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甚爾似乎笑了聲, 目光一直落在加茂憐臉上,少年暗戳戳地去偷瞄他,被抓了個現行, “想看就看,這個我又不收錢。”

男人笑起來時也有些不好惹,嘴角的肌肉將傷疤繃起,眉眼濃烈銳利,痞氣很足。

摩天輪的燈光紅黃藍交錯閃爍,落在他側臉有些晃目, 一切都迷幻得不像真實, 加茂憐的心髒跟著跳動,血液緩緩地淌入四肢末梢, 皮膚發燙,帶來些許興奮的錯覺。

淡金的眼眸流光溢彩,帶著少年都沒法察覺的熾熱溫度, 貪婪地在禪院甚爾臉龐滑動。

禪院甚爾忽然覺得不收錢不是個好主意。

就應該高額標價,一秒三百萬,讓這小鬼看得傾家**產拿自己抵債。

“這麽喜歡啊?”他嘴欠地開口。

“臉不錯。”加茂憐也嘴欠地回敬,“不看白不看。”

“光看有什麽意思……”禪院甚爾意味深長。

光看就要了我命。加茂憐在心裏嘟囔了一句,沒敢說, 偏過頭把注意力轉到摩天輪外。

轎廂緩緩下降,夜風透過窗口吹拂他的臉, 心情很放鬆。

加茂憐都不記得上次這麽放鬆是什麽時候了,這一年他好像一直在連軸轉,忙賺錢忙大考忙學分, 忙到沒時間胡思亂想。

加茂憐在心裏給自己敲響了一記警鍾, 他上輩子就是被關在象牙塔裏太久, 接任務滿世界亂飛,忙碌到沒時間察覺周圍的環境已經變化,沒意識到大家族中人心險惡,才落得後麵的下場。

他覺得是時候先放一放身邊的一些事,留出精力先將某些對他糾纏不休的蒼蠅解決了比較好。

加茂憐原本認為以他現在的實力,滿咒術界都找不到幾個對手,就算有覬覦他的詛咒和詛咒師存在,或者是加茂家發現了他隱藏的秘密,想重新籌劃一遍上輩子做過的事,他也完全不足為懼——畢竟沒有人會因為房間裏進入了一兩隻蒼蠅蚊子就全麵戒備。

但總任由它們在麵前晃也讓加茂憐很不爽。

更何況這群蒼蠅蚊子還有策略地打配合戰,時不時在他麵前嗡嗡嗡幾聲,讒著他的血想吸,加茂憐不生氣都對不起自己暴躁的人設。

下摩天輪的時候,加茂憐忽然偏過頭問禪院甚爾:“你們有查線索找人的單嗎?”

禪院甚爾奇怪地說:“暗網上不是一抓一大把嗎,這種偵探單最多。”

“暗網不行,最好是秘密接單,我不太想讓太多人知道我要找的是誰,公開發布接單人質量參差不齊,需要一個嘴嚴的。”

禪院甚爾看了他一眼,也沒問這家夥要幹什麽,他說:“哦,那我把孔時雨電話給你吧,你問問那家夥。”

“嗯。”加茂憐想了想,“謝謝。”

男人聽見道謝後嗤笑一聲,又撥了一下少年腦袋後的啾啾,兩人正好走到冰淇淋小攤前。

“要什麽味道?”禪院甚爾拽住加茂憐的領子,將他轉過來麵向小攤,“說好給你買的。”

加茂憐驚訝地抬頭瞥了甚爾一眼,在男人揚起眉毛即將說出刻薄話之前開口,“香蕉薄荷。”

“真詭異的口味。”禪院甚爾嘀咕了一聲。

加茂憐舉著亮黃色和薄荷綠相間的冰淇淋,一邊走一邊吃,禪院甚爾去停車場取車,時間已經不早了,回家估計得九點過。

加茂憐明天有早課,坐在副駕駛處理周末發來的郵件,弄到一半困意上頭,靠在頭枕上閉著眼打盹。

禪院甚爾瞥了他一眼,善心大發沒把這小鬼叫起來,隻是將副駕駛的車窗調上去了。

加茂憐玩了一天的項目,實在太困,本來隻想眯一下,結果在車上就直接睡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迷迷糊糊的,被男人說話的聲音吵醒。

少年睜開眼發現他們已經在公寓地下停車場,汽車熄了火,他揉揉眼角,轉過腦袋看見禪院甚爾胳膊搭在車窗上,正在打電話。

男人似乎察覺到少年醒了,也偏過腦袋看他一眼,對電話那頭說:“我再考慮考慮,你別催。”

說完他掛了電話,衝加茂憐挑眉,“走吧。”

加茂憐剛睡醒還有點懵,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走到電梯口又拉住男人問了一句,“什麽事語氣這麽勉強?”

“孔時雨啊。”禪院甚爾煩躁地嘖了聲,“非讓我接個委托,不然不給我目標信息。”

“噢。”加茂憐應道,見甚爾不繼續說,抬起頭,發現這家夥盯著加茂憐扒著他小臂的手。

少年一頓,連忙收了回來,“沒睡醒。”

“噢。”禪院甚爾故意學他,“我不介意的,放上來也可以。”

“算了吧,我怕做噩夢。”加茂憐搓了搓手指。

兩人走進電梯,加茂憐問:“所以你要接嗎?”

“接個屁。”禪院甚爾揚眉,“老子最討厭有人威脅我了。”

他按了12樓,繼續說,“而且這邊目標差不多也出來了,很快伏黑那邊的委托就可以結束。”

“結束了你會搬走嗎?”加茂憐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禪院甚爾也頓住了,垂眸看了金發小鬼一眼。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要搬走?”他低下頭的時候臉色被陰影擋住,看不清表情。

加茂憐這時候腦袋亂糟糟的,潛意識不敢抬頭看他,盯著自己的手指,又搓了搓。

“啊,就是隨口一問。”憐的嗓音幹巴巴的,“畢竟公寓房租很高,你一個人根本沒必要住這裏。”

禪院甚爾大概笑了,加茂憐聽見頭頂呼出的鼻息聲。

“反正最近沒賭馬,錢也還夠,這就不用你擔心了,小鬼。”

加茂憐腦門一沉,男人抬手壓在他頭頂很不客氣地揉了一把,指腹輕輕擦過他的頭發,帶來厚重的踏實感。

叮,電梯到了指定樓層,加茂憐立馬躥出去,從兜裏掏出鑰匙就要開門,氣氛實在太詭異了,禪院甚爾溫柔起來簡直讓他頭皮發麻。

禪院甚爾也沒在意少年故意躲自己的行為,走到家門前的時候,忽然偏過頭,叫住了人,“加茂憐。”

少年緊張地回頭,“幹什麽?”

“既然這麽擔心我的錢包——”男人掀開薄唇,慢吞吞地開口,“那我們倆住一起得了。”

寂靜。

死寂。

大眼對小眼。

然後是一聲驚天動地山崩地裂的“嘭!”,門板幾乎被拍碎。

加茂憐跑了。

·

一周後的某個早晨,加茂憐正坐在禪院甚爾他家客廳裏等待早飯上桌。

他們倆默契地沒提之前的話,感謝禪院甚爾這麽嘴欠的家夥都裝作無事發生,這實在是讓加茂憐輕鬆了不少。

趁著禪院甚爾還在廚房忙,加茂憐戳開上次甚爾給他的孔時雨聯係方式,在鍵盤上不停敲敲打打提出自己的需求,主要就是要把從永田開始一直在背後監視他的東西揪出來,加茂憐準備一次性解決,免得留下後患。

孔時雨那邊回複得很快,說在橫濱有個認識的偵探,越難的單越感興趣,實在不行鈔能力也可以打動。

孔時雨把對方的聯係方式發給了憐。

【孔時雨:他叫江戶川亂步,推理很有一套。】

加茂憐很禮貌地回了個謝謝,回完之後驚訝地發現,自己好像對禪院甚爾之外的人都挺禮貌的,怎麽到了這家夥麵前就控製不住經常發火……

思忖半晌,他認為這是那混蛋太過分的關係。

過了一會兒孔時雨又給他發了條信息。

【孔時雨:加茂,有件事得麻煩你,幫我勸勸禪院甚爾,讓他接我推薦給他的委托。這家夥把我拉黑了,聯係不上。】

加茂憐抬眸穿過客廳看了眼男人的背影,這家夥做飯都不忘記凹造型,單手插兜,在鍋裏煎著什麽。

他低下頭回了個“我盡量”,想了想問道:

【加茂憐:什麽任務啊,很麻煩嗎?】

【孔時雨:清理一個普通人而已,委托費三千萬。】

【加茂憐:行,我給他講一聲。】

剛打完字,禪院甚爾就端著兩個盤子走進客廳,和加茂憐麵對麵坐下。

今天早餐是雞蛋培根三明治和海帶味增湯,加茂憐看著日西結合的餐點有些迷茫。

禪院甚爾解釋,“家裏沒牛奶了。”

“噢。”加茂憐點點頭咬了一口三明治,“孔時雨讓你接委托。”

“嘖,這家夥催到你那兒去了?”禪院甚爾不爽地揚起眉,“你別管他。”

“反正委托不難,你就接唄。”加茂憐嘴裏嚼著東西,含糊地說,“伏黑女士的任務也結束了,閑著也是閑著。”

“我再想想。”男人撐著下巴,“你少替那男的說話,孔時雨不是什麽好人。”

“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加茂憐敲了敲桌麵,“但現在我不也好端端地坐在你家客廳吃早餐。”

“……”禪院甚爾無話可說,低下頭掏出手機把孔時雨從黑名單中放了出來,衝加茂憐揮了揮屏幕,“行了嗎?”

加茂憐剛想說“行”,突然覺得這問題問得有些怪,行不行問他幹嘛,他又和禪院甚爾沒多大關係……問這個好像他能左右這家夥的決定似的……

少年低著頭幾口吞掉三明治,臉頰浮著層淡淡的紅色。

禪院甚爾雙眸一掃就注意到了。

“我上學去了。”加茂憐拎起一旁的書包,給禪院敷衍地打了聲招呼,蹲在玄關換鞋。

其實這時候才七點半,根本不著急。

加茂憐就是有些害怕和禪院甚爾長時間相處,這家夥蠱得很,少年待久了就止不住心悸。

“加茂憐。”男聲低沉磁性,在憐很近的地方響起。

加茂憐猛地回頭,禪院甚爾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了他身後,兩人間距離近得已經超出了正常社交範圍。

一蹲一坐,男人高出許多,少年抬頭隻看見對方T恤領口往上一截明顯的喉結,他聞到甚爾衣服上還沾著烤吐司的奶香味,換做旁人都很難想象大名鼎鼎的術師殺手大清早不是站在某個地下鬥毆場舉著棍子給人開瓢,而是站在料理台前用握太刀的手捏著餐刀在吐司上抹黃油。

極強的違和感讓加茂憐心髒重重一跳,宛若雷鼓。

禪院甚爾用手背蹭了蹭少年的唇角,蹭掉了一些麵包屑。

加茂憐瞬間窘迫到臉紅,“你做什麽?”

“我上次說的話很認真的。”甚爾垂著睫毛,眼下耷拉出一片鋒利的陰影。

“什麽?”加茂憐心虛地將腦袋挪後麵了一些。

男人瞥他,無賴地開口,“我沒錢了。”

“啊?”無賴的對象還沒明白男人的意思。

“前幾天全用去賭馬,一分不剩。”禪院甚爾注視著少年金燦燦的眼眸。

加茂憐緩緩抿起唇。

“所以,”甚爾忽然將腦袋湊近,眼裏淺淡的笑意變得清晰起來,深深地映入少年眸中。

男人刻意頓了一下,留給加茂憐足夠的思考時間,才慢悠悠地說出了後半句。

“要不要一起住?”

那雙墨綠的瞳閃過暗光,唇角彎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滾燙的鼻息逐漸逼近,輕輕地拍打在加茂憐臉頰上。

胸腔裏好像開了一家動物園,這下不僅有小鹿了,小貓小狗小兔小青蛙在裏麵雞飛狗跳地滾做一團。

加茂憐從來沒覺得自己心跳這麽亂過,怦怦聲順著他的心髒傳到大腦,荷爾蒙爆發,世界大爆炸,生物本能衝擊神經,孔雀尾巴劇烈抖動,潛藏的答案呼之欲出。

禪院甚爾根本沒打算給他拒絕的機會,抬起胳膊叩住了金燦燦的腦袋,讓他無路可退。

加茂憐隻能感受到唇上的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熱,他僵硬得根本動不了。

少年活了兩輩子,高中大學收到的情書也有幾大摞,他處理這種事應該早就得心應手,但麵對禪院甚爾赤.裸的邀請,瞬間像初入情場的傻小子般什麽都不會了。

禪院甚爾近得他眼神無法聚焦,唇上麻麻的,被男人強勢的氣息包裹。

明明什麽都沒碰到,遊離的熱意就已經侵略登陸。

加茂憐咬了咬舌尖,艱難地開口:

“有你……這麽表白的嗎?”

禪院甚爾一愣,輕笑,“我又沒做過這種事。”

男人的回答讓加茂憐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隨即他明白過來,對,這家夥就長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哪裏用得著他親口表白……

“走什麽神啊。”禪院甚爾嘖了一聲,捏了捏加茂憐的下巴,將剛剛拉遠的距離再次拉近。

氛圍曖昧而旖旎。

滾燙的鼻息交纏在兩人之間。

少年仿佛被燙到了眼睛,睫毛一直撲閃,都不知道該看哪兒好。

指腹的粗繭在他下巴的嫩肉上摩挲,將皮膚染成漂亮的粉紅色。男人偏了偏頭,鼻尖蹭了下少年的鼻尖,緩緩靠近——

鈴鈴鈴鈴鈴!

響亮的電話鈴聲驟然炸起,加茂憐差點嚇得心肌梗塞,一胳膊推開了禪院甚爾。

男人迅速伸手撐了下地才沒倒,煩躁地掏出兜裏的手機,好嘛,剛把孔時雨從黑名單拉出來這家夥就來破壞他好事。

禪院甚爾掛斷拉黑舉報詐騙一條龍,抬起頭剛想繼續,剛才還坐在地上的少年已經飛快地打開了門,眼神閃躲,“……我要遲到了,你……你等我再想想。”

禪院甚爾:……

他看著門嘭地在他麵前關上,眸色微沉,麵若冰霜,半晌,唇角惡狠狠地挑開一抹冷笑。

孔時雨。

暗殺名單+1。