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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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限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不過陳大人心裏肯定清楚。”

“陳大人不滿張居廉很久了吧?那老東西什麽都把持得太緊了,別人攥在他手裏,被捏得半點生氣都沒有。也許等到他死後才能真的換代,到時候朝堂上腥風血雨,肯定是三年都殺不盡其黨羽。我跟皇上也算是能略說幾句話,這些天聲勢突變,我大概也能猜到你們的意圖。其實皇上是不怕輸的,反正他也沒什麽可以輸。怕的應該是你陳三爺,這手裏榮華富貴轉眼沒了不說,連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陳彥允靜靜地看著他。

窗扇外護城河早春風光,一派的繁榮昌盛。

葉限停頓了一下問,“陳大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陳某的事,世子爺費心太多了。”陳彥允隻是淡淡道,“世子爺天資卓絕,自然是對情形洞若觀火,隻是以世子如今的情況,在下勸你還是藏拙為好。”

葉限笑了笑,歎息:“陳彥允,你不相信我?覺得我找你說這些話,隻是心中不軌?”

“難不成世子爺是因為黎庶蒼生,才想插手這件事的?我和張居廉都得個你死我活,才更符合長興侯府的利益。”陳彥允也是笑,“世子爺若是沒有目的,陳某斷然不敢信。”

“我的確有目的。”葉限點頭笑道,“那我想問問,陳大人不希望我插手。是怕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還隻是因為莫名的嫉妒呢?”

陳彥允沒有說話。

葉限繼續說:“我認識顧錦朝比你早,那時候她比現在過得艱難。我幫過她,不過還是她幫我比較多。我當時說過一定會答應她個要求的。陳彥允,我會幫你的——也對,就是因為顧錦朝。”

“我原來挺希望你死的。你死之後顧錦朝沒有人庇護,我再繼續護著她好了,反正我不在乎。但是那天她被擄後,你來找她。我突然覺得……要是你真的死了,顧錦朝肯定會很難過的。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能再給她一個陳彥允。”說完這些,他好像好輕鬆了些,又有些自嘲。

即便是他心高氣傲,從來不對別人屈服,他也不得不承認,陳彥允這個人……是真的不能替代。

“我話說到這裏,要不要同意你看著辦吧。”葉限說,“你沒有兵權,如果真的和張居廉正麵衝突,難免會落在下乘。鄭國公的私兵兵力不如我鐵騎營的一半。兵部裏,他的勢力又不如長興候家深厚,他應該幫不了你太多的。”

陳彥允低頭喝茶,輕聲問,“世子爺想不想讓長興侯府光複?”

葉限皺了皺眉,一時不明白陳彥允的意思。

這應該是他在勸陳彥允吧!陳彥允就算因為別的考量不想與他為盟,總該因為他手裏的兵權相讓幾分。葉限自己沒有什麽能幫顧錦朝的了,幫她保陳彥允的命,他還是可以的。

“我很願意與世子爺結盟。”陳彥允卻說,“但不是以顧錦朝的名義——倒不是因為嫉妒。世子爺說因為顧錦朝才來幫我,但是顧錦朝是你什麽人呢?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拚了性命也會保護她,幫她。但你卻沒有立場,如果你感恩之情不再了,反咬我一口怎麽辦呢?一個隨時可能變卦翻臉的盟友,我恐怕是信不過的。如果世子爺沒有別的緣由,就請麻煩看在內人的麵上不要插手吧。”

葉限被他這麽一堵,差點說不出話來。他語氣有些不快:“陳彥允,你還想怎麽樣?”

“世子爺覺得到了這個關頭,我還想做什麽?”陳彥允笑了笑,“陳某沒這麽運籌帷幄,我也怕失敗,我甚至在給家人安排退路。所以世子爺現在說的什麽嫉妒、狹隘,我已經沒空考慮了。並不是我不在意,而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說這些沒有意思。”

“如果世子爺是為了長興侯府複興,為了給你父親報仇。我恭候大駕。”陳彥允輕輕道,“當年蕭遊設計你長興侯府,你真的認為你隻是他和睿王的手筆?世子爺有鴻鵠之誌,忍辱負重也是為了以後有手刃仇敵的時候。世子爺好好想吧,陳某就在這等著。”

葉限想了一會兒,臉色才變得凝重起來。

父親中箭的畫麵,蕭遊在他弩弓下倒下的畫麵……這些都曆曆在目。

他不是不記得仇恨,他總覺得一切都有時間。而他還年輕,有籌謀的機會。

還真是眼界太小了。

他臉上不見原先漫不經心的神態,而是淡淡地說:“陳大人倒是聰明得很,我從來沒說過這句話,卻也不得不說一句,我心裏服了。你先走吧,我一個人想想。”

陳彥允並沒有多停留,實際上他也沒有時間了。趙懷今日從陝西回來,兩人要謀劃事情。

不過他心裏知道,葉限是不會反悔了。

他跟葉限道別,從茶寮裏出來。外頭楊柳樹上已經長滿新葉了,滿街的青色。

……

顧錦朝知道這件事卻不是從陳三爺那裏,因為周滸生被抓後幾天,整個北直隸就傳遍了,連她們這種內宅婦人都聽到了風聲。張居廉包庇縱容侄子行凶一事,更是傳得繪聲繪色。

傳的速度如此之快,背後沒有人在暗中做推手,肯定是不可能的。

顧錦朝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陳三爺開始動作的征兆。她細想了一下,覺得這件事做得相當聰明。三爺當時就應該留下張居廉的把柄了,雖然這樣的事不會對張居廉造成實質傷害,卻能夠破壞他的聲譽。他是當朝首輔,沒有聲譽自然是不行的。

等陳三爺回來,她還特地問了他。

陳三爺在書房裏練字,聽了錦朝的話停下筆,點點頭:“自然是我。不過李大人也夠倒黴的,這些天明裏諫他的暗裏殺他的多得很,我派去保護他的人寸步不敢離身的……”

顧錦朝知道李英,原來的戶部侍郎,父親的上司。

她挽了袖子幫他研墨:“那李大人處境危險嗎,要是出意外怎麽辦?”

陳三爺道:“他本來就抱著必死的心……能躲過一劫最好,要真是出意外,殘害忠良的名聲張居廉是逃不過了。”

顧錦朝心裏暗歎,這局其實相當縝密。

這是個兩頭難的事。

如果任由李英繼續,張居廉會怕他挖出更多內幕,拖自己下水。但他要是害了李英,又怕朝堂、民間的輿論壓力過大,自己落個陷害忠良的下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殺不殺都頭痛。

陳三爺把毛筆擱下,跟她解釋說:“所以也隻有上諫李英了,不過李英這個人一向清正廉明,家裏也處處符合規製,他們揪不到錯處。”

顧錦朝聽著點頭:“那這豈不是很好?”

陳彥允搖搖頭:“也好也不好。”

張居廉已經找他說過好幾次話了,旁敲側擊地打探這件事。

看來他也有點著急,如果再這麽下去,恐怕他就要強硬動用手腕了。

所以還不能繼續查下去。

他說了一句就沒有繼續說下去,顧錦朝也不問了。她看了看陳彥允練好的字,是一篇靜心的佛經。筆鋒遒勁,浸透紙背。看來其實他心裏是不平靜的。

顧錦朝把紙收入箱中,陳三爺又由丫頭服侍著洗了手,準備要吃晚膳了。

有護衛過來傳話,說陳老夫人今天去看陳四爺了,他們不知該不該阻攔,但是老夫人大病初愈,卻又不好攔。兩人在屋子裏說了好一會兒話。陳老夫人出來的時候,眼眶紅腫,人也不太精神。

“……四爺還說了,想見您一麵,他有話要跟您說。”

陳三爺隻是淡淡嗯了聲,繼續喝著絲瓜湯:“以後老夫人去看四爺,不用攔著。至於四爺說過什麽話,一律不用轉述給我聽。”

護衛應聲退下了。

難怪今天傍晚去定省的時候,半竹畔裏沒有人……

顧錦朝暗想著,又給陳三爺盛了碗湯:“這幾天母親總是問起你的起居,說您好幾日沒去看她了。您要是有空不妨也去一次。畢竟要是有什麽誤會,當麵說清楚也好。”

“有空再說吧。”他這些天忙著早出晚歸,也無暇顧及母親那邊。

母親想去看老四就看吧,畢竟陳彥文也是她親生的孩子。他再怎麽殘忍,也不能切斷人家母子的情分。

錦朝也心疼他的忙碌,而且又是這個時候,還是別讓家裏的事煩心他了。

她就不再說陳老夫人的事了。

第二天去請安的時候,陳老夫人正在問陳玄新幾人的功課。她每幾天都會問問,要是有誰沒跟上先生講的功課,她會額外叮囑幾句。秦氏正笑著看獻哥兒答話。

陳玄越站在幾個兄弟的最後麵,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黑漆的地板。

顧錦朝投去疑問的一眼,他就朝她無奈地笑笑。

等陳老夫人問到他的時候,陳玄越答得吞吞吐吐,很不熟練。誰都知道他傻了十多年,這才恢複清醒不久,自然不能一下子什麽都懂了。

陳老夫人對這個孫子始終沒什麽感覺,就是看他病才好,便要多關照幾分。拉著他叮囑了很久,顧錦朝才知道陳玄越為什麽那副表情。他不喜歡聽別人多說話。

太聰明的人好像都是這樣,葉限也是。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