速度飛出,打落了片片樹葉。

蕭亦清微微讚歎:“萬靈王的功夫果然不弱,竟能與萱姑娘過上近五十招,想來西南一帶的武功也大有可觀。”

蘇柳柳用力絞著手指,縱然聽到了蕭亦清的話,可看這陣勢,不出十招,舒以名必敗無疑。她真希望萱姑娘能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此時,舒以名已經呼吸淩亂,被雨淋濕的頭發胡亂地貼在臉上,顯得狼狽不堪。而夏紫萱仍麵不改色,一襲紫衣翩然若仙。

想到夏紫萱的話,舒以名一咬牙,使出最後一擊向紫衣女子的身上砍去。殺氣洶洶,竟一點也不顧及胸前空門打開。這般不要命的打法,把蘇柳柳嚇壞了。

聽到蘇柳柳的哭泣之聲,紫衣女子似乎笑了笑,隻是沒有人能懂她這笑容裏的含義。

“哐!”兩刀在空中相遇,撞出火花。舒以名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夏紫萱會架刀相擋,她可以去攻擊他的胸前空門的。他已將全部力量都壓在刀上,隻覺得手裏的刀像是砍在了一塊巨石上一般,紋絲不動。

而後,這巨石忽然沉下水去,刀亦隨之落下。

血花飛濺,鮮血已經自肩頭流出,淌過紫衣,流了一地。

你舒以名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砍了萱姑娘一刀他拔刀,刀未沾血,卻已然斷成兩截。

“夏門主!”

“萱姑娘!”

觀戰的二人尚未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也顧不得驚訝,急忙跑上來,為她點了穴道止血。

那樣深的傷口,想必舒以名是盡了全力。

蕭亦清隻是疼惜地拿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為她敷上。而蘇柳柳卻已經哭了,衝到舒以名麵前,用力給了他一個耳光,叫道:“你這個笨蛋,笨豬,你看不出來夏門主不想殺你麽?你還對她下這樣重的手,你……你混蛋!”

舒以名隻是看著手裏的斷刀,低下了頭,任憑她打罵。

“好了,我沒事。”夏紫萱蒼白的臉上有堅毅的光芒,道:“這一刀,本就是我自願挨的。與萬靈王沒有關係。我有些話,想與他單獨談談。”

“好,我們在那邊等你。”蕭亦清拉著蘇柳柳站到了遠處。

“萱姑娘,我……”舒以名終於開口,卻被她打斷:“我留你下來,並不是為了同你講廢話的。”她看著他,淡淡道:“你不必自責,這一刀,一是為了你哥哥舒平之死,我知他是你唯一的親人。”

“是啊,就算他有再多的惡習,也畢竟是我的親哥哥。有他在,至少不會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孤兒。可我已經知道,你沒有殺他,殺他的是雪劍。”

“我雖未殺他,但已動了殺念。若不是雪劍搶先一步,今日你尋仇的人,必定還是我。”夏紫萱看著他,平靜的眸子如月光般清亮,“所以,我想以這一刀,勾銷你與雪劍的恩怨,你可願意?”

“為什麽?”舒以名反問,“若不是親身經曆,我還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暗月閣的萱姑娘竟為了洛影樓的人,而挨我一刀。”

“沒有原因。”夏紫萱冷冷道。

舒以名笑笑,問道:“那二呢?”

“二是為了柳柳。我要知道,你能不能配得上她。”

舒以名點頭:“或許,沒有萱姑娘的那句話,我隻是求死而已。”

“你明白最好。”夏紫萱的語氣忽然有些緩和:“柳柳是個好孩子,她不應該再繼續呆在這個地方,她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不是無止境的殺戮和征伐,而是相夫教子,白頭到老。”

舒以名凝重道:“我發誓我一定會做到。我雖保護不了天下黎民,但隻要在我境內之民,必定能平安到老。”

夏紫萱笑笑,道:“萬靈王是聰明人,這第三點才是我不殺你的最重要的原因。你雖懷有霸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做過些錯事。但你關愛百姓,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些我自是明白。我夏紫萱雖滿手血腥,卻還未滅絕人性。”

“我在血光中長大,知道殺戮的可怕,也更深信仇恨的力量。雖然殺伐不可避免,也該讓血流的最少。讓恨的力量不那麽大。而這些,不是暗月閣和洛影樓,也不是任何一個幫派所能給的。置身江湖中,難免會有明爭暗鬥,流血犧牲在所難免。我已做不了什麽,我所能做的隻是讓這一切變的更糟。她的眼中忽然顯出淡淡的絕望,她低聲道我這一生隻救過一個人,卻害他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誰?”舒以名有些好奇。

“洛影樓樓主宮傲夜。”夏紫萱的語氣已顯蒼涼,“那時我觸動到他熱烈的眼神,如火一般劇烈燃燒。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微藍,澄澈,幹淨,善良。我從他的瞳孔裏看見我自己,是那樣的可惡。他曾是那樣單純的少年,我以為遠離了他的世界他便可以一直單純下去。可我沒想到五年後再度重逢,竟是這種境況。我與他,竟成了致命的死敵。他再也不會叫我‘夏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