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低迷
辦公室裏隻有任睿和我,所以他說的很直接:“最近有同學到我這裏來反映,她們對你的私生活頗有微詞。當然,大學老師不是狗仔,對學生的私生活沒有任何探究的興趣。不過既然有人到我這裏來反映了,作為老師,也必須跟你聊聊。”
一本正經、嚴肅。
我鎮定自若地聆聽教誨,打小就對老師懷著敬畏感,但不知為何,現在聽他說這些,竟然一點緊張感都沒了。就像彈簧用力過頭,就不會在哆哆嗦嗦,索性也就不怕了。
任老師沒有繼續,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開口。我想了想,回道:“任老師,謝謝您的關心。但是,我不知道誰會對我的課餘生活會有意見。我待在寢室的時間並不多,不可能打擾室友休息。至於其他的,我就想不到還有什麽事情會讓同學對我有意見的了。”
我語帶誠懇地回應,任老師也沒有特別意外。如果是別的老師,大概已經氣急攻心,認為我厚顏無恥了。但事實就是這樣,片麵之詞怎能全信?
他拿著筆,一點一點地戳碰著桌子,跟我分析:“我知道你跟陳琛他們幾個走的很近,還有那個什麽未名的老板。這麽跟你說吧,”人倒也直接,目光炯炯地看著我:“那幾個人,是學校都不敢惹的人物。但你不一樣,你隻是普通的學生。你說,如果事情被人傳出去,流言蜚語鬧大了,最後倒黴的會是誰?”
當然是我。
我不說話了,不是因為理虧。這不是講道理,講道理是能講通的,但這就是生活。因為我知道,當強弱差異特別明顯的時候,弱勢的那一方,永遠占不到理。
就像半個小時以前,我混在那群高大上的人群裏,自以為拿了幾分稿費就可以開慶功宴了,但人家連小拇指都不用動,就能把你碾壓在溫床裏。
見我沉默,任睿又說:“你們每個學生,老師都有了解過。你是個很有想法的人,老師找你談話不是要告誡你什麽,隻是提醒你一句,學校對有傷風化的事情是處理得很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走的時候,給他鞠了個躬。
對於心存善意的人,總不能太過吝嗇。任老師是站在我的立場上看問題的,所以我很感謝他。但我哪裏有做什麽出軌的事,隻是找了個年紀大那麽一丟丟的人談了場戀愛而已。流言蜚語,就隨它去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不過還是愈發低調了。未名的兼職工作早就辭去了,連預約的事也不管了。我跟大叔聊到這件事以後,他卻一言不發默默做了個決定——關掉了未名。
這讓一大票女生哀嚎不已。好不容易在學校裏找到這麽個清幽,老板顏值還那麽高的地方,卻隻短短一個多月就關門大吉了。學校的貼吧就這個話題也熱鬧了一陣。不過四六級、十佳歌手的消息一出來,又被淹沒了。
任何一個地方都一樣,鐵打的軍營流水的兵。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成為活在曆史名冊裏的人,大多數人的一生都是庸庸碌碌,體味了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不枉認識走一遭。或許幾天之後,大家又在談論哪家餐館老板長得帥。過幾年之後,就連陳琛竇豆他們的傳說也被新人取代。
隻不過記憶會留存下來而已。
未名關門之後,又改造成了活動室。大家去的不頻繁,但也經常有人在。因為四六級考試的緣故,浮躁的校園氛圍又歸於平靜,都埋頭於四六級詞匯之間,忙的頭都抬不起。畢竟是重點大學,平時嘻嘻哈哈,看似輕鬆,一到考試考證,依舊變成拚命三郎,誰也不願輸給誰。
我很厭惡這樣的人性。努力便努力,何必藏著掖著,裝作毫不經意,等待成功的時候別人恭維一句“你真厲害”,好像就能把自己日夜拚搏的事實抹去,便成了天才了。
大叔說我這是憤世嫉俗,擁有一顆憤青的心。他告訴我,人們本來就是會嫉妒比自己高一點的普通人,但對於真正的天才就隻有仰慕的份了。而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別,那大概就是天才通常都會埋頭幹自己的事,甚至連情緒都摒棄在外,而普通人,就活在情緒裏,什麽都顧慮,最後依舊庸碌一生。
我當時心情很差,聽不進什麽道理,自己跟自己生氣。四級就在眼前,古寂又不告訴我一些快要浮出水麵的真相,我氣的不想理他。而且入冬了,北方的天氣跟南方差別太大,就算是有暖氣,也擋不住這天的幹燥,心裏憋著火,連對著古寂都好不起來。
大叔心理素質好,也不惱,變著法兒給我弄什麽湯什麽水的給我喝。便又發不了火了。
十佳歌手決賽是四級考試的前一個禮拜,聽宋煙說是陳琛一把抓的。進入決賽的都是一些要顏值有顏值,要唱功有唱功的人,俊男靚女,即便是在考試前也還是火爆到爆棚的節奏。決賽地點是在學校的大禮堂,能坐下進一千人的場館。
當然也有老師,坐在最前排。主持人、攝影師,簡單的化妝,不比校外的活動差。這次沒有沾宋煙的光,隻是提早去搶了個座位,靜待開場。
宋煙和陳琛進入了冷戰期,我和大叔似乎也進入了冷淡期。連帶著,小說裏那些傻白甜都蒙上了灰色色彩,有幾個讀者在評論打滾,說怎麽就這麽虐了。我硬拗著回答:任何感情都會經曆那樣一段時期,我不待見你你不待見我,相看兩相厭。等熬過了這個時期,後麵又豁然開朗了。
我也希望,我和大叔能走到豁然開朗的那一天。
決賽開始的時候,陳琛竟然也出現在台上,大致講了一些話,冠冕堂皇,又有幽默細胞做支撐,把現場的氣氛帶入了一個小高氵朝。我很想問問他,他心裏到底怎麽看待他和宋煙的這段感情的。
人心隔肚皮,那是最可怕的事。
四級考試說來就來了,收音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考完出考場的時候,大家都在驚呼“下雪了!”
以前學過魯迅先生的一篇文章,講的是北方和南方不同的雪。走道裏,一些見怪不怪的人肯定就是北方學生了,興奮也是有的,但相比之下平靜很多。南方來的同學就不同了,第一次見到這麽狂野的大雪,一個個都扒拉在欄杆上用手去接雪花,熱鬧地很。
這雪下在平安夜,很應景。
來考場的時候沒帶傘,幸好大衣上有帽子,戴上帽子背著包就回去了。我還住在寢室裏,不為別的,隻為“別又被人家抓住把柄”。
走到食堂前麵大草坪的時候,已經聚著男男女女一群年輕人,雪還不厚,但他們已經嗨起來了,在做遊戲。
古寂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他最近很忙,忙到沒有時間理我。活動室也不經常去了,據說窩在小別墅裏趕工。我問他在幹什麽也不說。加上期末考又要到了,為了對付考試,我也很忙。兩個人已經有近一個星期沒有見麵了。
誰說時間、距離不是問題,那都是屁話。一個多星期沒見,他再站在我麵前的時候,縱使有著偶像劇般的情節,熱情也還是比以往下降了不少。
他反而像個得勝的將軍,散發著“得勝歸朝”的氣息。但我不想理他,看到了也當做沒看見。打算無視他直接繞道走人。
忘了說了,他今天穿得特別悶騷,看出來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大衣,黑色的,上麵落著白色雪花不肯融化,撐著一柄灰色的大傘,佇立在路上任人圍觀。
過了那條路就是寢室樓,我沒法繞開,就離他遠遠地蹭過去。
心裏很清楚,他不會就這麽看著我進去無動於衷。距離還有一米的時候,他忍不住了,走上來拽住了我的手,把傘往我頭上撐。
我瞪他,不說話。
他俯下身,把臉湊了過來。大庭廣眾,我以為他腦子出問題了會做出這種舉動。結果一副要接吻的姿勢,最後是湊到了耳邊,問我:“生氣了?”
我覺得剛剛的想法簡直就是傻逼!
他把我攬在了懷裏,很多人已經朝我們看過來了。“莫生氣,清寒同學,古大叔正式向你道歉,這個禮拜冷落了你~”他語氣輕佻,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我嫌在寢室樓路口丟人,拔腿往外走,他就跟著。
“真生氣了?”
“哎,今天平安夜又得一個人過了嗎?”
他跟在後麵喋喋不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清寒同學能不能賞個臉,跟我這個沒人要的大叔一起吃個飯?”
以前都是我這麽哄他,現在倒過來了才發現,心情不好的時候,別人說再多也是沒用。我是有話就說的人,轉過頭,告訴他:“我現在心情非常糟糕!沒事不要惹我。”
他竟然還裝無辜:“明明有事啊。”
“什麽事?”
“吃飯!”
我拿他沒辦法,隻能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