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穗和在裴硯知麵前拘謹了許多,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謹言慎行。

裴硯知忙著排查姓張的官員,早出晚歸,也沒時間與她過多交流。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太後的壽辰。

太後今年七十大壽,皇帝下令普天同慶,宮中也舉辦了規模宏大的宴席,外地的官員,各國的使臣,全都進京為太後祝壽。

京城的官員,六品以上皆可入宮赴宴。

裴景修剛升了五品,正好有了赴宴的資格,裴硯知身為二品大員,自然不能缺席。

席間,眾人都向太後進獻賀禮,奇珍異寶堆成了小山。

太後頭戴鳳冠,身穿鳳袍,儀態端方地坐在高台上,容光煥發,雍容華貴。

身為天朝最尊貴的女人,太後一生見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對大多數賀禮都不甚在意,但出於禮貌,每一個禮物獻上來,她都會開心地笑著表示喜歡。

長公主故意等所有人都獻過賀禮之後,才把裴玉珠製的檀香拿出來。

“母後時常說起裴大人身上的檀香好聞,孩兒特地去了一趟裴大人家,讓裴大人的侄女照原樣給母後做了一些,有熏衣服用的,有誦經時用的,還有日常用的,以後母後再也不用每次見到裴大人就追著問了,反正問了他也不會給您。”

太後哈哈笑,目光在二品官員的席位上掃視,尋到了身穿紫色官袍麵無表情坐在其中的裴硯知,

指著他對皇帝半真半假的告狀:“朝中一眾官員,唯獨這個裴硯知最可惡,連哀家的麵子都不給,偏生你又器重他,讓哀家奈何不得。”

皇帝也哈哈笑,對太後無奈攤手:“別說母後奈他不得,朕也同樣奈他不得。”

身為臣子,能讓皇帝當眾說出這樣的話,普天之下能有幾人?

官員們全都豔羨地看向裴硯知,裴景修遠遠坐在後麵,看向自家小叔的眼神尤為複雜。

這就是權臣。

這就是天子重臣。

什麽時候,他也能像小叔這樣,成為陛下不可或缺的臂膀,成為朝中人人敬畏的存在?

“太後和陛下折煞微臣了。”裴硯知在一眾豔羨的目光裏,隻是起身拱手行了一禮,就又坐了回去。

太後說:“你看看,你們都看看,他是不是傲得沒邊了。”

皇帝笑道:“母後諒解他吧,他本就不是靠著溜須拍馬上來的,就別指望他能說什麽好聽話了。”

太後假裝歎氣,放過了裴硯知,轉而問長公主:“確定和裴大人用的是同一款嗎?”

“確定。”長公主說,“裴家小姐說了,裴大人用的香也是她親手調製的,保證一模一樣,母後若不放心,不如現在就焚上一些試試看,正好裴大人和裴侍講都在,不是的話,您當場就可以發落他們。”

長公主提到了叔侄二人,眾人免不了又向他們看過去。

裴景修頭一回被這麽多雙眼睛注視,心下有片刻的慌亂,同時又有著說不出的興奮和期待。

不管怎樣,他總算是有了被提名的機會。

倘若太後認可了玉珠製的香,他們一家,必將是今日宴席上最得臉的人。

太後讓人拿來幹淨的香爐,放了一些香進去點燃。

香霧繚繞升起,眾人全都安靜下來,等著看太後的反應。

“不對,不是這個味。”太後皺眉道。

裴景修心裏咯噔一下,直覺大事不妙。

隨即就聽太後不悅道:“裴愛卿身上的檀香是清幽淡雅的,聞之令人心曠神怡,忘卻紅塵煩擾,而這個香太濃了,還帶著些脂粉氣,更像女兒家用的香,焚此香誦經,豈非對菩薩的褻瀆!”

“怎麽會這樣?”長公主驚詫道,“裴小姐明明和我說是一模一樣的,還說她小叔用的香也是她親手做的。”

說著轉頭看向裴硯知和裴景修:“裴大人,裴侍講,你們來說說看,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家的女眷真是膽大包天,竟連太後都敢欺騙。”

裴景修瞬間變了臉色,下意識看向裴硯知。

裴硯知起身離席,向太後那邊走去。

他也隻好硬著頭皮跟在後麵。

裴硯知走到太後跟前,躬身一揖:“回太後和長公主的話,臣前些日子出了趟遠門,家中發生的事一概不知,並且臣所用熏香也不是出自侄女之手,而是府裏一個丫頭做出來的。”

裴景修還沒走到跟前,聽裴硯知這麽說,差點腿一軟跪在地上。

小叔怎能這樣?

他竟然當著太後的麵拆穿玉珠,這血脈親情,他當真一點都不顧念了嗎?

也罷,既然做叔叔的不仁,就別怪做侄子的不義!

裴景修一咬牙,走上前道:“小叔怎麽忘了,這件事侄兒是和您說過的。”

此言一出,四周都安靜下來,眾人齊齊看向裴硯知。

裴硯知對上裴景修的視線,薄唇輕挑出一抹嘲諷:“你和我說過什麽?”

裴景修道:“關於給太後製香的事,侄兒親自去請示您,想讓穗和協助玉珠為太後製香,穗和不願意,您說不願意就算了,這才幾日,您就忘了嗎?”

周圍更靜了幾分,每一雙眼睛都落在叔侄二人身上。

兩人相對而立。

一個五官深邃,麵容冷峻,多年官場磨礪出不怒自威,如山似嶽的殺伐之氣。

一個溫潤如玉,形如修竹,初入官場,雖然尚顯稚嫩,但隱約已經有了銳不可當的勢頭。

眾人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中暗想,叔侄兩個不是一個為了報恩愛護侄子,一個謙和恭順孝敬叔叔嗎,怎麽眼下這陣仗,竟有些劍拔弩張呢?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坐在上位的帝後二人和太後也神色各異,不明白這叔侄二人是怎麽回事。

“裴愛卿,你侄子說的是真的嗎?”太後問道。

裴硯知麵不改色:“空口無憑,太後不如將臣的侄女和那個小丫頭傳進宮來,當麵問個清楚,看看到底是誰在糊弄太後。”

裴景修頓時慌了神。

一開始他有多盼著太後傳召妹妹進宮,現在就有多怕妹妹進宮。

妹妹做的香太後不喜歡也就算了,主要是穗和一來,妹妹的謊言就會被當眾拆穿。

到時候,丟臉的不隻妹妹一人,連他也會被同僚笑話。

慌亂間,太後已經下旨讓人去裴府傳話。

皇帝也沒有出來打圓場,反倒饒有興味地看著叔侄二人,眼神晦暗不明。

其他官員們事不關己,自然也樂意看個免費的熱鬧,畢竟裴大人這樣的天之驕子,想看他的笑話可不容易,有些人更是巴不得尋個錯處將他拉下馬。

為了方便裴硯知隨時進宮,皇帝賜他的宅子離皇城特別近。

傳旨太監領命而去,沒多久就帶回了穗和與裴玉珠。

一同前來的,還有宋妙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