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三個字,淩小凡再也克製不住,渾身顫抖著,嚎啕大哭。
“小凡。”柏立寒去拉她的手,卻發現雙手冰冷,“你快回家,我讓老陶現在就去給你買車票。”
“沒有……嗚嗚嗚……沒有車票了。”淩小凡手中緊握著的手機,終於叭的一聲,滑落到地上,“趕不上了……嗚嗚嗚嗚……趕不上了……我想見我媽最後一麵,為什麽不給我這個機會!”
她絕望的聲音,讓柏立寒揪心不已。
失母之痛,他感同身受啊。
伸出雙臂,抱住淩小凡的雙肩:“小凡,不急……”
淩小凡癱軟在他懷裏,洶湧的淚水打濕了他一絲不苟的白襯衫。
“一定有辦法的。火車票沒有,就坐飛機。”柏立寒輕輕拍著淩小凡的背,任由她的自己懷裏哭到渾身顫抖。
素來都是淩小凡瘦弱的雙臂將他抱來抱去,這樣擁住她,給她力量,卻是柏立寒的第一次,有些生澀,更有些心酸。
“沒用……沒用,海城……沒有直達青縣的航班。”淩小凡何嚐不是將所有法子都想了,卻找不到任何今天可以啟程的路線。
柏立寒突然大聲喊道:“雲姐!雲姐!”
雲姐估計一直在門外就沒走遠,聽到呼喊,秒回:“我在,什麽事?”
隨即推開門,望見柏立寒擁住哭到無措的淩小凡,雖暗暗一驚,也是假裝沒看見。
“叫老陶備車,馬上就出發,送小凡回家。”
淩小凡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顧淚眼婆娑,提醒柏立寒:“可是青縣好遠……”
“開我的車去,十分鍾後出發,能趕在晚上十二點前抵達。”他放開淩小凡,“快去收拾吧,希望伯母能挺住。”
說完,轉身駛著輪椅迅速離開了偏廳,連頭都沒回。
他是不能回頭,關於喪母,他有徹骨之痛,每每一思及此,自己也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濕潤。淩小凡伏在他懷裏慟哭之時,他內心揪痛,幾近感同身受。
他不想讓淩小凡看到他發紅的眼睛。
迅速地換好衣服,背上包,淩小凡下樓。她實在沒有什麽行李,除了一腔的哀傷。
一輛黑色寶馬已停在屋前,這是柏立寒的私人座駕,雖說幾乎用不上,但別人也絕少會動用。老陶開了後備箱,雲姐和芳姐正往裏搬東西,各種高檔水果、營養品,甚至還有海城土特產。
見淩小凡出來,雲姐又往她手裏塞了一個大包:“你們隻怕趕得急,路上不能好好吃飯了,這包裏都準備好了,你和老陶路上對付著吃吧。”
淩小凡心中一暖,濕了眼睛:“雲姐,芳姐,你們這麽周到,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
坐上車,往包裏一看,不僅食物都是熟食,水果都是切好,連同叉子裝成一盒一盒。
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老陶從內視鏡看到,大聲道:“淩小姐,你這一路哭到青縣,我可擔心你會脫水啊!”
淩小凡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地說:“雲姐準備得這麽周到,我就忍不住要哭。”
車子飛快地上了高速,一路向西南而去。
柏府的夜晚,格外寧靜。
“淩小凡……”才喊出聲,柏立寒就想起來,淩小凡已經回老家去了。看看時間,應該還在路上。
怎麽才走了七八個小時,自己就覺得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麽?
雲姐臨時把另一個司機小田調過來,想讓他替淩小凡幾天,可柏立寒一點都不適應,隻覺得小田推輪椅時候腳步都沉重得讓人受不了,哪有淩小凡那麽輕盈無聲。
所以晚上,柏立寒還是把小田給打發回輔房住了,重又回到之前沒有淩小凡的艱難日子。
大約深夜十一點半左右,淩小凡終於趕到了老家。老陶帶著她直奔醫院。
還好,淩母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她要等著淩小凡回來,將那個隱瞞了二十一年的信物正式交給她。
那是一條項鏈,淩小凡被遺棄時,這項鏈戴在她身上,很明顯是親生父母留待日後有可能的相認。領養淩小凡時,福利院的人把這項鏈連同一應手續,一起交給了淩母。
因為時日過久,項鏈已失去了光澤,但心型墜子背後刻的“P.N”,卻依然清晰可辨。
淩母拉著她的手,用盡最後力氣:“小凡,別怪媽媽以前不告訴你。媽媽怕你離開我,離開小敏……”
淩小凡淚如雨下:“不會的,媽。我就是你的女兒,是你和爸拖著病弱的身軀把我拉扯這麽大、供我上大學,我心裏隻有你們。”
“我……知道,把這個爛攤子……留給你……很不公平。你要好好照顧爸,好好照顧……小敏。小敏讀大學了,她很快……可以和你一起……撐起這個家了。”
“媽,您放心。我有工作了,很好的工作。”
淩母沁出一滴渾濁的眼淚,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媽……替你高興,但不能……不能影響學業。”
淩小凡拚命點頭,淚水灑下,滴落到床單上。
“戴上吧……媽沒有什麽留給你……隻想……再看看你們。”
淩小凡卻不願意戴上,將項鏈隨意地往隨身的包裏一扔。
她是來陪母親最後一程,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哪怕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生父母。
淩晨時分,淩母在兩個女兒的陪伴中,安詳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