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金十八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薑清元的手。
“坐。有件事得跟你說下。”金十八問:“你那個助理,是你親戚奧?”
薑清元看了他幾秒。他沉默地坐下來。
“嗯。”
“有奪親?”
薑清元心下不明所以,什麽也沒說,轉過去看了眼金十八此時讓人猜不透的表情。
見他這樣金十八差不多明了了。他拿下嘴邊的煙,道:“沒事。我大概知道了。這事兒你不用管。”
薑清元輕輕皺眉。
江修怎麽了?
這人又和江修有過什麽交集嗎?
但金十八沒再聊這個話題。他也就沒再說話。
要知道金十八現在如果能直接開自己的大號上來,這種玩意不過是一個彈指的事兒。他又何必還看在眼裏。
但現在的問題就是打狗還得看主人。
金十八擰起眉。不管了,還是薑清元的事情比較重要。
金十八坐姿一如既往地不拘小節。他垂著眼。一隻手在慢慢撚動著剩下的半顆煙頭把玩,他的目光卻在落在自己的另一隻手上。
因為兩張椅子放的角度問題,他搭在另一邊的左手,和隔壁薑清元離得他很近的右手一樣的動作,是一個沒有用力的,鬆鬆垂下的姿勢。
這次薑清元坐下之後沒有馬上走。他的手自不必說,隨意一搭都自帶漂亮的儀態。
一黑一白兩隻手差一點就要挨在一起。
金十八盯著這一幕看得有幾分認真。
薑清元那天跟他告白是怎麽樣的心情呢?他心裏如此在想。
兩人靜坐在庭院裏的一角,空氣中蔓延著令人呼吸不過來的沉默,隻讓人感覺越坐越累。
下一秒薑清元的人就從椅子上坐直起來,那隻手也順勢抬起離開。
靠得金十八很近的那隻手一下就被收了回去。
“薑清元,”金十八自認一把年紀了,要他說這些還有點難為情。他其實就想說:“我那天說的……”
——喜歡你你聽見沒有?
忽而聽見一聲突兀的輕笑,聲音很輕但存在感強烈,陡然打斷了他的話。
薑清元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
金十八一抬眼,就看見薑清元唇角彎起一點弧度。他視線向下看著不知道哪裏,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竟是對他冷笑了一下。
他本是一個不會笑的人,那點格格不入的笑意掛在他臉上變成了冰冷刺骨的譏諷。
金十八原以為薑清元隻是氣他。
但是生氣的人會這樣嗎?
數日來連續的碰壁讓他明白,薑清元天生就是冷暴力的一把好手。他什麽都不用做,那張冷冰冰的臉對著自己就有夠傷人的。
果真是,沒有一點留戀。
不過都是他自作自受。沒什麽好說的。
但是當他像現在這樣看著青年的刀尖對準他捧出的一顆真心,這才是最傷人的。
冷笑聲像是一個簡潔明了的句號,把兩人的關係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裏。
金十八眼神表情都毫無波動,漆黑深潭般的眸子看著此時薑清元。
夾著香煙的大手也停頓在那裏,隻剩煙霧在徐徐上飄。
換做平時薑清元或許還不會有這麽失禮的反應。
但今天不一樣。
如果說以前的薑清元一直在對這個人高高築起固若金湯的城牆,今天的薑清元防線特別弱。
他光是和金哥坐在這裏就要耗費很多力氣。
可能裏麵也有笑自己為什麽現在還坐在這裏的成分在。他笑完之後就別過臉去了。
“你走吧。”他對金十八說:“我要叫人了。”
他想起之前剛被拒絕的那幾天,是薑清元最難熬的幾天。一連好幾個晚上他都在做夢。夢見夕陽和摩托車,夢見金哥回頭笑著看他的那一幕。
醒了之後隻有空空如也的昏暗房間,和深夜裏呆坐在**茫然無助的自己。
他告訴自己不會再有第二次。
像是一顆牙齒壞了之後被放置在那裏,暴露在外最敏感敏銳的牙神經,任何一絲疼痛或酸楚都被不斷放大再放大,然後緩慢擴散至全身。
隻有在這人麵前一切感受才會變得如此酸痛難忍。
金十八的出現就是在反複碾摁著薑清元心裏壞了爛了的那處地方,陣陣被放大的酸楚和痛苦都使他難以忍受。
他讓金十八離開,對方走是走了,他走反了。
薑清元是被人一隻手扶在後頸忽然吻住的。
金十八側頭湊近,這一下親得有些發狠,薑清元簡直像是被用力撞了一小下,頭都往後仰去一點。他掙紮要躲,這時候腦後那隻手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死死固定住,不肯讓他移動半分。
本來金十八這一下親得衝動發狠,下意識想揪人脖領子的,手伸過去時,無論如何還是下意識轉了彎。
像是疼痛的蟲牙被人狠按一下,之前所有捱過的斷斷續續的綿長疼痛,忽然變成了報複似的猛地尖銳疼了一下。
心中所有酸澀的情緒都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那一刻薑清元鼻子一酸。
看吧,他又這樣。
還沒宣之於口的、無數壓抑在心頭的、誰也理解不了的情緒忽然都被堵住在了那處,堵住在他蠻橫而溫熱的唇上。
他就是一直這樣,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在薑清元的世界裏衝動蠻橫地橫衝直撞。
“這個也給我記上一筆吧。”金十八的聲音在說。
“都記上。都是我欠你的。”
金十八忽然親他的那一下看似多凶狠,其實他哪有什麽經驗。當時薑清元就看見了,他夾著煙的手,正在餘光裏控製不住地輕微顫抖。
一直以來都富有力量感而作為主導者的那隻帶著紋身的大手,在發抖。
他倒是欠薑清元許多。金十八總覺得自己從遇見他開始就一直在欠賬。
一開始是覺得自己好歹被叫聲哥,又騙了人家不好。後來他就是想給薑清元的東西,這種欲望不知不覺中像滾雪球般的越變越多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不是自己欠賬,是一個把天性自私刻入骨子裏的人在為自己陷入愛河找許多的借口。
是他最後一點不能看的抵抗。
是他在一廂情願。
他親得那麽用力,最後分開時,金十八反而是先別過視線的那個。
“你想要我走?可以啊,”這一天的 金十八走之前對他說道:“有能耐就擺脫掉我吧,薑清元。”
“不然我就是半夜趁你睡著的時候爬你的窗戶都要找到你。”
*
晚上,薑曼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膝頭攤開一本看了一半的書。
她麵前的桌上放著一杯熱茶。熱霧在安靜的空氣中嫋嫋上升。
“你說主教練已經跟你談過了?”她單手撐著一側的太陽穴。維持著那個慵懶的姿勢,一雙鳳眼卻看著對麵坐著的薑清元。
“是。”
“嗯。”薑曼斂下眼瞼,不置可否。
似乎不想再被打擾,她的目光已經重新落回麵前的書本上:“教練既然這麽說了,那你回去考慮吧。”
“不用。”
忽然聽到薑清元的反駁,薑曼依然沒有抬頭看他。
薑清元接著道:“我會參加比賽。”
他回答得很快,話中不帶情緒,仿佛不假思索。
薑清元一直懂得在媽媽麵前自己應該怎麽做,都不用多加思考,他的身體和精神會慣性地先行動起來。
果然,薑曼雖然沒有笑,但她眉眼間隱隱露出了一點滿意的神色,仿佛是在褒獎他做得對。
“好。”她說。
她想看到的無非就是薑清元這個態度而已。
但凡他表現出一點不思進取,一點懈怠,薑曼都會對他變得失望。
不破不立。這才是她的兒子。
又照例詢問了一下薑清元最近的情況。在她兒子臨走之前,薑曼不忘關切一句道:“張姨給你頓了點補品。你下去的時候記得喝點。”
薑清元此時已經站在門外轉過身,即將離開了。薑曼突然一說,他隨口回答道:“我一會……的。”
他似乎是想說一會他會下去的,又似乎不單純是。
薑曼看著他關上門,腳步聲離開了門外。
一會的?
這是北方口音?
她眼中輕輕浮現一點疑惑。薑清元身邊出現了她不知道的人?
薑曼想了想,拿過手機,找到聯係人的江修助理後發了一句消息過去。
“小元最近棋院裏工作人員有變動嗎?”
片刻之後江修的消息來了。
江修回複道:“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
不過誰又知道呢。
江修收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