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知把穗和送上馬車,說自己這幾天可能會很忙,忙到沒時間回家,讓她先陪兄長侄子在家好好過年,別的事都等自己忙過這陣子再說。
穗和還有很多話想問他,可他有正事要忙,穗和也沒辦法,隻能叮囑他萬事小心,別太勞累,得了空閑就回家看看。
結果,裴硯知這一忙就忙過了大年初五,中間隻有阿信回來幾趟幫他拿換洗衣裳。
穗和不放心,拉著阿信問短問長。
阿信讓她不要擔心,說大人現在是天子駕前第一人,做了女皇的長公主,比上一任皇帝對大人還要器重,直接把文淵閣給了他,讓他在那裏辦公,全權處理朝政交接的事情,登基大典也交由他來張羅。
穗和聽完更不放心了,說我不是怕陛下不重用大人,我是怕大人太辛苦。
阿信撓撓頭,說:“辛苦肯定是辛苦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隻怕要等到登基大典過後才會好一點,但娘子不用擔心,陛下體諒大人辛苦,給他配備了十幾個宮女太監,專門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還有太醫每天為他推拿調理,不會有事的。”
“哦,還有宮女呀?”穗和難得酸了一下,“這麽好的待遇,怪不得不回家。”
阿信哈哈笑:“娘子放心吧,大人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
穗和自己也笑了,又問他:“太後身體好些了沒,長公主上位,太後什麽態度呀?”
阿信左右看了看,說:“太後根本沒病,這會兒正張羅著給陛下選皇夫呢!”
穗和吃了一驚,隨即了然地點了點頭。
看來太後早就知道這事,故意裝病應該是不想插手。
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和長公主一個是她親兒子,一個是她親閨女,她確實不好表態。
可話說回來,不表態其實也是一種態度,她能縱容長公主奪位,已經說明了她的態度。
有可能長公主早就和她說過先皇是被皇帝害死的。
她對這個兒子,肯定很失望吧?
興許還會有怨恨,畢竟是兒子讓她成了一個寡婦。
穗和唏噓兩聲,又問阿信,皇後和寧王如今是什麽情形。
阿信說,寧王中箭,最終不治身亡,皇後聽聞噩耗,在鳳棲宮懸梁自盡,隻是現在還不能對外公布,要等登基大典之後再發喪。
穗和又是一驚,半晌沒緩過來。
若非阿信是大人的心腹,她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真的。
昨天她還在和兄長討論,不知新皇會如何處置皇後和寧王,沒想到那母子二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死了。
之前她還說過要手刃仇人呢,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隻要父親沉冤得雪,她也不是非得親自動手,她隻是有些意外,又有點遺憾,兄長沒有親眼看到皇後和寧王認罪。
兄長失去了嫂嫂,又在北疆受了那麽多苦,卻連仇人的麵都沒見著。
這幾天,她一直追問兄長在北疆是如何生活的,兄長卻始終不肯告訴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在那邊做教書先生,日子還算過得去。
她自然是不信的,兄長不肯說,不過是怕她心疼。
現在,那兩個罪魁禍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她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讓阿信回宮裏聽候大人差遣,自個去了兄長和侄子暫住的小院。
過了年,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陽光也一天比一天明媚,穗和過去時,沈玄青正在院子裏和沈稚一起晾曬被褥。
他們在北疆自食其力慣了,裴府裏雖然有下人,他們仍習慣自己動手。
父子二人感情很好,盡管都是少言寡語之人,但配合十分默契。
穗和遠遠站著,沒有上前打擾,看著陽光落在父子二人身上,兩人動作一致地把被褥搭在繩子上,又動作一致地把被褥伸平拉直,在上麵拍拍打打。
沉默又日常的畫麵,卻有種歲月靜好的安逸感,穗和忍不住眼眶濕潤。
要是嫂嫂還在就好了。她想,嫂嫂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要是嫂嫂還在,他們父子就不會這麽悶葫蘆了。
兩人晾好被子,齊齊轉身,就看到了遠處安靜站著的穗和。
“安安。”
“小姑姑。”
兩人同時叫她。
穗和應了一聲,走過去,對沈稚說:“小姑姑有話要和你父親說,你去別處玩一會兒好嗎?”
沈稚說:“這麽好的天氣,玩耍太可惜了,我回房讀書去。”
穗和又欣慰又心疼,等他回房後,對沈玄青說:“孩子用功讀書是好事,但兄長也不要太拘著他,該玩的時候就讓他玩,死讀書會成書呆子的。”
“不用擔心他,他自己知道勞逸結合。”沈玄青說,“你有什麽話和我說?”
穗和遲疑了一下,說:“寧王重傷不治,皇後懸梁了。”
沈玄青麵露驚訝之色,但隻是一瞬,就又恢複了平靜,哦了一聲道:“這是好事,你怎麽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穗和歎服於兄長的洞察力,也就不再隱瞞,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告訴他。
沈玄青聽完,給了她一個清淺的笑,伸手在她頭發上揉了揉:“傻丫頭,這有什麽好遺憾的,隻要結果是好的,他們怎麽死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也不是非得親眼看著他們死。”
“真的嗎?”穗和說,“我以為兄長要親眼看著才會解氣。”
沈玄青又笑:“什麽解氣不解氣,古往今來多少忠臣良將含冤而死,有幾人能沉冤得雪,好多人都要等到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後,才有後世之人為他們平反,我們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何況我們對抗的還是皇室。”
穗和聽他這麽一說,心中豁然開朗,那點似有若無的遺憾也隨風散去了。
的確,涉及到皇室的案子,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翻案,已經是天大的運氣,她又何必在意那些細枝末節。
說起來,這天大的運氣,都是因為有裴硯知。
她發自內心地認為,父親一生做過最正確的事,或許就是收了大人這個學生。
如果不是大人堅持不懈的努力,父親的案子不可能這麽快查清,她和兄長侄子也沒有這麽快團聚。
甚至說,如果沒有大人,她可能至今還在裴景修的掌控之中無法脫身。
大人就是她的貴人,也是他們全家的貴人。
大人的恩情,她用一生都報答不完。
沈玄青看著妹妹的臉色從遺憾轉為釋然,又轉為情意綿綿,不禁低眉淺笑:“怎麽,想到你的裴大人,就顧不上理會兄長了?”
穗和不禁羞紅了臉,嬌嗔道:“我哪有,你不要瞎猜。”
“都在臉上寫著呢,還用得著猜嗎?”沈玄青笑道,“兄長看出來你很想嫁他了,等他忙完了,兄長就幫你向他提親,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