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一一六找到斯虎了
沽渡城這些人,原本也都是說句話能起風,跺跺腳能地震的。
但他們這情況是形容,碰上真的能扇風震地的,這些人就不成了。
上層的人在愁,靠著他們吃飯的人也在愁。
“黑哥,這是真要走?”某間小院子裏,五個壯漢聚在一起,喝著老酒,吃著小菜。酒菜的檔次比之長錦酒樓差了何止千裏,但是他們正在議論的事情,卻和長錦酒樓裏的人並無不同。
“走。”被稱黑哥的,是個黑鐵塔一般的壯漢,聽手下小弟一問,他幹了一口酒,極為幹脆的點了點頭。
“黑哥,不至於吧?就算這地方換了個主家,但是那些神仙真的能自己來管事不成?更何況……更何況咱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魯季,我們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這話也隻有你說得出來。”
黑哥這麽一說,眾人幹脆都笑了起來。
他們是混混,黑心的混混,每個人手上的人命沒有十條也有八條,為了錢,什麽髒事爛事都幹得出來。
“黑哥,我不想走,神仙又不是沒見過,那一個個的不都是住在大宅裏,和達官貴人有什麽不同?那是不鑲金的馬桶都不會用的人物,哪裏會紆尊降貴的管起咱們這種小人物?”魯季聽他們笑卻也不以為意,“這裏多好啊,人膽子小,卻又都家底肥,姐兒哥兒更是一個比一個俊俏。”
一聽他這麽說,其餘三人也漸漸不笑,看著黑哥的表情也有些希冀。
黑哥表情不變,夾了一口菜:“你們見的哪裏是真的神仙?那些豪宅裏住著的,也就是比村頭的神漢仙姑有點道行而已。十幾年的兄弟,我才說這句話,你們若不想走,我也不會勉強,我是一定要……”
黑哥話未說完,外邊忽然鬧騰了起來。
“仙人!仙人——!”
雖然外邊亂糟糟的,喊什麽的都有,但這兩字顯然是喊得最多的。
其實沽渡城的人,就算見著飛在天上的修真者激動,原本也不至於如此激動,但是,誰讓最近頂頭上司要換人這種事,折騰得實在太大呢。
盧玳站在沽渡城上空,他很確定,師父就在下麵這座城市裏。但人一旦多了,這寶珠和法寶本體的感應就被混淆了。
他腦海中浮現的頭一個找師父的方法,就是把惡的全吃光,剩下的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善人就都老實聽話了,到時候盧玳就能把這些人分區分批,一點點查找,總是能夠找出誰是師父的。
第二個想法是直接喊一嗓子“師父你不出來我們把他們全殺光!”
可是這兩種想法剛在腦海中出現,就被盧玳自己叉掉了。
——要那麽做了,就真的一輩子都別想讓師父回來了。不那麽做,又要怎麽辦?
話說他連師父到底為什麽突然跑了還不知道呢,現在真是難了。
於是盧玳就懸浮在沽渡城上空發呆,城裏的人一開始還各種歡呼,各種跪拜。過了大半個時辰盧玳還在天上,城裏的人就開始感到不安了。
一個時辰後,盧玳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城裏就一片死寂了。
一個半時辰後,終於,城裏出來個長胡子老頭,踩著個深紫色的大葫蘆,飄飄悠悠優哉遊哉的飛上天了。這老者名清逸,乃是魏國國教上清門的一位祖師輩的高人,前兩日才派來沽渡城的。頓時就有認識的人在心裏歡呼,甚至還有人想著老者能把那年輕修士打出沽渡城去,他們也就無需搬家了。
其實他們哪裏看得出來兩人修為的高低,隻覺得“老”神仙必定是比“小”神仙厲害。清逸是有苦自己知,他就是個築基中期,而且壽元隻剩下二三十年了。但這“年輕”修士……反正他是一點也看不出人家修為到底是多少的。
他那葫蘆飄得優哉遊哉也不是故意的,而是他的修為葫蘆隻有這個速度。
至於上清門……在芸懷東洲,這種和俗世混雜的宗門,都是最下層,不入品的。別說現在的廣嵐門,就算是曾經的廣嵐山門,都是上清門高山仰止的龐然大物。
所以,被派來的清逸從一開始就不是給沽渡城撐腰的,甚至都不關魏國什麽事。他來的目的,是希望能夠成為廣嵐門的外門,就算成不了掛靠在廣嵐門也好啊。
飛到大概是距離盧玳還有兩三丈遠的位置時,清逸就發現自己飛不動了,好像前邊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清逸不敢再試自己是不是還能繼續飛,甚至還稍微後退了一段距離。
“這位前輩……”清逸很恭敬的對著盧玳行禮。
盧玳在發呆。
“這位……前輩?”清逸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大著膽子提高了一點音量。
盧玳還在發呆。
“前輩!”清逸又更大聲了一些,心裏忍不住腹誹:莫不是這位前輩耳背?
盧玳眼珠子終於動了一下,看著清逸,原本極為不耐煩的他,想把這蒼蠅一巴掌拍走,可是卻又靈機一動。
“你是這裏的人?”
“正是,在下乃是上清門……”
“城裏有壞人嗎?”
“沽渡城……”清逸有心說沒壞人,我們這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都是善良誠懇的好人,但是他摸不清盧玳到底是什麽意思,又想穩妥。結果他這思前想後的,盧玳不耐煩了。清逸隻覺得眼前一閃,盧玳人沒了。還沒等他重新找到人,耳邊就響起了一陣如雷之聲,險些把他震得從天上掉下去。
“凡在此地之人、妖、鬼……魔,有冤訴冤,有仇言仇!我與你們做主!”隆隆之聲傳了出去,該聽見的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雖然沒有人親眼所見,但他們全都很清楚的知道,盧玳現在就坐在沽渡城衙門口的石獅子上。
那清逸暗道一聲壞了,他上清門與世俗牽連甚密,沽渡城又是有大好處的地方,於是多多少少會有些“大局為重”的事情發生。說不定就有“不顧大局”的凡人,這個時候跳出來無事生非。清逸也顧不上繼續巴結盧玳了,趕緊回到了上清門在此地的道場。
“喵喵?”一隻全白的母貓朝著一隻虎斑貓喵喵叫著:這是哪裏來的帥喵啊,怎麽之前沒見過?
虎斑貓:“……”
“?”白貓怔了一下,突然轉身,跳下房簷,跑走了。
虎斑貓歎了一聲,這已經是他來到這裏的短時間內見到的第七隻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處漁業發達,所以貓尤其的多。不過,真沒想到盧玳追來得這麽快——沒錯,所以這隻虎斑貓,就是師父喵。盧玳以為師父是人身,卻沒想到師父變成了喵。
盧玳竟然會做起幫人伸冤報仇的營生來了,不過,他會這麽做的原因,八成是以為這樣自己就會出去找他吧?盧玳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認為,他這樣做,自己就會出現呢?
師父覺得,就算是這麽多年了,而且兩人如今已經成為了道侶,但他這個徒弟腦袋裏的想法他真的是沒有最不了解,隻有更不了解……
這麽一想,莫名其妙的,之前因為那玉石之事,而對盧玳一肚子怨氣的師父,突然發現自己沒那麽生氣了。至少去問問,他那麽做的原因再生氣?
不對!站起來的師父喵把探出去的腳掌又縮回來了,暗罵自己怎麽就又要這麽莫名其妙的原諒盧玳了呢?但師父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盧玳,是不是連自己到底為什麽生氣都不知道啊。
_(:3ゝ∠)_師父喵直接被自己發現的真相(再再次)打擊得躺倒了,深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樣原諒和不原諒他,到底有什麽區別呢?
“你?!你們要做什麽!”窄巷中,一位老婦咬牙切齒的看著堵住她去路的四個壯漢,這正是魯季四人,本該是首領的黑哥卻是不在的。
“讓我猜著了,薛老婆子,也就是隻有你,才會在這個時候多事!”魯季是不想走的,其餘三人也不想走,黑哥雖然無奈,但他更顧惜自己的命,知道再多勸,大概這曾經的兄弟,反而會要了他的命。於是分了東西,徑自走了。
魯季第一時間,帶著人來到了薛家。這薛老太太的孫女被魯季等人糟蹋之後,投井而死。老爺子與魯季理論,被他與另外一人活活打死。薛老太太要去告狀,衙門卻不受,說她沒憑沒證的誣告好人,隻是看她一個孤老婆子可憐,這才沒上杖刑。
原本魯季也要斬草除根,還是黑哥把他勸下的。可是今天傳音一出,魯季就猜到,旁的人不管,薛老太太一準會去告。想著黑哥也走了,日後這就是他的天下了,魯季抽出抽出一把長刀來:“老婆子,來了個毛都沒長齊神漢,你以為這世道就真的要變了?告訴你!老子在這!天就變不了!今天正好開門見紅,就拿你來祭我的刀!”
他刀字的音還沒落,突然發現周圍的景色變了。而剛才又氣又驚哆哆嗦嗦站在他麵前的薛老太太,忽然五體投地的跪倒在地:“仙人!還請仙人為老婆子做主啊!”
魯季要跑,可是驚恐的發現自己除了眼珠和嘴巴能動之外,身體其餘的零件,都仿佛被凍住了一般。且此刻這周圍除了他與同夥,還有薛老太太之外,更有許多其他的男男女女,認識的不認識的,有地位高過他的,也有地位還不如他。
“仙人!這老婦乃是個瘋婆子!多年前他就……”剛想要辯解,但是沒說兩句,他就連說話的能力也沒有了。這時候魯季才是真的怕了,悔不該不聽黑哥之言。
此刻這沽渡城的衙門前邊,亂得仿佛被放進了五百隻鴨子。可是隨著盧玳的手指輕點,訴說冤屈辯解無辜之人的聲音漸漸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哀求和慘嚎。
“若隻是取他們一條性命,他們也不過是入了輪回,即使是下輩子做牛做馬償還今生所欠,你們也是看不到了。”
蒙冤的雖然看著仇家慘嚎心裏痛快,但還是有些不解的。盧玳聲音一起,立刻仔細聽著。
“且審判他們是你們凡人官府的事情,我是不能將人定罪的。”
有人麵上露出了嘲諷之意,暗道這仙人說得好聽,原來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但再一看慘叫的仇人,頓時意識到不對,同時也暗暗愧疚自己太過得寸進尺,仙人這不是明擺著已經幫了他們嗎。
“所以,我就在陣陣管理這事的人來之前,對他們略施薄懲。他們在別人身上做過什麽錯事,那如今就一樁樁一件件,自己體會過來。”
盧玳這麽一說,眾人哪裏還有不懂的道理。
那魯季此時倒在地上,整個身子扭成了個極其奇怪的姿勢,手上翹著蘭花指,嗓子眼裏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外加“不要!不要!”的嘶吼。這般模樣,怎麽看怎麽怪異好笑,薛老太太一邊在邊上流淚,一邊一疊聲的咒罵著。
其他看著惡人遭報應的眾人,也都和薛老太太一般,又哭又笑,又對盧玳行禮跪拜。
盧玳卻左看看右看看,心裏想著:師父,我做好事,又守凡人的規矩,你不高興嗎?你高興的話就快回來吧。如果你不回來……那徒弟隻好把用你不喜歡的方法,把這些人全殺光來勾搭你了。
盧玳的眼睛亮晶晶的,周圍對仙人無比感激的眾人,忽然都是一哆嗦。
等了又等,來訴說冤屈的人越來越多,漸漸也出現了妖和鬼,盧玳就是來做好事的,而且他並沒有所謂異類的概念,自然是樁樁件件秉公論處。對妖、鬼的處置雖然有凡人心生不滿,可也隻是小股,盧玳哪裏會去管他們。更有來混淆視聽,顛倒黑白的,但結果往往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逃跑的黑哥,剛剛跑出了城,就突然眼前一花,也被盧玳攝了回來。他一清醒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魯季。那魯季也剛從比珍珠還真的幻境中清醒過來,這一看見黑哥,立刻爬了過去,雙手抱著黑哥的大腳,哭了一聲:“哥~~~!”手指還翹著蘭花指。
可他話音剛落,黑哥也慘叫著倒在了地上。魯季還在哭著,突然就覺得身下一空,他慘叫一聲,重重摔在了地麵上。抬眼一看,這地方他倒是不陌生,正是沽渡城的大牢。他猛然間想到了什麽,巴著柵欄朝外喊:“張頭!張頭!快放我出去!”
“別喊了……在這呢……”隔壁擠滿了人的監牢裏,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回應,原來牢頭也已經被塞進大牢裏了。漸漸的大腦裏每個牢房都被塞得滿滿的,於是後邊的人隻能被塞進城守府的各個房間裏,但明明房間裏開著窗敞著門,他們卻就是出不去,隻能一個個的像是貨物一樣,擠擠挨挨的堆滿了房間。
魯季那點僅存的希望破滅,突然原本隻有他一個牢房裏,下餃子一樣朝下掉人,躲閃不及的魯季被砸得嗷嗷慘叫,壓在了最下麵。這掉下來的正是以清逸老頭為首的,一幹上清門的門徒,這些人想要加入廣嵐門的事還沒說出口,就先被盧玳料理了一頓。
盧玳處理這些事極快,眼看著天色漸暗,該處理的人也都處理完了,可是師父依舊沒出現。盧玳就覺得心口酸酸澀澀的極難受,然後……盧玳看到了一隻虎斑貓,原本他隻是視線從虎斑貓身上掠過去而已。可是,他很快就把自己掠過去的視線拉回來了。因為他竟然看不透那隻貓,而那隻貓在看見他之後,竟然扭頭了。如果沒理解錯誤的話,虎斑貓扭頭的時候,那張貓臉的表情是羞澀?
“斯虎!”盧玳嗖一下就沒了影,衙門前邊最後的兩個人也被扔去了該去的地方,同時放出一枚傳訊飛劍。大牢的禁製非元嬰期的人解不開,橫劈沽渡城的大河也正是從穀離看上的那座大湖裏邊流淌出來的,這地方正好讓他接手。
眾人一愣,心道神仙怎麽沒了?還有那“四虎”到底是何物?
可盧玳沒想到,在孤獨城外,竟然還隱藏著一位他曾經的故人。待一天之後,穀離與恒宇趕到,尋常百姓倒是沒事,整個城守府裏關押的近三千人,全都被不知名的魔修吸成了幹屍!
師父雖然已經決定了來找盧玳,但蹲在牆頭上,他又不好意思了。正猶豫著呢,就被盧玳給發現了。師父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跑,連自己還是隻貓都忘了。於是,情況就變成了一隻貓騰雲駕霧的在前麵多麵狂奔,後邊追著個狂叫“斯虎!”的元嬰老仙。
“斯虎!多提速(到底是)……”盧玳舔了舔嘴唇,讓舌頭順一下,其實他是能追到師父的,隻是看師父的模樣,不想被他捉住,他既然已經先讓師父生氣了(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麽生的),那當然不能讓師父更生氣,“師父!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先給我個原因啊!”
師父咬牙切齒,暗自唾棄:那事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嗎?!於是腳底下跑得更快了,卻也不想他越跑,盧玳當然也就是越追了。
一貓一人,一前一後,也不知跑出了多遠。而在師父和盧玳都沒注意到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這黑點裏,探出了一條同樣不起眼的嬌嫩纖細的綠色枝條。盧玳和師父在這枝條下方跑過,盧玳突然腰上一緊。
那毫不起眼的枝條,一個瞬間已經將他圈住。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