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機場的路上,路過M大的大門,寫意又朝車窗外張望了下。

“要回去看看?”他問。

“不了,一個人也不認識了。”她搖搖頭。

“我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他說。

“是嗎?”她驚訝地掉過頭來說,後來才想起來來,似乎聽小林說過。他以前讀書很厲害,後來還拿到全額獎學金去海德堡大學留學。

在回A城的航班上,寫意又開始找話題。

“看來我倆真有緣分啊,一起念過好多學校,會不會以前在某個地方遇見過?”她笑眯眯地念叨。

“也許。”他掉過頭去看另外一邊的窗戶。

“不過你這種人,多半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是不是?”

“嗯。”他沒注意聽她說什麽,一走神就“嗯”了一下。

“嗯什麽嗯?”寫意的五官皺在一起,“你應該說‘不是啊,我厲某人覺得沈小姐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學富五車,所以對沈小姐一見傾心、相逢恨晚’。”

“要起飛了,坐好。”他止住笑意,說。

飛機升入高空以後進入平穩期,他找了張報紙來看。

“我有一個問題。”她解開安全帶,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嗯?”

“為什麽會喜歡我?”

“什麽為什麽?”

“我好平凡的,雖然心地善良,雖然有正義感,雖然心靈很美,雖然長得也不差……”她“自卑”地說,“可是為什麽你偏偏喜歡上我了呢?”

他放下報紙,想了想說:“我有說過我喜歡你嗎?”

“……”

呃,確實沒有。她有些沮喪。

過了會兒,寫意又輕輕地叫:“阿衍。”

“什麽?”

“你很愛以前那個人嗎?也叫你阿衍的那個。”

他沒有回答。

“為什麽要分開呢?”她又問了一次。

本以為永遠也得不到他的答案,沒想到他卻放下報紙,透過寫意的臉龐看著窗外的雲海,許久之後才開口。

“我做了蠢事,傷害了她。”

“那……你們還相愛嗎?”這是寫意最關心的問題。

“不愛了。”他淡淡地說。

可究竟是他不愛了,還是她不愛了,還是兩個都不愛了,統統都沒有向她說明白。可惜,他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一天,楊望傑和尹笑眉去超市買食材,卻不想看見了寫意與厲擇良。

“這個好像比較適合卷發。”寫意在拿著兩瓶洗發水慢慢研究它們的區別。

“那就買那個。”厲擇良說。

“其實我也好想燙個卷發。”她說。

“以後再說。”他一邊說,一邊將另一瓶洗發水放在推車裏。

“阿衍,我剪成短發會不會好看些?要不然挑染成酒紅色?”

他在前麵推車,她追著他問。

“就現在這樣吧。”

“為什麽?我想改個發型的。”

“長得就醜,怎麽改都是一回事。”他說。

她倒一點不生氣,沾沾自喜地跟在後麵慢悠悠地說:“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都醜成這樣了,還有個人喜歡得要死。”

“估計此人是後悔得要死。”

“……”

走了幾步,她又問:“你說我弄成卷的怎麽樣?”

“不許剪,不許燙,不許染,除此以外,你想怎麽弄都可以。”

……

他倆一路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從那邊走過去,並未注意到對麵的楊望傑和尹笑眉,雖說他倆沒有手牽手,但是親昵的態度顯而易見。

楊望傑從未見到那樣撒嬌的寫意,也沒想到多日不見,她已經和厲擇良走到了一起。他知道最近厲氏有個大手筆,已經投資到B城的開發項目中了。聽說最近在和東正集團合作藍田灣,已經率先投資了幾個億。

這個,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當年,若不是厲擇良出人意料地買下業興的爛尾工程,怎麽輪得到厲氏企業後來在地產界叱吒風雲?當時若有一絲閃失,剛經曆過風雨的厲氏便有可能化為烏有,可是他卻成功了。如今看來,他又找準了契機。

如果她中意的是這樣的人,那他也隻有自歎不如了。

“呃,那不是沈小姐嗎?”尹笑眉說,隨即又看到了旁邊的厲擇良,“結果他們真在一起了啊。”她還記得上次哥哥婚宴時,他倆就坐在一起。

“嗯,還要買什麽?不買就走吧,估計你哥在家等急了。”楊望傑答。

“我和厲擇良也是校友哦。”尹笑眉回家在廚房裏準備東西的時候,想起什麽地說道。

“M大?”

“是啊,但是我進學校的時候他就畢業了,所以隻是聽說過這號人物,我們是校友。他那個時候就好優秀的,還拿了全額獎學金去海德堡大學留學,雖說後來沒畢業就回來了,但絕對不像我連M大都是靠老爹開後門才進去的。”

“你們一群小女生,隻要見著長得好、有點家世的,就認為人家優秀了。”

尹笑眉故意嗅了嗅鼻子,“怎麽廚房裏有股酸味兒?望傑,你是把醋壇子弄灑了還是自己在吃醋哦?”

咯咯笑罷,她卻接著說:“他在學校讀書那會兒,根本沒有人曉得他是B市厲家的小少爺,所以並沒有在學校引得什麽轟動,都是他後來功成名就以後被邀請來參加校慶,我們才聽說學校出了這號人物。”

“他的腿一直都是那樣?你們也不介意?”

“大學時腿是好的,據說還愛打籃球來著,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好像是在德國出的車禍吧。”

“車禍?”

“什麽車禍?”哥哥尹宵插嘴,伸了個腦袋進來問。

“我們說厲擇良的腿估計是在德國出的車禍。”

“德國?不是吧?我怎麽聽說是在B城呢?”尹宵說,“因為當時這事,商界內還小小地轟動了一下。”

“轟動?”尹笑眉問。

“以前聽過別人說,有八卦周刊揭露那車禍是蓄意謀殺。不過說不準,現在的報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後來傳來傳去的很不像話,大概是有損企業聲譽,厲家就出麵封鎖了消息。”

“啊?”聽到尹宵說到此處,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

他倆還沒來得及問,尹宵就被老婆叫了出去。

“什麽謀殺?”尹笑眉改問楊望傑。

“不清楚。”楊望傑答,“無非是爭奪遺產財產之類的吧,有錢人家估計都逃不過這個俗套。”

兩人一對眼,又將尹宵捉回了廚房,繼續拷問。

“什麽謀殺?”

“以前厲氏和海潤集團一直合夥做生意。”尹宵娓娓道來,“那兩家走得近,一起做shopping mall,狠狠地賺了一把,但是後來B市那邊的餐飲部發生了惡性中毒事件。”

“出人命了?”尹笑眉問。

“好像是有人死了,當時事情鬧得很大,對於兩家上市公司簡直就是毀滅性的重創啊,股票天天跌停盤。而且政府也介入了,就在這個時候,厲氏將海潤推了出來,不但拍拍屁股撤資了,還向政府提供大量事件的資料。”

“那海潤怎麽會那麽容易就鬆手?”楊望傑問。

“是啊,大家都覺得奇怪。”

“是不是海潤內部出了問題?”楊望傑分析說。

“大概是吧,如果那樣的話,厲氏理所當然地不會替海潤背黑鍋,於是兩家就分道揚鑣了。”

“朋友危難都不幫把手。”尹笑眉蹙著眉說。

尹宵嗬嗬一笑,“商人重利輕別離,這種時刻還管什麽朋友不朋友的,自保是關鍵。那一次,厲氏也是元氣大傷,後來索性改投地產了。”

“海潤的人還不恨死厲氏了。”尹笑眉繼續削著土豆皮。

“也許僅僅是恨還不夠。”尹宵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引起楊望傑的注意。

“還有什麽?”楊望傑問。

“海潤的老板沈誌宏,因此突發腦溢血去世了,海潤頓時崩潰。”

“那麽後來厲擇良車禍,就是他們說的謀殺?海潤的人謀殺厲氏的繼承人以泄憤?”

“厲氏的繼承人?不。”尹宵衝楊望傑搖搖手指,“那個時候的厲擇良已經接管了整個厲氏,他就是那次事件的決策者。”

“啊?”尹笑眉放下手中的小刀,插嘴道,“厲學長這麽……”她一時找不到不褒不貶的詞語形容他。

尹宵笑了笑,接過她的話說道:“歹毒?他本來就不是個一般人。想想那個時候的厲擇良才多大?二十五六?慚愧啊,望傑,我們真慚愧。”

楊望傑無奈地笑了笑,那種人一出生就不凡,有什麽可比性?若是他和尹宵也是那種家世,也不一定就比他差。

“那車禍就真的是海潤的人幹的?所以要人家的命?”尹笑眉問。

“不知道,但是車禍在B城啊,那是海潤的地盤。”尹宵答。

“誰說是在B城?明明是在德國。”嫂子卿曉月走進來摻和到話題中。

“哥哥說的。”尹笑眉吐吐舌頭。

“是在德國吧。”卿曉月淡淡地說。

“你怎麽知道?”尹宵隨口問。

“你不知道女人很八卦嗎?尤其是對英俊的男人更加八卦。”卿曉月做了一個被帥哥迷倒的表情。

“我也很英俊啊。”尹宵說。

卿曉月聞言,故作嘔吐狀,然後就跳開了。

接下來,一場原本很嚴肅的厲擇良往事發布會以這對夫妻的嬉鬧而結束。

楊望傑卻久久不發一言,他原來和厲擇良這類人是沒有絲毫交集的,也談不上什麽嫉妒不嫉妒之類的,是什麽打破了他平靜的心態?

海德堡大學。

不知怎的,這五個字一直在楊望傑心中縈繞。晚飯的時候,他總尋思著在哪裏聽到過。倒不是他以前沒久仰過海德堡大學的大名,而是就覺得似乎聽一個人提起過。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寫意的時候,表姐夫吳委明是這麽介紹的:“小沈是海德堡大學的海歸哦。”

當時寫意還笑著說:“自費去的,因為在M大混不下去了,後來還差點被當掉。”

腦中突現這個場景,楊望傑猛然停下筷子。

“望傑,你怎麽了?”尹笑眉問。

“尹宵,你剛才說海潤的老板叫什麽?”

“沈誌宏。”

心不在焉地吃過飯,楊望傑辭別尹笑眉開車回家,一路上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也姓沈?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寫意的老家也是B城。M大、海德堡、車禍、B市,姓沈,這些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有些事情想要求證,拿起電話想撥給尹笑眉,猶豫了下改發短信。

“厲擇良比你大幾屆?”

不到十秒鍾,就有了回信。

“大四屆,我進校他剛好畢業,怎麽了?”

“那沈寫意呢?”他寫了這條,看了看又刪除。他以前好像聽尹笑眉提過,寫意高她一個年級,而且問沈寫意的事,尹笑眉也許心中會起疙瘩。

那麽如此推斷,寫意和厲擇良在M大有一年的交集,而後又同時留學海德堡大學,會不會他們的感情不是而今偶然產生的,而是那個時候就建立了?

那麽,她為什麽不認識他?楊望傑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第二次約寫意吃飯,在他的提示下,她才驚異地發現厲擇良的腿有問題。所以,她應該不認識他。

可是,海德堡才多大點兒,同時在此留學的中國人不認識也混個眼熟吧?何況還是國內大學的校友。

是因為她的失憶症?

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卻獨獨對寫意的事情很上心,為了什麽?他心裏也清楚得很。他猶豫著給寫意撥了電話,她似乎待在家裏,寒暄過後,楊望傑回到正題。

“聽說你找到男朋友了?”他說。

寫意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我剛才和朋友在超市遇見你和厲總在一起。”

“啊?”寫意知道她和厲擇良的事敷衍不了了,隻好笑笑說,“我們居然沒看到你們哦。你也真是不夠意思,都不打聲招呼,改天罰你請吃飯。”

“聽說你們是大學校友,留學也一起,這樣的緣分攢了很多年才修成正果吧?”他又刻意地將論題拐到他想問的焦點上麵去。

“其實說起來都慚愧,我和他以前不認識。”寫意說。

又說了幾句,楊望傑掛掉電話,更加覺得蹊蹺。聽寫意的口氣,如果她不認識厲擇良,是因為失憶引起的話,那麽厲擇良也不認識她?

不過,也許寫意姓沈真的隻是巧合,不可能巧到她恰好就是沈誌宏的女兒,否則,厲擇良為什麽要白白留個仇人家的女兒在身邊,像個地雷?

一天之內吸收的信息太多,楊望傑一時間覺得腦子有些亂。

翌日,楊望傑在公司做完工程報表,正好閑下來想起昨天的事情,要滿足他日漸膨脹的好奇心,沒有私家偵探,卻有互聯網。

他在網站搜索了下“沈寫意”三個字,相關的網頁倒不是很多,估計這名字還是不太常見,細細地看了下,有個消息倒是讓他想起朱安槐這個人。

“輝滬銀行的少東因騷擾下屬未果惱羞成怒買凶……”很長的一段新聞,裏麵有句話:原告律師沈寫意。

楊望傑喝了杯水,又繼續找下去,卻沒得到什麽驚世駭俗的關於寫意的新聞。沒有車禍,沒有失憶,沒有海德堡,甚至沒有海潤。

“沈寫意”三個字,在互聯網上幾乎就是一張白紙。

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卻在搜索的最後一頁看到一句話。

“演員名單:沈蕙……蘇寫意(法律係)。”

本來這條新聞和他搜索的名字沒有直接關係,但是卻因為搜索引擎功能強大地將沈蕙的“沈”和蘇寫意的“寫意”湊到了一塊兒。

這樣的一個消息,其實根本不會引起楊望傑的注意,但是網頁上的“校慶中,學校話劇社《薩勒姆女巫》獲得成功……M大校園新聞”的字樣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明明是尹笑眉口中說的那個話劇社和那幕話劇。

他仔細看了下新聞時間,比尹笑眉進校早半年。除了這一點誤差以外,一切都能和寫意對上號。

可是為什麽是“蘇寫意”?

他再也忍不住,撥電話問了尹笑眉。

“是啊,她改過姓,之前姓蘇嘛,就是去德國留學前半年改的,不過剛開始大家都還挺奇怪的。”聽楊望傑開門見山地問了後,尹笑眉回答說。

“的確奇怪。”

“嗯。都成年了還改姓,難道不奇怪?可是呢……現在這種事情不是很常見嗎?也許是母親改嫁吧,據說以前是跟著母親的姓的,這種事情大家怎麽好追著問?”

楊望傑獨自坐在椅子上。

蘇寫意、沈寫意,這兩個名字在腦子裏不停地轉來轉去,正好尹宵到辦公室來找他開會。

“怎麽了,老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尹宵,你能不能幫我查下沈家的事情?”他知道尹宵在這方麵有些門道。

“什麽事?”

“家事。”

“家事?”

“我想知道沈寫意和沈誌宏有什麽關係。”

“沈寫意……是誰?”他不太記得住哪裏出現過這個人。

“幫個忙。”

過了幾天,尹宵果然將結論告之楊望傑。

“海潤的老板沈誌宏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沈寫晴,小女兒沈寫意。”尹宵說,“沈寫意是私生女,迫於外界和家庭壓力,成年了許久才準進沈家的門。”

“沈寫意是沈誌宏的私生女?”

“不錯。”

楊望傑心情有些異樣,他不知道原來寫意居然有這樣的身世,難怪聽說她總是無償在社區為那些在社會底層掙紮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

晚上七點半,寫意吃過厲擇良做的晚飯正在刷碗,這是他倆多日以來明確了的分工。她以前以為像他這種職業,應該有很多應酬,沒想到許多時候卻是她在加班,他準時回家做飯。

這個時候,電視裏正在播財經新聞。

“本周納斯達克指數連續下挫以及原油的漲價引發全球股市持續下跌,滬深股市指數已經衝破三年來最大的跌幅,從五月份到現在短短三個月,總市值蒸發一千二百億人民幣。”

寫意看了電視一眼,挑了挑眉毛。辦公室裏大家都偷偷看股票,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齊齊地撲過去看。

可惜,即使股市連連下跌,卻一點兒也沒影響厲總在家做飯的心情。

“難道你不買股票?”寫意問。奇怪,吳委明等人在電話裏跟她訴苦股市時,號得像被宰殺的豬。

“你買了?”

“沒,我視錢如命,怎麽舍得去冒風險?要是跌個五六萬什麽的,我保準從這個陽台上跳下去。”

“那別從這個陽台跳,否則屍體擺在那兒,業主要跟厲氏退房。”

“這樓也是你們修的?”寫意詫異地問,過了會兒才想起來用一種哀怨的眼神對著他說,“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難道我跳樓都不拉我一把,還說風涼話?”

她洗到一半電話響了。

“電話。”他說。

寫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就去拿手機,是好友周平馨找她,一番哭哭啼啼,卻是和老公吵了架,向寫意訴苦來了。

寫意哄著她:“別哭了,平馨,我就來,在家等我。”

“我想去喝酒。”

“好,我們就去喝酒。”

“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周平馨飲泣怨恨地說。

“嗯,男人的確不是……”她看了厲擇良一眼,後麵三個字弱下去,沒有附和出來。

寫意講完電話去換衣服,“我要出去,平馨哭得厲害。”

“這麽晚了。”他坐在沙發上有些不樂意。

“阿衍,”寫意從後麵圈住他的脖子,“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陪你。”

“不要吧,我就是陪她談談心,你在家裏等我。”

她拿起手袋準備換鞋,卻被厲擇良叫住:“寫意。”

“怎麽?”她回身。

他走過去,伸手將她頭發上的線頭拿下來,“出門都不照照鏡子,還是老樣子。”

“有時候你挺婆媽的。”寫意說。

厲擇良勾起唇角微微笑。

“你去不去了?”他提醒她。

“嗯。”寫意穿好鞋,突然想起什麽,又回過身來,“等我回來哦。”隨即將嘴巴湊過去,像蜻蜓點水一樣親了下他的唇,偷他一個Goodbye kiss。

她原本個子已經不矮,但是為了湊準位置,還是踮起了腳尖,哪知他卻反應極快,順勢將她拉住,鎖在懷中,低頭深吻下來。

寫意被他吻得心慌意亂,紅著臉趴在他胸前。

“寫意。”他說。

“嗯?”她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他一說話就能聽見悶悶的振動聲。

“我們永遠都這樣,可以嗎?”

他垂頭盯住她,那雙眸子原本色淺,如今在燈光下好像深了幾分,隱約含著波濤,卻是種讓人讀不懂的繁複眼神。

寫意眨了眨眼睛,“厲先生,您老人家在對我告白?”

原本嚴肅的話題被她這麽一逗趣就給黃了。

“你總愛和我對著幹。”他揉了揉額角。

“哪兒有?”她申辯,“你叫我吃番茄我就不敢夾土豆,你讓我加班我就不敢走人,這麽聽話的女人上哪兒找去?居然還要說我處處和你對著幹。”

他很無奈地擺了擺手,讓她快走,臨時強調說:“不準陪人家喝酒。回來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卻不想,她趕到周平馨家門外,敲了半天沒人應門,她翻遍了手袋才發現忘記帶手機了,又走到街上打公共電話。電話通了後,周平馨告訴她自己在迪吧裏喝酒,電話那頭音樂震耳欲聾。寫意知道這女人是借酒消愁,風風火火地趕了過去。

周平馨倒還好,沒有喝得爛醉如泥,隻是望著舞池發呆。她在A市隻有周平馨這麽一個朋友,或者說她好像自從那次事故以後一直都有些自閉,除了工作從不與人交好,但在唐喬遇見周平馨讓她有種撐起翅膀來保護的欲望。

“寫意,我要離婚。”隔著刺耳的電子音樂,周平馨大喊。

“你倆不是挺好的嗎?”

“他的錢包裏居然有買女裝的收據,卻不是買給我的。我問他,他卻不解釋,說我不信任他,然後開車就走了。”周平馨在噪聲中大聲嚷嚷,寫意聽了個七八分。

她捏了捏周平馨的臉蛋,“男人不都這樣,寧肯自己嘔血也不朝別人解釋,這才是魅力啊,平馨。好好問問他吧,別跟自己慪氣。”

“要是他真在外麵有女人怎麽辦?”

那就把他下麵哢嚓掉,寫意本想這麽說,可是勸人不帶這樣的,隻好道:“不會啦,你老公心比金堅。”

“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周平馨說,她知道寫意現在和厲擇良住在一起,“你如今是在戀愛蜜月期,不知道婚姻的苦。”

就這麽一句一句地勸來勸去,因為在這種地方說話是要用吼的,於是一會兒下來,兩人的嗓子都啞了些。不知道什麽時候了,寫意才記起來要給厲擇良說一聲,不然厲總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噪聲大得可以謀殺人的聽力,她知道他最怕吵,於是借了周平馨的手機挪到外麵打。

出來是地下室,上十多階樓梯才到街麵上。她一邊爬樓梯,一邊撥號碼,沒注意前麵卻撞到一個人身上,手機失手掉到地上。

“沈律師!”那人流裏流氣地叫她。

寫意抬頭一看,瘟神上門—是朱安槐。

“朱先生。”寫意一臉晦氣地朝他笑了笑。

“又是緣分哪。”朱安槐說。旁邊還跟了兩個小弟,一看就是半夜無事出來瞎混。

上次才應付他一個人,寫意都是闖了男廁所才逃走的,而且他沒守著等她,估計也是礙於厲擇良在裏麵。如今她一個人單槍匹馬,朱安槐身邊還多了兩個幫手,恐怕更難了。

他們站在樓梯的暗處,雖然身邊有人出入,但是礙於這種地方,又是三個男人站在一起,雖有路過的望過來,卻沒人駐足。

寫意權衡了一下形勢,幸好周平馨沒出來,不然她那個性,還不知道亂成什麽樣,一般情況下就像遇見流氓,大不了劫財劫色。

劫財就不用了,他就是一小開。

劫色的話,摸幾下也死不了人。如今雖說沒個路過的男人見苗頭不對出來為她說句話,但是朱安槐還不至於真要怎麽著。

想到這裏,她自己定下心來,不住地給自己鼓勁兒。若是她越慌,越讓他覺得想怎麽著就怎麽著了。

“今天怕是身邊沒護花使者了吧,其實沈律師啊,你不知道我平時最仰慕你這樣的知性女性。長得漂亮,身段好,還是律師。特別是你在法庭上義正詞嚴地替那女人告我的時候,當時我就想把你給吃了,判個十年八年的還算值得,可惜……”朱安槐說話的語氣變得極為輕佻,還伸手撩起寫意搭在肩上的發絲在鼻子前嗅了嗅。

“朱少爺,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寫意說。

“別在我麵前裝清高,姓厲的不就是比我懷裏多點銀子?你還以為他真有什麽好的?那麽一個殘廢,做起正事來肯定比不上我讓你那麽享受。”說完,朱安槐還朝旁邊的兩人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況且,說不定他根本就不行。”

寫意皺了皺眉頭,原本就想好了不和他計較,打打馬虎眼就過去了,可惜她高估了自己除了厲擇良以外對異性的承受力。她平時最討厭和人有肢體接觸,而且還是朱安槐這樣的人。

何況,說她也罷,若是連帶厲擇良也一並被他這樣侮辱,她是真正有些動怒了。她非常嫌惡地拍開他的手,嘴上卻忽然笑道:“可是啊,你要真有本事到厲擇良跟前說去,在背後嚼人家舌根,有什麽能耐?你這樣的人,也隻能在女人麵前逞逞能,最後還不是得讓朱家人出來給你擦屁股?現在這麽多人看見了,朱少爺,你要是再動我一根毫毛,我保證讓你上明天頭條。”

寫意連譏帶諷地說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勞煩你讓一下。”隨即彎腰去拾周平馨的手機,卻一下子被朱安槐拉一個反轉。

“放手!”寫意瞪住他。

“想這麽就唬住我?”朱安槐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我真拿你沒有辦法?要不要我們幾個帶你去別的地方樂一樂?”

話音未落,寫意再也忍不住了,揚起巴掌朝朱安槐摑去,那一掌落在他臉上一聲脆響。他怒著雙手一拂,寫意下意識地退後半步,沒想到踩空了樓梯,跌了下去。

在醫院,周平馨忍住眼淚撥了個電話通知厲擇良。

厲擇良幾乎是顫抖著聲音才將醫院的地址問清楚,反複叮囑她照顧好寫意。幾乎才過了十分鍾,那個英俊的男人就像疾風一般出現在醫院裏。

周平馨以前隻在遠處見過他幾回,也知道平時他是出了名的整潔,可是他現在穿著一件簡單的短袖襯衣,連扣子也沒扣全。

他在護士站焦急地問過之後,直直地朝她這邊奔來。

“你是周平馨?”他一把拉過她問道。

周平馨咬住唇點頭,她明顯感覺到厲擇良的手抖得厲害,手心冰涼,神色不定,大概還從沒有人見過他如此失態。

“寫意在裏麵?”

還沒等周平馨回答,他就推門進去了。他一眼就看到寫意躺在病**,眉毛擰在一起,額頭上纏著紗布,露在外麵的胳膊也因為擦傷上了藥。

他走過去,撥開夾在她嘴角的發絲。

“醫生說隻要她沒吐,就沒跌出大問題。她剛才醒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要我給厲先生你打電話。”周平馨小聲地說。當然寫意沒說這麽清楚,隻是喃喃地叫著阿衍。

幸虧,周平馨還曉得阿衍是誰,這才發覺自己最應該通知厲擇良。

可是也不知厲擇良聽沒聽她說,微微地蹙著眉,眸子裏透出來的那種眼神,旁人瞧著都揪心。他站在床前輕輕地用手指摩挲她的臉,也不避諱她和旁邊給寫意紮針的護士,可見他平時就沒把什麽人放在眼裏。

哪知他就那麽失神數秒,轉身刹那已經斂盡方才的神色,對著周平馨的時候,又恢複成厲氏那個俯瞰眾生的厲擇良。

他雙眸驟然沉下去,語氣卻很平淡地問道:“怎麽回事?”那種目光讓周平馨忍不住膽戰。

“寫意陪我去喝酒,中途她說給你打電話就一個人出來了,結果沒想到從樓梯上跌下來。”周平馨說。

“她自己跌的?”

“據說當時旁邊還有幾個人。”

“人呢?”

“見苗頭不對就跑了,我也沒見著。”

厲擇良眼睛微微一眯,五指一張一合,忍住了怒意,嘴裏仍然淡淡地說:“很晚了,你回去吧。”

這聽起來就像客套話,而散發著的那種凜然的氣勢下卻是異常不容人抗拒的嚴肅命令。周平馨還真害怕他在心裏連她一起責怪,不敢多待,瞧了寫意一眼,立刻從命。周平馨走了以後,他去值班室問了問醫生寫意的情況,確定除了皮外傷之外,沒有特別嚴重的地方。

“隻是……”值班醫生說,“怕撞到腦子,但是現在沒辦法確定,隻能注意下她吐不吐,最好明天一早做個全麵檢查,以防萬一。”

厲擇良點點頭,回到病房前撥了個電話給季英鬆和薛其歸。

他推門進去,又盯住寫意看了很久。寫意的手上掛著點滴,睡得有些不安穩。其實,從小她就不怕打針吃藥,似乎比他還勇敢一些。

這時,季英鬆趕了過來。

厲擇良輕輕地退到走廊上,正好薛其歸回了個電話過來,兩人簡單地來回說了幾句就掛掉了。

“是朱安槐?”季英鬆問。

“嗯。”厲擇良眼色一凜,“是我疏忽了。”他原本是留了一手的,這種小少爺打算教訓一下就行,但是沒想到他居然真對寫意下手。

“你準備怎麽辦?”

“叫他把手剁了,滾到這裏來謝罪。”

“朱家怎麽會肯?”朱安槐是沒什麽本事,可惜他是輝滬三代的心頭肉,朱家怎麽能讓他受半點委屈。

“否則代價很慘。”

“你……”季英鬆知道厲擇良不是那種人,但是也真的很怕他為了寫意一時衝動,因為保不準裏麵躺的那個人有什麽閃失,他做出些偏激的事情出來。

厲擇良冷笑,“英鬆,這個世界上殺人的辦法多的是,拿錢請人去索命放血這類是最蠢的,我還不想做。”

季英鬆聽了不再多說,他知道厲擇良已經成竹在胸,是鐵定要拿朱安槐泄憤了。

那麽冷酷的一人,回到病房的時候,剛才淩厲的氣魄全然不見了。他將剛才季英鬆帶來的日用品放在床頭,又看著寫意。

她的唇抿得緊緊的,可見做著夢,睡得極不安生。他替她掖了掖被子,卻不想她卻喃喃地冒出一句囈語:“阿衍……”

這兩個字像個烙印,漸漸沁透心肺,他的胸口頓時覺得微微一暖,惹得嘴角泛起淡笑。

“寫意,疼不疼?”即使知道她肯定聽不到,他還是忍不住這樣問了一句。

輸液管裏的藥水似乎滴得有些快,他伸手一摸,她那永遠熱乎乎的手卻有些涼。他拉了把凳子,坐下來,將那隻手輕輕捂在掌中。

就這樣,守了一夜。

一大早,已經陸陸續續地有護士醫生來交接班。厲擇良去了趟洗手間回來,一進門就發現寫意已經醒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窗外的樹葉出神。

很多年前也是這個情景,他們說她很多人和事情都不記得了,他卻不信。他掙紮著去那家醫院看她。她也是那麽靜靜地坐在醫院花園的一角,發呆似的看著樹上的葉子。

她大概仰久了,脖子酸,垂下頭來,目光流過他的臉龐,不見絲毫停頓。稍過片刻後,她又掉頭去看輪椅上的他,偷偷地對旁邊的護士說:“那位先生的腿沒有了嗎?”

“大概是吧。”護士說。

“好可惜,難得見到那麽英俊的東方人。”她默默地點點頭,出於禮貌,不再盯著他看。

那個時候,她病得很嚴重,時常神情恍惚,前一秒鍾做過什麽事情都會不記得,所以她忘記了,其實車禍後他們也見過的。

厲擇良的關門聲驚動了靠在**發呆的寫意,她聞聲看過來,瞧見厲擇良後,眯眼一笑,“阿衍。”

“嗯,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就怕她摔出什麽毛病來。

“有啊。”她說。

“哪兒?”他警覺地問。

“我肚子餓。”她笑。

“季英鬆一會兒就帶早點來了。”

“我想喝你做的粥。”她撒嬌,“香香甜甜的荷葉粥啊,上周我肚子疼你熬給我吃的那種,你說下一次吃,可以放薄荷葉來試試。”

聽得旁邊替她換藥的護士都忍不住微笑。

寫意當著陌生人的麵這麽說他,使他反倒有些窘迫,於是,他有些尷尬地咳了一下。

做完CT出來,路過其他病房,她在走廊上就聽見有人衝著電話大聲喊:“拋,拋,今天一開市就一定要替我出貨。”聲音一點也不冷靜。

“大家都被股票整瘋了?”她狐疑地說。

“你應該慶幸你沒買,不然我就該到公寓樓下收屍了。”他說。

“估計你也賠了不少,厲兄,看來你這人看得開,心髒也蠻強勁的嘛。”她哈哈大笑。

“我不隻心髒,還有個地方也很強。”他淡淡地說。

“……”

寫意沉默了下,張望四周有沒有人偷聽,真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麽一肚子壞水呢。

果真,三句話不離本行。

“你好壞。”她說。

“我說錯什麽了?”

“壞人,就知道想那種事情。”

“我說寫意,”他看著她,很義正詞嚴地教導道,“你的腦子一天到晚都想些什麽?隨便一句話都要往那方麵想。”

“……”寫意再次被擊敗。

寫意回到病房,開始一邊吃早餐,一邊複述了下自己從樓梯上跌下去的過程。

呃……當然她將朱安槐侮辱厲擇良不能人道那幾句自動過濾了,不然她無法保證這個男人會不會立即提刀去砍人。

“這種人,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世界上居然有這種人渣,一定要叫他付我的醫藥費,還有誤工費。”說完,寫意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

厲擇良坐在旁邊聽著,也沒怎麽接話。

寫意皺起眉,“你好歹附和我一下嘛,不然我這樣罵起來,很沒有成就感。”

“怎麽附和?”他居然問。

“你可以說,沒錯,就是人渣,一定要他給醫藥費。”寫意惡作劇地教完後,他居然真就學著她那麽說了一遍。

搞得寫意很受寵若驚地伸手摸他的額頭,“阿衍,你不會見我摔著了,就傷心傻了吧?”

厲擇良笑笑沒惱,卻讓寫意明顯感覺他心不在焉。

那幾天來看望她的人很多,唐喬也好,厲氏也好,她突然覺得自己也蠻有人緣的。一般情況下,厲擇良是夜裏出現,白天有人時消失。寫意心中琢磨了下,不知道是因為他倆在搞辦公室地下戀還是因為他有別的事情忙。但是,他在病房的出現,還是讓大部分熟人知曉了寫意與他的關係。

出院後,厲擇良將老宅的廚子叫來,每日給寫意做午飯,她在家吃吃喝喝,養了好幾天。

一日,突然接到吳委明的電話。

“寫意,輝滬出事了。”

“啊。”

“什麽時候?”

“今天早上。”

“怎麽了?”

“一早朱安槐和他老爹都被警察帶到經偵科了,估計不到明天就會看到新聞。”

“怎麽回事?難道……”難道是厲擇良幹的?寫意緊張地問。

吳委明拿起電話,向寫意複述了自己得到的內幕。

原來,朱安槐雖然在輝滬掛了個總經理的名字,沒有實權,卻因為父親的關係可以在賬目上做些手腳。

他挪用輝滬的公款去炒股買期貨,上半年賺了以後,卻更貪了,沒有取出來將公款補回去。從五月開始股指下滑以後,這三個月兩股指數已經下跌到最高點的百分之七十不到。

這是什麽概念?平均一萬跌成七千!

“如果你是朱安槐,你怎麽去還這些公款?”吳委明問。

“那種人渣我做不來,而且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我更不會做。”

“如果,我說如果,考下你智商,看腦子摔壞了沒有。”

“我要是他,”寫意想了想,“往壞處做的話,幹脆弄一批大項目的空頭貸款出來,做假賬。公司內部的人一查到就說是內部關係,再搬出董事長的名義做擔保。”可是這樣會成惡性循環。

簡言之就是,拿銀行的錢去做股票,賠了以後急需還回去的公款漏洞填不了,就再造一些假的貸款去還前麵的漏洞。而那些貸款根本就是空戶口,如果借錢的是張三企業,可這個世界上哪兒找這個企業去,一查就穿幫。

他家雖然是開銀行的,卻不過隻是幫人家保管一下,錢終究還是別人的。

“你要是做起壞事來,肯定要比朱安槐聰明得多。他一遇大事就腿軟,這法子不是他想的,是他老爹為他擦屁股做的,所以銀監會和經偵科一來查賬,就把父子兩個一起兜了進去。”

可是像輝滬這麽開空白貸款的,還要膽大的才行。

但是為什麽這麽巧地查到輝滬身上,而且還一查就準?寫意和吳委明兩人都沒有相互點明。

這個寫意明白。

她說讓朱安槐付醫藥費,隻是因為當時心裏很不服氣隨口說說而已。和那種人打交道,吃點虧就像被狗咬了一口而已。她一直是這麽想的,因為她也確實惹不起他。

但從這件事情上看,不是厲擇良,誰能在一天兩天內可以做成?

估計在輝滬有心腹做他的內線,一個心腹培養成型要多少時日和精力?所以,他必定將這件事情籌劃了許久,然後在朝夕之間將輝滬化為烏有。

他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

想到這裏,寫意將環住抱枕的手一點點收緊。

“其實,你不該這樣動用那個內線。”薛其歸說。

他們培養內線,將輝滬那些見不得人的把柄捏在手裏,其本意並不是要搞垮輝滬,而是在萬不得已的時候,為厲氏準備一個可以反彈的籌碼。

而厲擇良居然為了泄一時之憤,提前動用了它。

厲擇良看著窗外沒有答話,薛其歸識趣地不再提什麽,退出辦公室去。他側了側頭,不知道怎麽了,最近厲擇良在公司的話越來越少,個性愈發陰沉得厲害。

回到家中發現寫意有些異樣,他問:“你看新聞了?”

“嗯,這醫藥費是不是太多了點兒?”她說。

“寫意,”他原本在拿碗筷,卻停下手中的動作,“你現在和我在一起,倘若有人要動你半根頭發,那都是和我過不去。”

他似乎有些不悅。確實—他為她出氣,她卻在憐憫對方。

寫意察覺到他的異常,從後麵環住他的腰,說:“阿衍,你生氣了?”

“沒有。”他倒否認得直接。

“沒生氣的話,難道是在吃醋?”她故意說,“我同情那個朱安槐,你吃醋?”

“不可能。”他又說。

他明明氣得要死,還要嘴硬。

“是啊,你怎麽會吃他的醋?那個姓朱的不可能比得上我的阿衍。再說這種人本來就是做盡壞事,我們這樣做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鋤強扶弱、劫富……”寫意說了一半發現最後這個成語不對,劫富濟貧的話用在厲擇良身上不恰當,於是改口說,“完全是為民出力、精忠報國。”

他最愛聽寫意拍馬屁,聽了一席狗屁不通的廢話,臉色居然緩過來。

自戀、自戀、自戀,真自戀!寫意皺起五官,朝他的背做鬼臉,並且腹誹。

“你說什麽?”厲擇良鬼使神差地轉過頭來。

寫意迅速地換臉,憨厚地笑道:“我是說俠之大者,厲總也。”

她一個人悶在家中,閑來無事,便讓周平馨租了很多影碟在家看。

“不看新聞,我們看DVD好不好?”

吃過飯後,她就腆著吃撐的肚子賴在沙發上,最近生病有福享,連碗都不用刷了。所以,果真是病弱有特權。

“我要看財經新聞。”他說。才表揚了他,他就開始不憐香惜玉了,解下圍裙就去換頻道。

“可是……”她瞅了瞅厲擇良,“可是我頭暈,一看那些新聞主播麵無表情、嘰嘎嘰嘎地說國際時事就更頭暈,連那天擦傷的胳膊也開始疼了。”她本來是瞎掰,卻做得煞有介事,一半央求,一半撒嬌著說。

他看了看她,不知道想些什麽,一會兒居然破天荒地說:“那我們去電影院看電影。”

啊?寫意張大了嘴,這個宅男居然要出洞了。

“不樂意?”厲擇良斜著眼問她。

“樂意!”她立即點頭如搗蒜。

A城的九月,白天還是驕陽似火,可隻要一入夜就會有些泛涼。

拿到票以後,寫意便買了爆米花和可樂,拉著厲擇良在影院大廳裏等待入場。

“吃不吃?”她將爆米花遞給厲擇良。不過,答案猜都猜得到,多半是那兩個字。

“不吃。”果然。

寫意挑眉,他就不能換一些口頭禪?

“我會高難度吃法。”寫意眨了眨眼睛,“表演給你看。”

說著,她就撿起盒子裏一顆爆米花朝半空中一投,拋了老高。她仰著頭,張開嘴,準確無誤地將回落的小東西收入口中。

她得意揚揚地一邊眯起眼睛笑,嘴裏一邊嚼著說:“厲不厲害?”

“幼稚。”

他雲淡風輕,隻用兩個字就將她的舉動下了個定義。

寫意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我還會更高難度的。”隨即同時扔了兩顆,又仰頭移著腳步去接。這時,旁邊走來一對男女,雙方都沒有注意,眼看就要碰上了。

他一時手快,一下子將她拉過來。

她重重地撞到他的懷裏,手上的爆米花撒了一地,可樂正好倒在厲擇良的褲子上,很多人探頭張望。

他有些無奈地低頭看了看那些可樂。

寫意躲在他胸前,窘迫得要命。

“我又出醜了。”

“我見慣不驚了。”他拍拍她,“所以,幼稚的事情最好少做,特別是人多的時候。”語氣第一次這麽苦口婆心。

“怎麽辦?丟臉死了。”

“你要是再不從我身上離開,估計看到你丟臉的人會更多。”他說。

寫意這才想起來,迅速地和他分開,剛才她的姿勢活像含情脈脈地在公眾場合對一位帥哥投懷送抱。

她緋紅的臉一直保持到入場以後,電影開幕,影廳熄燈。

電影是老早以前《City of Angels》,正好遇上該影院的愛情電影大展播,但是這部電影是寫意第一次看。看到女主角Maggie在森林裏,放開掌住自行車把手的雙臂,迎風飛揚,臉上綻開璀璨笑容的時候,寫意卻突然在黑暗中尋覓到厲擇良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回頭去看她,借著屏幕的燈光,他看到她的臉上掛著淚痕。那樣極致的幸福下,全場的人都在為兩位主人公的愛情而會心地微笑的時刻,隻有她一個人在默默地流淚。

他反握住她的手,低聲問:“寫意,你怎麽了?”

“不知道,總覺得他們這樣太甜蜜了,反而讓我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厲擇良聞言起身拉起她。

“那我們走。”

寫意納悶,“為什麽?”難道她又惹他生氣了?

“走吧。”

她就這樣被他莫名其妙地在電影中途拉出影院,剛到街麵上,遇見黃家的孀妻孟梨麗從百貨商場裏麵出來。她將手上的口袋交給司機,轉身走了過來。

“厲總、沈律師。”

厲擇良點頭與她打招呼。

孟梨麗的目光挪到他倆牽著的手上,寫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

“沒想到沈律師找到這麽好的緣分,恭喜啊。”她笑著,真心感歎。

幾句寒暄之後,雙方分道揚鑣。

“你和孟梨麗也很熟啊?”寫意問。

“商界的朋友,說不上熟與不熟。你們認識?”

“以前黃先生過世,黃家的少爺和小姐和她爭遺產,正好我在負責。”

厲擇良點頭:“她將黃家的正源銀行打理得不錯。”

過了會兒,她又追著問他:“為什麽不看完?”

他雖然一直不說話,卻又絲毫看不出他在生氣,那又是為什麽?

“阿衍,你怎麽了?”她繼續問。

許久,他才淡淡地說,“如果我們不看後麵,那麽他們不就一直停留在那個地方了?”

聽過之後,寫意不禁笑了。

稍許,她正色,連本帶利地回敬了他四個字:“你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