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
賀超龍腦袋一歪,吊兒郎當道:“一位神秘人先生托我給你帶句話。”
“……”雖然以三個人的社交圈規模,這位神秘人先生似乎很沒有搞匿名的必要,但薑清元還是願意姑且聽聽看:“你說。”
“你聽好了,他是這麽說的——”再抬起頭時,賀超龍眼神一凜,開口就是壓聲:“你若戰咱便戰,兩橫一豎就是幹,倆撇一力——就是辦! ! !”
薑清元用了足足三秒鍾的沉默才表達完畢他的無語:“……”
賀超龍調皮地嘿嘿一笑:“好吧,剛才那話其實是我說的。哈哈哈!沒想到吧!”
薑清元:“完全想到了。”
賀超龍這才恢複正經:“這句話才是他說的,你聽好了,神秘人說,讓你好好幹。”
說實話,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要好好幹什麽東西。
薑清元一臉無動於衷地看著對方。
“他說做好了給你獎勵。”
是的,這話說出來賀超龍自己也無語到凝噎了。
不是,不離譜嗎?憑什麽這小少爺學會罵人就有獎勵啊?
罵人不是有嘴就會的事兒?啊???
主要是賀超龍知道,老狗賊狗是狗,但他既然都說出口了獎勵二字,那勢必就是不會讓人吃虧。
幹嘛,教父啊?賀超龍在心裏學老狗幣的嘴臉:“我會開出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不過做人嘛,總不能為了尊嚴連錢都不要了吧?
一改之前來接他時的拖拖拉拉,江修這次的效率很高。
十五分鍾後,他的消息來了。
他該下樓了。薑清元跟賀超龍說了聲,讓他一會剪完頭發了直接走就行。
“行了,直道了。快走吧你。”
賀超龍坐在鏡前吸溜那杯奶茶,一雙眼睛還斜睨著,在後麵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到出了門。
薑清元到了樓下。
剛才賀超龍說的話讓他終於弄清楚剛才起就一直有的那種違和感是怎麽回事了。
是這樣的,薑曼對他從小的教育裏會包括一些特定的規訓。
正是因為地位特殊,所以身邊會有伺機而動的人會更多,更要警惕避免被人挖坑、利用、遞刀子。
隻是今天他是真的有一點情緒。還讓不在場的隱形人精確地捕捉到了。
“做好了給你獎勵。”
這話簡直像是站在人背後魔鬼的低語。
感覺就像,隱形人一直站在他背後,手臂環繞過他的身體,在他空無一物的雙手裏,親手放上一把刀尖朝外的武器。
更反常的是,薑清元潛意識裏隱約在認同他說得對。
做得好給獎勵。
“……”
薑清元甩甩頭忘掉他說的話。
剛才賀超龍問他不生氣嗎。說實話,薑清元很難有真正感到“生氣”這種情緒的時候。
今天是他第一次不等江修,什麽都不說就自己離開了。
薑清元知道江修的性格,也大概能猜到他待會說些什麽了。
他一出門就能看見那輛純黑的賓利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薑清元走過去,他剛一拉開車門——
“清元哥!!”
裏麵立刻同步地傳出語氣焦急的一句:
“嚇死我了!你今天怎麽先走了!”
江修在前座,他反應極大,就差把身體一百八十度轉過來看他了。
在那種緊緊盯著的目光下,薑清元恍若未聞地坐上車。側臉表情冷凝,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
“說真的,清元哥,我去家裏沒接到你的時候人都嚇傻了。你不知道,你沒發消息告訴我一聲,問張姨也不知道你怎麽走的,我找了你很久……”
悶重的砰一聲。薑清元關上車門,江修的話被打斷。
江修有些萎靡地坐回駕駛位。
“這事情可大可小,這次是還好你就在這裏,萬一下次要是一出門發生了點什麽,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
他頹喪內疚地低下頭。
薑清元無趣地看向窗外。
得承認,江助理實在是個很精明的人。
“對不起,清元哥。早知道我應該先過來接你的,可是沒想到突然來了緊急工作得馬上處理。我當時還給你發了消息,你應該是沒看到?”
江修做的很多事都讓人挑不出錯,助理這工作本就要求滴水不漏。
比如在薑清元輸棋之後,車上會適時播放報道賽果的新聞電台,江修又出來當著他的麵緊張兮兮地關掉。
然而這又是薑曼專門給他指派的人,不能說換就換。
畢竟在當人助理這件事上,江修各方麵確實無可指摘。
“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的。但是清元哥,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出門的話……我和姨母都會很擔心的,剛才我們還談起你了。”
分明是他遲到一小時在先後薑清元才決定不等了自己出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薑清元發脾氣自己離開了。
提到薑曼,薑清元的眉頭皺了皺。他天生和這樣巧舌如簧的人不對付,他隻感覺疲倦。
前麵的江修大題小做了一頓,話題已經進行到:“……所以下次一定要告訴我一聲,可以嗎?”他兩手放上方向盤,終於是要啟動車子了。
就在薑清元心想總算結束了的時候,江修原本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又沮喪地垂了下去。
“而且清元哥你身體剛好沒多久……”
薑清元看了一眼時間。
他說了這麽一通,明明才過去一分鍾,卻讓人感覺至少過了半小時。
“閉嘴。”薑清元已經忍夠了,他像上次比賽結束後在車裏做的那樣,直接告訴江修:“做好你的事。開車。”
“薑清元。”
前座突然響起薑曼的嗬聲。
那一刻薑清元的身體下意識地就抖了一下。
前麵的江修已經彎下身去:“手機什麽時候掉下去的……”這一瞬,他愉悅至極地從餘光裏偷偷瞥著薑清元此時的反應。
“清元哥,其實我們剛剛還在電話裏說起你來著。”江修小心說道。
也不知道他聽到這句了沒有,從上車起就像個假人的薑清元這才有了點真實的情緒。
他像是籠子裏的狗聽到了搖鈴,薑曼帶給他的種種情緒反應開始湧現出來。他精神極度緊繃、開始後怕且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手機另一頭有翻過一頁紙張的細微聲音,薑曼似乎在忙。
她不說話的這一分鍾,車內的空氣仿佛直接降到冰點凝固了,讓人無法呼吸。
江修在駕駛座坐得筆直。他一雙眼睛故技重施地瞟向後視鏡,無聲盯著後排薑清元的不好看的表情。
良久,薑曼威壓的聲音終於不帶感情地發了話。
“小江,你先開車。”
江修順從道:“好的,薑姐。”
車子終於啟動了。
空氣沉悶。車外是路上川流不息的熱鬧馬路聲,半點也滲透不進這個車廂的沉默窒息的空氣裏。
“薑清元。”薑曼第二次喊他的全名。
“說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麽。”
薑清元的腦袋微微垂了下去。
薑曼把他教得很擅長反思。她甚至都沒開始說什麽,薑清元開始為自己這段時間的種種鬆懈行為而自我消耗起來。
他一言不發。
良久的沉默。
薑曼又重複一遍:“說啊。”
直到現在她語氣甚至還是平靜的。
薑少爺這副低眉耷耳的落水狗模樣實在太過好玩了。江修在前麵開著車,心底暗處源源不斷地騰升快意。
天知道,他已經惡心極了那張高高在上的清高臉。
拽什麽?拽他的投胎技術比在座的人都好嗎?
誰不清高啊。給他薑清元這樣的生活條件他能比他還清高還目空一切!
薑清元現在這副模樣,他都忍不住想要拍照留念然後細細欣賞。
江修在前麵安靜地啟動車子,其實心底深處幾乎壓抑不住就要直接在車裏笑出聲了。
“我很忙,沒那麽多時間管你那麽多的破事。”後麵兩個字女人語氣驀地加重了。推搡一把。
手機對麵傳來沙沙的寫字聲。薑曼在忙,晾著薑清元自己在這想。
薑清元的人現在分明坐在車後座,卻又像是在她麵前罰站。
他若有所覺,沉默著抬頭看了前方的後視鏡一眼。
那雙暗處窺視的眼睛在薑清元看過來之前就收回去了。
但其實他的直覺並沒有錯。
因為此景此景難得一見,江修看向後視鏡的頻率比往常高了。
薑清元夾著尾巴的樣子,當然是得要多欣賞幾眼才好。江修理所當然想著,又一次無聲地斜眼朝後視鏡瞥去。
反正他不是自詡清高嗎?
薑清元從來不會罵人,也不屑與任何人爭鬥。
這大概是那些愛裝逼的人的唯一優點了。江修嘴角帶點笑意,他大大方方地移動眼珠,又看向了那麵後視鏡,看小少爺是如何垂頭喪氣的。
想看的那一幕並沒有如願看到。
鏡子裏奇怪地出現了薑清元的手。
比尋常的手要更加修長,更白皙—— 一雙下圍棋的手,它端正標準地比了個漂亮中指,配上後麵薑清元的半張冷臉,在後視鏡裏卻直直杵到了他臉上來。
薑少爺為人清正,標準豎起的中指也透出一股剛正不阿之氣。
江修一驚,一瞬間他倉促地收回了視線。
他心裏一時覺得自己看錯了,不可能發生,薑清元不會粗俗到做那種動作,一時又感覺剛才那一幕被羞辱得厲害。
照常開著車,但他此時像是溺水憋氣的人,被一口氣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表情連續變換了幾回。
主要是剛才猝不及防,自己的落荒而逃使他一口氣堵在胸口。
賀超龍是真的很懂怎麽紮人肺管子才能最穩準狠。
一個中指殺傷力不大,中指加上薑清元那種天然的仿佛在看螻蟻的眼神,蔑視效果才是直接超級加倍。
而江修的自尊心又是最不允許被挑戰的。不甘和怨憤使他中途終於忍不住第二次看向後視鏡——
這次不是一個中指了。
兩個中指—— 一左一右放在薑清元那張漂亮的冷臉之前。一起無聲又高調地朝他示威。
賀超龍剛剛教學的,不用出聲也能罵人的絕招。
薑清元想用就用了。他比得特別認真標準。
現在江修可以一萬個確定薑清元就是故意的了。他胸口劇烈起伏著。
可是確定了,然後呢,現在他又能怎麽樣?……
放在前座的手機還在通話中,隱約能聽到翻頁的聲音。
江修勉強自己冷靜下來。不行,不能在薑曼麵前直接揭發他。
沒有證據且不說,冒險揭發薑清元的方法今天在薑曼這裏已經用過了,而且他也隻能用這麽一次。
一直在薑曼麵前小心維護的良好形象使他也做不出立刻告狀這種事。他還不至於那麽蠢。
江修雙手無聲地攥緊了方向盤,用力到指節泛白。擅長隱忍的他這次顯然也被激怒了。
前方代表左轉的綠燈亮起。
十字路口的車輛又開始流動。江修按捺下心裏翻湧的陣陣怨恨,他目視前方,開車左拐。
但剛才氣血翻湧的那種憋屈感卻更甚。
養成習慣了,開車中途他的視線差點又慣性去找後視鏡。在意識到後立刻生生忍住了。
就是在這個他心思飄忽的當口,本應是空檔的左邊視野不知何時變魔術般竄出來一輛貼近他們的黑色庫裏南!
薑曼正在處理工作,卻聽見原本安靜的手機聽筒裏突然傳來刺耳的車鳴喇叭聲、緊急刹車聲、最後是混亂的碰撞聲。
“怎麽了!”她麵色一凜,抓起電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