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心已如刀割,卻還是苦笑道:“人心善惡,上天注定。他若沒有惡心,我又怎麽能教的會他?”

“那你就不該留他在身邊。”夏紫萱冷冷道。

“或許,的確是我的錯。”白衣男子道。宮傲夜沒有逼他,是他,一心想要追隨宮傲夜。

“那麽,後來的計劃便是你扮成紅塵,混入洛影樓,伺機殺了我吧。”

“不錯。紅顏的確有個妹妹,你可以查出來。她為你而死,我又救你一命,你就算懷疑,也沒有理由。”而她卻沒有對他講真正的原因,是為了救雪辰,她才顯露了身手。

“果然是好周密的計劃啊!”白衣男子不禁撫掌大笑,“暗月閣,果真名不虛傳。”

夏紫萱冷冷道:“如今你已知曉一切,接下來你要如何打算?”

白衣男子道:“自然是要走。如今我雖已打不過你,但有蕭公子在手,我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他忽然在蕭亦清身上拍了一下,原本沉睡的銀衣男子緩慢地睜開了眼。

“你沒有殺他?”夏紫萱有些吃驚。

白衣男子淡淡道:“我既已決定等你,便有等你的籌碼。隻是我沒想到,你竟然連看也不看一眼,便信了我的話,這倒免去了我的擔心了。”他一把握住蕭亦清的喉嚨,將他從地上抓了起來。“你若敢輕舉妄動,首先死掉的,必定是你的同伴。”

蕭亦清此刻氣力全無,看來此番受傷真的不算輕。

“嗬嗬,樓主莫不是反悔了,怎麽如此對我?”他一時之間,竟也不明白宮傲夜前後的變化為何會如此之大。

“洛影樓與暗月閣,向來勢不兩立。如今能一舉殲滅你和萱姑娘,這樣好的機會我自然不會錯過。”白衣男子淡淡道,看著手握紫薇刀的女子。

夏紫萱感覺從白衣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竟如此陌生。縱然知道宮傲夜已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善良單純的少年,但今日一見,卻覺得他已變成了令一個人。難道,傲兒,為了你的權力和地位,你真的是將過去完全摒棄了麽?

白衣男子望著夏紫萱震驚但冰冷的眼神,瞳孔中亦有深深的悲哀。

紅顏,紫萱,不管我愛上的是誰,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忘記。我已無法再愛上任何人,此段的經曆,亦讓我對我的人生,對我的追求覺得沒有了希望。我曾經以為我可以保護任何人,保護任何我愛的人。可是,在內蒙,我保不住紅顏,在這裏,我留不住你。與其讓我這樣了無生機地活下去,不如就讓我死在你的手上吧。

無論你是紅顏,還是紫萱,既然不能來到我的懷裏,那麽,便住到我的心裏吧。

原諒我這樣逼你,我已失去了最愛的人,絕不能再失去樓主。

“萱姑娘,真是抱歉了。”蕭亦清對著她苦笑,“本以為可以為你解決這件事,卻反而讓你陷入這樣的境地。”

“你不必再說。”夏紫萱揚刀,對著白衣男子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了他?”

“我要你死。”白衣男子一字一字道。

每說一字,似乎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我要你死。

夏紫萱的身體忽然僵硬,五年前那個叫她姐姐乖巧少年如今終於要她死。

蕭亦清看著夏紫萱停滯的身形,冷笑道:“樓主莫不是在說笑了?若是萱姑娘此刻與樓主一戰,死的必然是樓主你;若是萱姑娘真的自殺了,那麽死的便是我們兩個。”

白衣男子在手上加了幾分力氣,已在蕭亦清的脖子上勒出指痕。他笑道:“如今你的命在我的手裏,還不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可……這樣得不償失的買賣……暗月閣是從來不會做的……”蕭亦清看著夏紫萱,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夏紫萱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自己不管他的生死,與宮傲夜動手。但他是為了自己才落入宮傲夜手中,自己又怎麽會丟下他不管?

她向他搖頭,道:“我夏紫萱不是知恩不報之人,若是要死,也絕不能獨你一個!”

“萱姑娘,這不是報恩的時候……”蕭亦清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宮傲夜打斷:“萱姑娘既已決定,那就動手吧。我想你手中的刀亦會感謝我,今日終於飲上了主人的血。”

夏紫萱拔刀,刀身清亮,泛出紅光。

“萱姑娘,不可!”蕭亦清驚呼,卻被人一拳打在胸口,鮮血不斷地從嘴裏流出,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夏紫萱的眼裏已顯殺氣。

白衣男子卻隻是淡淡一笑:“如此討人厭,還是閉嘴的好。”眼底卻是無盡的惆悵。

你恨吧,多恨我一些,殺我時,便不會猶豫了。

夏紫萱舉刀,橫於頸間。刀光清寒,映出她決絕的臉龐。刀光閃,卻再碰到她的脖子之前猛然換了方向,刺向白衣男子。

刀鋒淩厲,已將她脖間的繩子割斷。

白衣男子見狀,臉上卻是釋然的笑。紫萱,我終是將你逼到了這一步。我知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生的希望的。那晚,群狼環伺之時,我看見你眼中的光芒,是那麽的明亮。我就知,你是如此堅強的女子,這世上,已再難有人將你製肘。

他推開蕭亦清,與夏紫萱接招。隻是赤手空拳,又怎敵魔刀紫薇?他一心求死,又怎麽能抵擋的了夏紫萱的步步殺招?

不出二十招,他已處於下風。

此時,他眼見一朵花從夏紫萱的脖間掉落,便伸手去接,全然不顧紫薇淩厲的刀鋒。

“嘶——”刀尖已劃破衣衫,在他的胸前留下一道從左肩至右腹的傷口。血湧如泉,瞬間染紅白衣。

夏紫萱收刀,驚疑地看著他。

而他隻是握緊了手中的杜鵑花,眼中是誰也無法理解的情愫。找到了,紅顏,我終於找到了你,原來,你一直都沒有離開。他望著被鮮血浸潤的杜鵑,癡癡地笑了。

夏紫萱一摸脖頸,早已空空如也。

“紅顏……”他喃喃道。

她沒有忘記自己,她剛剛一定是在騙自己。紅顏,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你離開。他握緊了手掌,想將其融入自己的手心,再沒有人能夠拿走。

“你不是宮傲夜!”夏紫萱望著他,嘶聲道,“你不是傲兒!難怪你沒有叫我一聲夏姐姐,難怪我覺得你那麽陌生,你不是他……”

“哈哈……”白衣男子並不回答。

“你是雪辰對不對?你是雪辰……”夏紫萱抓住他的肩膀用力道。

白衣男子卻隻是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是雪辰,我是雪劍。雪辰,早已和紅顏一起死了。萱姑娘,如果你非要樓主的頭顱才能回去複命的話,那就用我的來代替吧。反正死人的頭顱,是沒有人會仔細檢查的。”忽然他奪過她的刀,於脖頸間狠狠劃過。

刀鋒過,血奔流。一顆頭顱已滾落在地,臉上卻猶自帶著笑。

紫萱,今生得你相記,已死而無憾。

溫熱的血濺了紫衣女子一身,而她卻似石化了一般。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表情,甚至,沒有了生氣。

她曾患難與共的朋友,她悉心守護的戀人,她此生用盡了所有的愛去愛的男子,她寧願犧牲生命也不願去傷害的愛人,就這樣死於她的刀下,死在她的麵前!

她卻什麽都來不及做,隻能看著他身首異處,看著他的血灑在自己的身上。

鮮豔的杜鵑花依舊握在他的手裏,她一碰,卻碎成粉末。

雪辰,你不知我有多麽後悔。倘若內蒙一行,去的不是你我,或者我們沒有愛上彼此,那麽,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們便都不會這麽心痛。

可是,如今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我們曾在內蒙說好的未來,再也不會來了。

隻是你為何要這麽殘忍?為何就這樣丟下了我?縱然我可以很堅強,很冷漠,可在你的麵前,我依舊隻是紅顏啊!

雪辰,難道你忘了你曾刻在石壁上的話了麽?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或許,你真的忘了。

夏紫萱抱起他微笑的頭顱,大滴的淚水滾落下來。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終於發出壓抑已久的悲傷:“啊——”

蕭亦清看著悲痛欲絕絕的女子,身體也微微地顫抖。

原來是雪劍,原來如此。隻是這樣的死亡,對於萱姑娘來說,又是何其殘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像萱姑娘這樣的人,一旦愛上,便是一生一世。

岸上的花絢正焦急等待,卻聽到了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的心一下子涼了。

以萱姑娘的性子,她是絕對不會這樣的。但她若已真的如此悲傷,那麽,便可見發生了多麽悲慘的事情。念此,她便不再顧及萱姑娘的吩咐,摸索著上了船。

夜寂靜,偶爾有爆竹的聲響。而女子的哭泣,卻分外清晰。

花絢望著眼前的場景,一下子便癱坐在地上,而後又向著屍體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